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這個結構在句子裏的這個位置出現的話呢,就需要在中間加上這個……”


    安娜用粉筆在小黑板上麵畫了畫,托著腮想了想,又塗抹了一遍,重新轉過頭來,看著“教室”裏唯一的學生。


    外麵正下著雨。屋簷下停著兩輛重型摩托,一輛是學生的,一輛是老師的。


    這裏本來是公墓管理人的辦公室,反正已經人去樓空,就這樣被安娜拿了過來,當成了她的教室。黑板本來是用來記錄公墓的值班表的,現在就成為了這間教室裏麵最重要的教學用具。


    “喏,這樣應該可以明白吧,勞倫斯同學?……麗·勞倫斯?”


    “報告老師,我好好聽著呐。”


    但是……這也認真的太過頭了吧。


    隻要是在安娜上課的時候,這個“新學生”就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眼睛看,臉上還時不時帶著神秘莫測的微笑,讓她忍不住有些心慌。


    聯想起之前在噴水池那邊的種種,安娜開始懷疑自己招收了這名“學生”回來是不是一個錯誤。


    到底自己是抱著怎樣的想法收了她呢,明明連她的底細一點都不清楚。不過,已經是這樣的世界了,大概誰都不想談自己的過去吧……


    “既然你好好聽著的話,那就來解答一下這道題吧。”安娜在黑板上寫下了一道選擇題。


    聽見她的這句話,唯一的學生終於第一次將目光從安娜的臉上移開了。她隻看了一眼,就輕輕地說:“a。”


    這麽快嗎?


    安娜難以置信。她又轉過頭來,仔細看了看自己寫下來的這道題。


    看上去隻是一道簡單的文法選擇題,卻牽扯了許多問題,諸如格的變化,謙敬用法,慣用表達。安娜自己也是絞盡腦汁才想出了這麽一道文法題。而這個學生隻看了一眼,就說出了答案。是正確答案嗎?安娜自己也迷茫了。她對著題目想了又想,才確信這個答案一點沒錯。


    本來是想拿來戲弄一下對方的題目,沒想到反而是自己給陷進去了。安娜還是不死心,問道:“你是怎麽得出來的?”


    “大概是因為語感吧。”


    那個“學生”又在看自己了,而且臉上帶著無懈可擊的笑容。


    “其實,老師,我覺得您教導的方式非常有問題。”


    那名女性如是說著。


    “有問題?”


    “是的。問題在於您對卡噗空語的理解。您並不是從卡噗空語的內部去理解它,而是將它翻譯成了您所熟悉的另一種語言,然後再套用那種語言對於語法規則的表達裏來理解卡噗空語。簡單來說,您對於卡噗空語的掌握並不到家。”


    真是毫不客氣的批評。


    安娜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折。


    她不得不承認,這個人說的一點都沒錯。她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學會了卡噗空語。每次開口之前都要在腦海中經過兩次轉譯,而且至今都不能端正地書寫它。憑她這樣的半吊子的外國人建一個學校教導這裏的當地人來學習他們的母語,這確實太過異想天開了。


    既然這樣的話……


    “你來做語言課的老師吧!”安娜突然說。


    讓一個本地人來做語言課老師,顯然比自己來做老師要好得多。安娜覺得自己的想法真的是太天才了。


    “那麽,你來做學生?”


    “當然也是老師。”


    “學生呢?”


    “它!”


    安娜伸出手指了一下桌上正在打盹的詩緒裏。


    感受到外界突如其來的威脅,詩緒裏從睡夢中睜開了雙眼,看了看安娜,又看了看麗,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唉……”


    讓一隻狐狸來做唯一的學生,兩個人來做老師,到底還是太過奇怪了。


    “還是我去另外招一些學生來吧。嗯,就這麽決定了!麗·勞倫斯,從明天起你也是學院的教授之一了。下課,放學!”


    急匆匆說完這句話,安娜的心中感到了無限的輕鬆。


    本來以為開辦學校過當教授的癮還挺不錯的……一切都是那個學生的錯。這絕對不是自己經驗不足。不管是怎樣的老師被那樣的眼神盯著都會難免心慌意亂吧。


    想到這裏,她從一疊教案的底下把自己設計的招生宣傳單抽了出來。


    鮮豔的顏色填充著富有設計感的字體,常春藤的枝蔓環繞著號召力十足的口號。


    明明設計的也不是很難看嘛,為什麽就是招不到學生呢……


    “‘學費隻要一包p〇cky,帶上你的親朋好友,一起接受安娜·阿奎那教授愛的調·教吧……’”


    剛剛榮升教授的麗·勞倫斯小姐不知何時湊到了自己的身邊,饒有興味地看著宣傳單上的內容。


    喂!不要讀出來呀!


    安娜的臉一下子紅了。


    “——太差了。”麗·勞倫斯嘖嘖了兩聲,搖了搖頭。


    “什麽太差了?”


    “且不說現在的年景去哪裏找p〇cky當學費——這廣告語的品味簡直和詩緒裏差不多。”


    “……”


    “砍掉重寫。”簡單而不容置疑的判決。


    安娜不服氣了。


    “你說我找不到學生,我偏要找給你看!今天天黑之前一定找到學生來,你就在這裏等著!”


    她真的抓起了桌上的車鑰匙,說走就走了。不一會兒外麵就傳來了摩托車發動的聲音。


    屋子裏就隻剩下麗和她的小狐狸詩緒裏了。


    詩緒裏歎著氣搖著尾巴:


    “一直撐到這裏終於見了麵,正經的事情一件也不做,偏要陪著她像小學生一樣鬧脾氣。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她你的身份呢,麗?”


    “你去替我看看她吧。”


    “你不親自追出去看看嗎?”


    麗沒有回答它的問題。


    “唉,好吧。”詩緒裏說,“不管你是怎麽打算的,我真心希望你可以和她在這裏幸福地生活下去。”


    ***


    麗就這樣在管理員辦公室裏靜靜地等。太安靜的環境裏人容易生出睡意,她也終於撐不住,趴在桌上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她在朦朧中聽見了爪子撓門的聲音,立即醒了過來,走到門口,把緊鎖的門打開了。


    從門口進來的是一隻巨大的妖狐,剛走進門,妖狐的肚子“咕……”的響了一聲,頓時起了一陣煙霧,它又變成了袖珍形態的詩緒裏。與此同時,本來躺在它的背上靜靜閉著眼睛的安娜也就這樣掉在了地上。


    麗急忙湊過去查看安娜的情況。好在安娜平勻的呼吸和毫無損傷的身體立刻將她的疑慮打消了。


    “摩托車藏在安全的地方了。”詩緒裏說。


    “車是不要緊的,隻要人沒有事就好。”


    “怎麽沒有事,我都快要餓扁了。快給我點吃的東西!”


    麗從恒河沙書裏麵拿出了一碗溫熱的紅豆粥,是幾個小時前做好的。詩緒裏也不管那是什麽,就立刻狼吞虎咽起來。麗則把安娜抱了起來,平放在地鋪上。


    “她這一路還順利嗎?”麗問。


    “你看她的樣子,就知道肯定不可能順利啦。這附近幾個街區都差不多跑遍了,沒一個人相信她,都說世界末日都來了還辦什麽學校……差點打了一架。”


    “打了一架?安娜不是赤瞳女神嗎?”麗吃了一驚。


    “你看她的樣子,像赤瞳女神嗎?”


    就在這時,睡著的安娜忽然伸了個懶腰。


    “嗯……有香味……”


    她夢囈一樣地說著,然後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等到她將手放下的時候,麵前已經擺著盛好的粥。和詩緒裏喝的那碗不一樣,這一碗是白色的,裏麵還漂浮著半透明的白色糯米小圓子。


    “趁熱吃掉吧。”


    安娜拿起了小勺子,嚐了一口。


    “嗯……美味……”


    這是當然的。麗早就知道這是安娜喜歡吃的東西。當初在無人物資車裏發現了這樣罕見的食材,麗就覺得這是她和安娜即將遇見的好預兆。沒想到真的應驗了。


    轉眼之間,安娜已經將碗中的糯米小圓子全數吃掉了,連嘴邊還沾著糯米都渾然不覺。


    “有沒有覺得被治愈了?”麗微笑著拿出了手絹,擦了擦她的嘴角。


    “沒想到你還很會做吃的……”安娜微微紅著臉,小聲自言自語道。


    “你沒想到的東西還有很多。”麗說。


    比如你在無涯學海的工作,並不是一件輕鬆有趣的工作。


    比如大教授絕非你現在認為的那樣和藹可親。


    比如,你和我的未來……


    “對了,粥裏那種又軟又有彈性的東西……叫什麽?”


    安娜好奇地看著麗的眼睛。


    麗的表情在那一瞬間凝固了。


    ——原來這竟然是安娜第一次吃到它。


    世間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


    “這是一種東方的小吃。”麗忍住心中激動的情緒,努力讓自己平靜地說著,“叫做酒釀圓子。”


    安娜點了點頭,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


    “我得告辭了,已經十點了。”麗強作笑顏,“詩緒裏,別吃了,我們回觀月寺去吧。”


    她正要轉身離開,卻突然被安娜拉住了衣角。


    “不要丟下我。”安娜低頭說懇求道,亞麻色的長發遮住了臉,“墓地的晚上一個人很可怕……留下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聽說今天是十九年一遇的情人節與元宵節的重疊。【通知:網唯一新地址為]問人生能有幾個十九年,怎能不好好珍惜。節日快樂,麗。節日快樂,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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