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緒裏的臉頓時憋得通紅,過了好久,才擠出兩個字:“直覺!”


    “隻依靠直覺的話是不能做偵探的哦。”


    “那麽好吧。不僅雪青是女生,而且,因為雪青長得和竹青很像,所以,就是竹青假扮的!”詩緒裏說。


    麗示意詩緒裏繼續說下去。


    詩緒裏說:


    “說到底,麗認為雪青是男生,隻是因為看見他是短發,還穿著製服褲子,才這樣認為的吧?但是,這所學校裏麵沒有一條規定說女生不準留短發,或者不準穿和男生一樣的製服。所以,隻靠雪青的外觀得出的結論,真的可靠嗎?這個世界上總有一種偏見,覺得女生就應該打扮得‘像個女生的樣子’,如果不那樣就是心理病態。但是,什麽才是女生的樣子?既然她是女生,她穿成什麽樣,女生就可以是什麽樣。……啊,我好像扯得太遠了。”


    麗含笑聽詩緒裏激動地說完了這番話,之後說:“我以前倒沒看出你這個人這麽開明。”


    “咦,會嗎?”詩緒裏歪了一下腦袋。


    “對啊,因為詩緒裏一直很好色。我以為你會像某些人那樣,以為‘隻有穿裙子留長發的才算女人’呢。”


    “理論歸理論,興趣歸興趣嘛。”


    “不能知行合一嗎?從明天起,把你收藏的丁字褲都變成平角褲,不,還是秋褲更好一些。那個一比一的有棲川琉璃香也剪成板寸吧!”


    “……絕對不行!”


    詩緒裏將犬齒一亮,擺出一副防衛的姿態。等到看見麗臉上的笑容,詩緒裏才知道麗是在戲耍自己。它的臉上依然氣惱著,暗地裏卻鬆了一口氣。


    “好啦,言歸正傳,”麗收起了微笑,“就算你說的再多,看看這個吧――你可以推翻這個證據嗎?”


    她將班級名單再次攤開在了詩緒裏的麵前,纖長的手指在雪青的資料上敲了敲,那裏清楚寫著“性別:男”。


    詩緒裏怔住了。


    “如果沒有的話,還是算了。”麗將班級名單重新卷了起來。


    “我有!”詩緒裏還是不想認輸。


    “嗯?說來聽聽。”麗拿起茶杯。看見詩緒裏支支吾吾的樣子,她笑了一下,喝了一口茶。就在這時,詩緒裏的眼睛忽然亮了。


    “別這樣嘛,聽我說!我想起來了!”詩緒裏說,“竹青退學,到雪青出現,中間經過了一段假期對吧?那麽,在那段時間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呢?”


    詩緒裏賣了個關子,見到麗依舊隻顧著喝茶不買賬的樣子,就有點沮喪。不過,它還是硬著頭皮把自己的結論說了出來:


    “――她做了變性手術。”


    麗一口茶水差點噴出來。


    “怎麽了,麗?你是歧視變性人嗎?”詩緒裏盯著麗看。


    “不,我隻是覺得詩緒裏你的想象力略豐富。”


    麗剛說完,就看見素秋推開了教室門,行色匆匆,重新坐回她的座位。


    到底他們兩個人聊了什麽?麗正好奇著,就聽見有人敲了敲窗戶。她轉過頭,看見雪青正隔著窗對她說著什麽,看口型,是請她到外麵來。


    “竹青曾經從你這裏借了十塊錢。她說,如果我見到你的話,就替她還給你。”


    雪青的手裏遞來了一張十元的紙幣。麗看了一眼,並沒有接。


    “我用不著。”因為徽章的特殊待遇,麗在這裏的花銷為零。


    雪青並沒有把錢收回的意思。


    “下次再遇到那樣的情況,你還可以借給他。就像你幫助我姐姐那樣。”


    很有說服力的答案。麗隻好把紙幣收下了。


    “冒昧地問一句,令姐為什麽退學了?”麗問。


    “……誰知道呢。”雪青低了頭,有些吞吞吐吐的。


    麗猜測他並非不知道,隻是不願意說。


    “對了,”雪青說,“我姐姐退學以後,素秋有說什麽嗎?……她有沒有什麽,比如說,‘特別’的表現?”


    麗實話告訴了他:她和素秋並不熟悉。不過那天過後,說好的期末測試並沒有舉行,而是被取消了。她曾經看見素秋一個人站在許願樹下麵。


    “這樣。我還以為你們都是優秀學生,或許會對彼此的了解更多一些。嗯,我隻是替我姐姐問的。不,其實我也不是替我姐姐問,隻是自己有一些好奇。――請不要讓素秋知道我問過這些。”


    麗答應他了。


    這次簡單的會麵很快就結束了。雪青有事要往別處去,麗就和詩緒裏一起回了教室。


    經過這次近距離的接觸,詩緒裏再沒重提雪青是個女生,或者雪青是竹青做了變性手術之類的論調。因為雪青的身高在那裏。竹青的身高和麗相仿,而雪青的個子卻比麗高了一些。就算是變性手術,也不可能改變人的身高。


    “大概雪青是個姐控吧。”走進教室的時候,詩緒裏這樣說道。


    ***


    紫的抑鬱僅僅好轉了一個月。開學的那天永遠是出勤率的曆史最高點,但是在那之後,數據就開始無可避免的下滑。最開始隻是一兩個人不見,一個月之後,教室裏就有了十個以上的空缺。這一次紫來點名,連續點了三個人都沒有到,她就將名單擱在一旁,不再點名了。


    “出勤率又下滑了呢。老師我真是沒用啊。”


    紫在講台上這樣說著。雖然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溫柔可親,但是,她周圍卻散發著一股不安定的氣息,使麗想起那天目睹的,站在天台護欄外麵,好像下一秒就要自我了斷的紫。


    按照常理,教育者應該盡量避免在學生麵前自己沒用。一個已經不能對自己的能力信服的人,要如何讓他人聽從她的指導,提升自己的能力呢。但是,紫居然這樣做了。或許紫確實缺少做教育者的素質吧。


    不過,就算紫是失敗的,這所學校也太自由了。就這樣完全放著學生不管,厭學情緒是一定會增長。自從登陸到這所學校,麗還從來沒離開過校園。如果每所學校都是這個樣子的話,外麵的大街上一定有不少遊手好閑的年輕人。社會將會變成什麽樣呢……


    麗正這樣想著,忽然,一個學生突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拉開教室門,走了出去。


    “喂,你在做什麽?請回到座位上!”紫喊道。


    紫震驚了。麗也震驚了。這樣的事在此前的授課中是從未發生過的。紫已經喊出了命令,但是那個擅離座位的學生就像是絲毫沒有聽見紫的聲音似的,剛離開教室就沒了人影。接著,另外一個學生也起身離席了。臨出門之前,那個學生突然回頭,多說了一句:


    “反正,你們也隻是想要賺錢吧。學費反正已經交了,隨便對付對付就好。”


    滿座靜悄悄的。紫的臉蒼白得像個死人。雖然如此,她還是堅持將課上完了。她臉上疲倦的顏色更深了。更疲倦的恐怕是她的內心。一下課她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甚至都不敢回頭看一眼教室。


    教室很快空了。


    “回去吧,麗。”詩緒裏說。


    麗繼續低頭在紙上寫著字。


    “麗,你在寫什麽?……咦,‘班級春遊企劃書’……你想要組織春遊?”


    麗笑了笑,將企劃書的反麵折成了一個心形,看上去就好像一封情書一樣。


    “我沒有那樣的權力啊。這個班級沒有班委,我也隻是一個普通的學生。就算是舉行春遊,也不是我該做的。”麗說。


    “啊!”詩緒裏大叫了一聲,眼睛瞪得特別大,“你該不會是要把這個送給紫吧!這封情書!”


    “是‘企劃書’。不要亂講。”


    麗隻是想讓紫去找一個私下裏和學生們溝通的機會,順帶提升一下班級的整合度。開學這麽久了,好多人連同學的名字都記不全。總要培養下感情。要想讓高中生們短時間建立起聯係,春遊一定是個好主意。


    “麗給別人寫了情書!安娜在哭泣了!”


    “都說了不是情書……笑什麽笑,一點都不好笑。”


    玩笑歸玩笑,詩緒裏最後還是跟著麗乖乖走到了教室們的辦公樓。


    麗拿著那份小狐狸口中的“情書”,在眾多房間之中找到了寫著“紫”的房間,從門下的縫中塞了進去。一路上都沒遇到什麽人,整件事辦得非常順利。不知道紫會如何回應自己的建議,姑且耐心觀望吧。


    “如果采納的話,詩緒裏是不是終於可以離開學校出去玩了?麗是出主意的人,又是優秀學生,當然會被任命為春遊的欽差大臣。啊,女高中生圍繞的擁擠巴士,陽光草地上快樂的野餐,以及事後圖書館管理員對旅費的小小貪汙……真是太美好了!”


    剛才還在叫囂著“情書”“情書”的詩緒裏,轉眼就變成了春遊的第一個支持者。


    “話先說在前頭,春遊這種事情我沒興趣。我隻要呆在學校裏就夠了。這場春遊又不是為了我而舉行的。而且,企劃書根本沒署名。”


    “啊……怎麽這樣……”


    詩緒裏失望到了極點。


    “詩緒裏,你知道嗎,”麗說,“以前有人曾經這麽說過:要想建立一個好的製度,就要把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頭腦聚集在一起,當他們確定了將要建立的製度以後,讓他們同時死去,然後分別在這個製度裏以弱勢群體的身份重生。當他們再次回到天堂以後,再共同聚集在一起,商議一下修正之前的製度的方法……”


    “聽不懂。請說人話。”


    “切蛋糕的人隻能拿最後一塊。”


    “還是聽不懂。”


    “為了達到公平,提出一個好點子的人,絕對不能享受這個好點子中的利益。”


    “唔聽上去很有道理……等一下,好像有哪裏不太對……班級春遊和社會製度根本是不一樣的概念吧!”


    “噓!”麗在唇邊豎起食指,示意它噤聲。


    詩緒裏還想繼續說下去,但是它意識到麗的表情好像有點嚴肅,於是也就學著麗,豎起了它毛茸茸的耳朵傾聽。


    果然,在辦公樓外的轉角處,有人的聲音。


    那個轉角過去,有一個風景很美的噴水池。若是在這個地方交談,應該是情人間的話語,旁人很難聽到才對。


    但是,他們都聽見了,從那裏傳來的男生的聲音。激動的,無法控製的……


    “竹青的事,你一點都不想關心嗎?你們曾經那麽好……”


    是雪青的聲音。詩緒裏想要溜過去看看,麗拽住了它的尾巴。


    “關於這件事,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如果你有問題,你可以來問我。但是,如果是你家庭中的事,恕我……”


    不出意料,是素秋,文弱而溫柔的聲音,冷靜得有點可怕。


    “這就是我的問題。你是她心裏麵最親密的人啊。這裏已經沒有別人,你也不必再顧慮什麽。我隻想來替她來問一個答案。這就是我的問題。”


    雪青堅持著。


    素秋的聲音沉默了。看樣子是在回避什麽,又像在考慮著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素秋的聲音終於再次響起了。


    “如果你一定想要答案的話,我就告訴你實話吧。”素秋說,“她的事,我忘了。”


    作者有話要說:2014年3月19日15時:小小修改了一下措辭,使之更加流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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