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歲的霖哥穿著長出一截兒的粗麻喪服跪在靈堂前頭,與來賓見禮。


    雖是得了肅王的吩咐要這樣做,可還是不知道這樣做的意義何在。


    畢竟是個小孩子,心性都沒有定下來,哪裏能夠跪得住。


    隻跪了不到一個時辰,霖哥便站起身來跑向母親的棺柩,挎著小臉對躺在棺木中的華桐哭喊道:“母親快起來陪霖哥放風箏,霖哥不要跪在這裏了。”


    想到母親好久都沒有陪他放過風箏了,便又改了口,“母親快起來,給霖哥講故事,講故事也是可以的。”


    見躺在棺木中的母親一動不動,連眼睛都不曾睜開,又看著眾人望著他那既憐憫又悲慟的眼神,霖哥隻覺得害怕,便哇的一聲哭得更加厲害了。


    大夫人王氏隻覺得這一聲哭將自己的心都撕碎了,兩眼一黑竟然暈了過去。


    霖哥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母親也不理,外祖母更是倒了下去,便哭聲震天了。


    肅王隻能讓霖哥的乳娘先將他帶下去。


    華琪自然也是看著這一幕的,她看到霖哥這個稚兒哭得如此悽慘,心中就像被刺出了血似的。


    她想到華桐臨終前對她的囑託:幫我好好照顧霖哥,幫我好生服侍王爺。


    華琪的目光落在棺柩中那張白得跟紙似的臉上,又掃了一眼神情疲憊不堪的肅王。


    最後才看向被乳母強行抱在懷中卻不停的踢打著的霖哥,快著步子跑了過去。


    她如今能做到的就是好生的照顧霖哥,其餘的還離她太遙遠了。


    靖寧侯一家讓她脫離原先的苦海,帶著她來到京城,好吃好喝的供養她,她總要知恩圖報。


    肅親王妃薨逝,宋鈞銘這個要依仗王府的自然也得過來弔唁。


    沒想到肅王卻將他留了下來,讓他今日就給霖哥言明生死大義。


    宋鈞銘自然沒有說不的道理。


    乳娘和華琪一起鬧了霖哥很長時間,華琛也練了一套拳給霖哥看,這才讓霖哥的情緒好轉了一些。


    原先華霏和華彩還不知道這肅王繼妃落在了誰的頭上。


    可看到華琪對霖哥如此上心,又再加上王府中下人對華琪很是尊敬,想想也就明白了過來。


    華霏看著肅王的時候心中更是難過不已。


    見靈堂一時無人的時候不由啐了一口,“白讓那個要飯的撿了便宜。”


    “都是家中姐妹,三姐姐怎麽能這麽說話?”華彩實在是聽不下去了。


    華霏瞪了她一眼,“不是要飯的是什麽?”


    心中又覺鬱憤難平,“大姐姐是不是糊塗了,那個要飯的懂得什麽,能當好肅王妃?”


    “大姐姐在天之靈看著我們呢,三姐姐還是留點口德吧。”華蕊嗆了華霏一句。


    “你們一個個的現在都敢來說我了。”華霏剛想發作,卻猛然瞧見棺柩中的華桐那張慘白的臉,一時覺得有些嚇人,便噤了聲。


    雖是很不甘心,但此時也不是鬧騰的時候。


    雖說人選已經定了華琪,但總要一年之後過了華桐的孝期才能娶進門。


    這一年還可以發生很多很多的事情。


    …………


    將霖哥哄好了,華琪便和華琛將他送入了書房中。


    宋鈞銘已經如往常那般坐在案幾邊。


    “先生。”霖哥還是很有禮貌的向宋鈞銘見了禮。


    宋鈞銘和華琛聊了幾句,得知華錦是生病了才沒有來奔喪。


    宋鈞銘哪裏知道背後的故事,隻覺得華錦這一場病定是非常嚴重。


    第二百三十四章 生死


    雖是隻能先坐下給霖哥講學,但心中實則心猿意馬。


    “宋先生。”不等宋鈞銘回過神來,霖哥已經跳下給他特製的那張小椅子上,繞到案幾的另一邊,扯了扯他的衣袍。


    “世子。”宋鈞銘站起身來,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開始今天的課程。


    “宋先生,霖哥昨天晚上聽到府中的下人說母親就要死了,到底什麽是死?母親現在死了嗎?”


    宋鈞銘沒有想到他會直接問出來,一時倒怔忪了。


    其實生死之事沒有那麽難解釋,隻是對於一個還不到五歲已經失去母親的孩童,這真相有些過於殘忍。


    “聽先生慢慢跟你解釋。”宋鈞銘第一次在這位王世子麵前沒有那麽畢恭畢敬,而是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又將他抱回了那張小椅子上。


    霖哥的情緒明顯還有些沮喪,將下巴抵在身前的案幾上,眨巴著眼睛看著宋鈞銘,黑黑的眸子裏還有水光流轉。


    “其實死了就和睡著了差不多。”他決定用一個小孩子很好理解的方式解釋這件事情。


    “就像每天晚上霖哥睡覺一樣嗎,那母親也會醒來?”霖哥用充滿希冀的聲音問道。


    宋鈞銘搖了搖頭,“死亡和睡覺也有不同之處。”


    “什麽不同?”霖哥緊張起來,下巴從案幾上抬了起來。


    宋鈞銘覺得有些難以啟齒,頓了頓最後還是開口了,“睡覺是第二日還會醒過來,死了就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這個惡人始終還是要由他來做,誰讓他做了世子的先生,誰讓他收了王爺的束。


    “所以世子要好好的送王妃最後一程,不可在靈堂中哭鬧了。”


    自從宋鈞銘說出不會醒過來了這句話,霖哥就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又聽到他說不可哭鬧,竟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世子。”宋鈞銘又從案幾對麵站起身來。


    不想霖哥再次從他的椅子上滑了下來,哭著就要向外跑。


    若是被王爺看到世子這樣跑出去總是不好的,宋鈞銘將他攔下,彎身抱在懷裏,也確實是挺憐惜這個孩子的。


    宋鈞銘雖是滿腹詩書,但是哪裏有帶孩子的經驗,不知怎麽就有些弄疼了霖哥。


    霖哥在宋鈞銘的懷裏撲騰了起來,“你騙人!母親不會不醒來的,母親不會不要霖哥的。”


    “世子,我沒有說王妃會不要你。”他哪裏知道小孩子這般情緒激動的時候講道理是沒有用的。


    霖哥張牙舞爪的在宋鈞銘的身上撲騰了起來,用足了力氣的小手竟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臉上。


    宋鈞銘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便下意識的放開了手。


    霖哥便又朝著門口跑去,正好遇見聽到聲音趕過來推門而入的乳母和華琪。


    章家長房衰敗,僕人不夠用,華琪從小就幫家中長輩帶弟弟妹妹,自然有的是哄勸小孩子的辦法,很快就讓霖哥的情緒穩定了下來。


    再看宋鈞銘,一張白皙的臉上都已經留下了一個小小的巴掌印。


    “哎呀!宋先生,您的臉!”


    “沒事。”看到華琪看過來,宋鈞銘更加的羞愧難當,沒想到他還不如一個小姑娘有辦法。


    而他堂堂新科狀元,什麽都做不好不說,還被一個五歲的小孩子掌摑。


    宋鈞銘默然離開了王府,心中失落的他沒有回到自己的住處,而是在京城的街路上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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