☆、第十四章


    白愁飛的事情隻在有限的幾人之間流傳,陳照水於他也隻不過再加多了防備,並不刻意要對他做什麽,似乎打定主意要眼不見心不煩。


    然而事情總要找上門來。


    唐池是金風細雨樓少有的女性幹將,有時遇到一些不便於向異性訴說的話,就往往會來找極少出門的陳照水。


    唐池還是一貫地抱怨白愁飛:“我爺爺說他最近總往六分半堂跑,可我跟蹤了十幾日,也拿不出實質性的證據。等我下個月成婚了,可沒時間再盯著他了,真叫人煩心。”


    陳照水這才知道唐池是要結婚的,她先按照宋地一貫的風俗說了聲恭喜,又取出一個木匣擱在桌上。木匣並不大,也未分格分層,各式散珠不分大小材質全混在一處,紫翡的多一些,青金石的少一些,幾乎全被水中出產的那些貝殼、珍珠、珊瑚之類的物事淹沒了。


    唐池有些怔愣:“你這是做什麽?”


    陳照水微笑道:“我聽說你們這邊,成婚是要送首飾的,但我隻有這些珠子,你挑一些自己串吧。”


    唐池回憶起陳照水平日裏的首飾,除了玉冠就隻用珠串,嘆道:“江湖人不講究這個,而且你這……算啦算啦,我也不指望你懂得打扮了,拿銀線過來,我給你串朵花,再給我自己做一個差不多的。”


    金風細雨樓並非深宮內苑,哪裏會準備這種沒有用的東西,陳照水隻好又用起時令二十四,將銀錠融開拉出一些粗細不勻的線來。


    陳照水告誡她:“不許告訴別人我用爍玉流金做這種事。”


    唐池正專心挑揀玉珠,也不抬頭,隻笑道:“好好好,我誰都不告訴。”過了一會兒又道:“我和晴洲的昏禮,你可要來呀。”


    “花枯發的公子?”


    唐池提起花晴洲,神色也變得柔和起來了:“對,就是他,允文允武,玉樹蘭芝,天底下再沒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元島向來不提倡情愛,認為過於熱烈的情感百害而無一利,甚至還有殺愛慕者的舊俗。陳照水實在沒辦法接話,隻好沉默著應對這番話語。


    唐池又說了幾句花晴洲的好話,又轉回了白愁飛:“姓白的真是討厭極了,若是這幾天我再找不到他的把柄,要不要幹脆構陷他……”


    “不要。”陳照水打斷得極迅速:“當走直道。找出證據是一回事,誣陷又是另一件事,哪怕白愁飛真的做了難以挽回的錯事,你這般一弄,道理就不在你這邊了。況且你為蘇樓主做事,應當盡心盡責才對。”


    唐池低聲應了一句“也對”,又低頭去擺弄珠花。她將紫翡的珠子盡數挑揀出來,按照深淺大小編織成幾叢小花,又綴了流蘇似的米珠,自深而淺分成三縷落下,陽光一落下,其中的銀線便發出柔和光芒,承托得翡翠也如夢似幻起來。唐池將珠花別在陳照水的發間,仔細端詳了好一會兒,才嘆道:“真漂亮。”


    陳照水笑道:“我漂亮,還是珠子漂亮?”


    唐姑娘偏故意說:“珠子漂亮。”


    “恩,珠子最漂亮。”


    珠子是陳照水幼時的別名,唐池卻不知曉,她見陳照水笑得高興,也隻跟著一起笑,等笑夠了,又取出些珍珠、淡水貝殼,為自己也做了一朵珠花。


    珠花才做完,就有人來為花晴洲通傳。唐池匆匆忙忙簪上珠花就起身告辭,隻來得及與陳照水解釋了一句:“我和晴洲約了要一起去潘樓街呢。”


    然後唐池再也沒有回來。


    和她一起也未能回來的,除了花晴洲,還有他的師兄蔡追貓。


    陳照水從任勞任怨手裏搶回了蔡追貓,從五馬恙手裏搶回了花晴洲,從石脂水手裏搶回了唐池,然而他們三人的姓名並未從生死簿上劃去,兜兜轉轉仍因為江湖紛爭失去了性命。


    唐池在生命最後的一刻,終於實現了她的心願:找到白愁飛裏通外敵的證據。但她似乎忘記了,白愁飛的武功遠勝過專心鑽研機關術的她,也遠勝過花晴洲,哪怕中有蔡追貓的變數,也並不能改變死亡的命運。


    陳照水到的時間不能算早,也不能算太晚。楊無邪因為天泉湖地機關要找唐池的時候,陳照水正在一旁,便被託付外出帶回唐池的事務。她雖然不大擅長找人,卻陰差陽錯又到了破板門,那個她與白愁飛王小石初遇的地方,然後迎頭撞上正在焚屍的白愁飛和雷媚。


    白愁飛見到陳照水的時候,神色卻不見慌張,甚至還像平日裏一樣,說話帶著些譏諷的意味:“陳姑娘也會來這種地方?”在他的心裏,陳照水看不見,自然就不知道他在做什麽,更認不出雷媚的身份。


    陳照水忽然笑了起來,她笑起來的時候總會顯得年紀要小一些,但這回除了稚氣,還多了些寒意:“我知道新鮮屍體被焚燒是什麽氣味。”話未落,她已抬手一揮,衣袖如流雲般飛出,揚起一陣寒風,硬生生吹滅的火光。


    廢墟忽然變得暗了一些,白愁飛皺起了眉頭:“不過是些無名小卒,何必多談?”


    陳照水道:“你身邊的這位,也是無名小卒?你去殺雷恨的時候,可不是這樣形容六分半堂的堂主的。”


    雷媚見陳照水點破她的身份,也不再保持沉默:“陳姑娘認得我?”


    “非但認得,我還有一個長久以來的困惑需要三堂主解答。”


    雷媚微笑道:“什麽困惑?”她的神色和白愁飛一樣從容不迫,認為即使此次和白愁飛的會麵被陳照水知曉,隻要掩飾了死者身份,就可以憑藉自己暗中投靠蘇夢枕一事,將眼前的事情掩蓋為同事間的普通會麵,而非暗中謀劃。然而陳照水的下一句話就讓變了臉色。


    陳照水緩緩道:“你曾身中百泉凍咽,是陸常儀出的手,還是顧飛白出的手?”


    雷媚這才知道,陳照水早就知曉她與方應看的關係。她來不及考慮陳照水將這件事情告訴了多少人,也來不及考慮怎樣栽贓嫁禍,徑直向陳照水撲來。雷媚的手中沒有劍,可她的手一揮,立時就刺出七八式劍招,劍氣直籠陳照水的麵容。無劍之劍,無形之形,自然是比真刀真劍更要厲害的。


    但遠不敵袁鬆聲,更不及陸常儀。


    袁鬆聲的劍氣淩厲而冷冽,如霜似雪,無隙可乘,能磨去人的每一滴熱血。陸常儀的劍氣如朝霞,絢麗奪目,能扶將傾之廈,轉必敗之局。雷媚的劍氣就隻剩下鋒銳氣,縱使出招再快,亦有先後之別,為細雨流光手留下破綻。


    陳照水的掌心浮現出細雨似的流光,迎著劍氣向雷媚的手捉去。陳照水的速度極快,在雷媚的眼中卻似執扇烹茶般的閑情逸緻,縱橫的劍氣像是有靈性一般,遊走著避開這隻擊潰過無數劍客的手。玄色的衣袖隨著內力的交織驟然揚起,然後猛地一震,發出哀鳴的聲響,將那些刀光劍影全化作海上浮沫,消失無影。


    雷媚忽然咳出一口血,快速向後退去。她不再心存輕視之心,反手去拔佩在腰間的劍。倘若她是兆蘭容,或許還能掙紮,隻可惜她的對手以許係十一式啟蒙,尤其擅長對付劍客。水佩風裳之快,細雨流光手之準,以致於兵刃才露了半截,就被強壓著又歸了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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