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維修的……是你?”


    詩緒裏看著少女,而少女隻是看著自己的手,無奈的說:


    “好像咒語根本無法起作用了。我想大概是因為這身體的關係。”


    “那怎麽辦?”詩緒裏慌了,“裏麵還有一部汽車啊!取不出來了嗎?”


    “看來是的。”


    “小綠龍呢?”


    “好像也取不出來了。”


    詩緒裏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的坐了很久,之後,委屈地說:“可是……我餓了。”


    少女好像完全沒聽到詩緒裏說的話。她焦急的翻著這本書,不停的翻著,像在找什麽東西,卻一無所獲。最後她提住書脊的位置,用力甩動。


    “麗,你在幹什麽?”


    “船票和過關文件!先前夾在書裏,現在翻不到了。不管翻哪一頁都是隨機的內容……怎麽會這樣。”


    怎麽會這樣?其實麗的心裏已經有了答案。隻是她還不想承認。


    對凡人而言,《恒河沙書》就是災難般的一本書――每一次翻動都隻能翻到隨機的頁麵,或許終其一生都無法翻出連續的兩頁。唯有圖書管理員可以把它當成索引來使用,並利用它來將資料進行存取,但是翻動它仍然是十分費時的事。所以才有專門用來翻動指定書頁的“書簽”的存在――詩緒裏就是眾多《恒河沙書》的“書簽”之一。不過,麗是有“搜尋者”稱號的圖書管理員。她天生就具有能輕易翻動恒河沙書的能力,天生可以僅看一本書的標題就知道它應該放在圖書館的哪個角落。隻有在她想偷懶的時候,才會借助書簽的力量。


    從很久以前就是如此。


    可是現在,她變得連其他管理員都不如,完完全全成了一個凡人。


    “拿過來給我瞧瞧吧。”詩緒裏說。


    少女沮喪地把書扔給詩緒裏。詩緒裏沒有怎麽費勁,就直接找到了夾著船票和過關文件的那一頁,將東西從其中拿了出來。


    詩緒裏舒了一口氣:“好在沒有塞到書裏麵,否則就要被當成非法偷渡客了。”


    少女點了點頭,將過關文件拿在手裏看了看,臉色忽然又緊張起來。


    “恐怕還是不行。”少女說。


    在那兩張過關文件中,專門有一頁,印著麗?勞倫斯被捕時拍攝的大尺寸照片。麗?勞倫斯麵無表情,拿著寫著“麗?勞倫斯,政治犯,革命不死”的紙板,站在身高標尺前麵。照片下麵印刷著一行小字:


    ――流刑者之相貌特征以此照片為準。如發現可疑人士請聯係無涯學海政府。


    詩緒裏抗議起來:“他們難道就沒想過犯人說不定會缺胳膊少腿長皺紋什麽的嗎?”


    “這不是缺胳膊少腿長皺紋這麽簡單吧?明明是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吧。”


    詩緒裏盯著少女的臉看了一陣,說:“其實你們還是有點像的……”


    “怎麽可能像啊,請摸著良心說話!”


    馬上,兩個人都變得非常沮喪。


    詩緒裏說:“也就是說不能就這樣從這裏堂堂正正的離開了嗎?”


    “看來是的。除非換回以前的身體。”


    除了今後的憂愁,還有眼下的麻煩。


    在她剛剛蘇醒的時候,席勒教授就預言過,在五月的場合中,她會遇到一些困難。


    席勒說對了。雖然麗在五月的身體裏已經待了好幾天了,但是,她還是無法習慣這樣的生活。更無法想象今後一直過著這樣的生活。


    最大的壓力來源,還是五月糟糕的人際關係。


    五月的人際關係可謂差到了極點,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首先,五月沒有任何朋友。一個都沒有。在準備融入新生活的時候,麗曾經看過五月留下的日記,裏麵沒有一句是關於友情的話語。其次,五月的名聲也壞到了極點。不要說學生,連老師都很少會對她有善意的表示,更多的是側目與詛咒。席勒說,元語的神奇之處,你很快就能感受得到。不錯,麗確實感受到了。因為在其他人用自以為旁人無法聽懂的“自語言”詛咒五月的時候,每一字每一句,麗都可以聽懂。


    真是麻煩的人生啊。居然能把人際關係搞成這等程度,也是令人歎為觀止了。麗想。


    雖然她在花之學院裏認識的山田霧江人際關係也很糟糕,但那完全不是因為她的錯。而五月……隻能說是自作孽不可活吧。問題班的教室裏,五月的課桌在一個偏僻的角落,周圍都沒有同學。聽說是五月自己的要求。特別組訓練的時候,她的位置也在隊尾,聽說這也是她的要求。就連巡邏領隊,也總是主動和其他學生保持距離。


    這是,盡可能的在和別人保持距離嗎。


    就這樣想著,午飯的時候就到了。這一天,挨不過詩緒裏的要求,麗隻好帶著它一起去特別組專門食堂吃飯。大概因為特別組為了保護學校出生入死的關係,這裏的夥食永遠是最好的。而且聽說其營養搭配也在校內飽受好評。


    “麗,奶油蛋糕再來一個!”“噓,小聲點……”


    有兩個學生端著餐盤路過,看見這一幕,不禁麵麵相覷:五月什麽時候也來這裏吃飯了?這個大尾巴小狐狸又是什麽時候成了五月的使魔?


    選好了食物,少女端著餐盤走到座位上準備和詩緒裏分享,沒注意,一個人悄悄靠近了她的身後,猛地一撞。


    嘩啦――


    少女一個趔趄沒有站穩,盤中的食物灑了一地。


    她回過頭一看,作案人,第四小隊的安娜,正得意洋洋的看著自己。她呆了幾秒鍾,才反應過來這一撞應該是針對五月而來的。


    “啊呀,”安娜誇張的敬了一禮,“撞倒了馬屁精狗腿子,對不起對不起。”


    周圍的人吃吃的笑了起來。


    少女沒有發怒。她把地上一片狼藉的食物收拾進餐盤裏,默默朝回收處走過去。


    “太過分了!居然對你做這樣的事……”詩緒裏義憤填膺。


    “詩緒裏,別說話。”少女用沾滿奶油的手在詩緒裏的腦袋上蹭了蹭,“她針對的並不是我。”


    “有膽就把我告了呀――看你還敢來這裏吃!”安娜在她身後喊著。周圍一片鼓掌和叫好聲。


    少女轉過身,看了看安娜,又看了看其他人,笑著說:


    “我知道你們對我曾經的作為心有怨恨。但是你們在將來的戰鬥中,也打算這樣對待自己的同伴的嗎?”


    “你不是我們的同伴。”有人大膽說著。


    少女不想再和他們多話,直接走出了特別組餐廳。轉身的時候,她似乎看見安娜的臉很紅。也許是錯覺吧。


    “今天還是要找席勒嗎?”詩緒裏失望的問。


    少女點了點頭,朝教工餐廳走去。


    就在她邁進門的時候,忽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氣息。一抬眼,夏洛特正從她的身邊走過。


    在麗用五月的眼睛看見夏洛特的時候,夏洛特也看見了她。兩個人什麽話都沒說,就這樣擦肩而過。


    “恭喜你。”


    麗似乎聽見夏洛特這樣說著。她知道,這話並不是對她說,而是對五月說的。恭喜什麽?恭喜五月從死亡中蘇醒過來?還是恭喜五月終於住進席勒教授的高塔?


    夏洛特身後緊跟著校醫西格蒙德。最近校園中確實有著夏洛特正在和西格蒙德交往的傳聞。他們一個是人氣頗高的年輕老師,另一個是深受愛戴的校醫,雖然還有很多人預言夏洛特終歸還是愛慕著席勒,但是,這兩人近一段時間裏確實堪稱出雙入對……


    麗這樣想著,繼續往餐廳內走著。席勒教授麵前的餐盤已經空了。


    “你來的太遲了。”席勒教授說。雖然這麽責怪著,她依然坐在那裏,並沒有離去。


    麗照著以前的習慣,拿了一點食物到自己的麵前。依舊是清湯寡水,無可觀者。難道幾百年來,她一直都是忍耐著這樣的夥食麽?應該也是有喜歡的食物的吧。這麽想著,她忽然心中有了一個念頭。於是她問:“教授喜歡這裏的食物嗎?”


    “談不上喜歡。”


    “這裏的食物都是用料理語做的吧?如果這樣的話,現在的我應該也可以做出來,明天的晚飯就由我來做吧。”


    詩緒裏立刻來了精神:“可以這樣嗎?真的可以這樣嗎?”


    “可以的。”麗和詩緒裏說。


    “不要浪費魔力在這種地方……”席勒教授這麽說。然而麗和詩緒裏期待的眼神,讓她隻好改口。


    “好吧。不過,隻是為了讓你熟悉語言。隻有這一次。”席勒說。


    ***


    “你看你,今天又是喝得爛醉。馬上就是校慶日了,風紀組盯的很嚴,你這樣被他們看見了怎麽行。”


    西格蒙德說著,背著夏洛特慢慢上樓去。夏洛特一聲不吭的趴在西格蒙德的背上,兩隻腳上沒有穿鞋――放在敞口的手提包裏,被西格蒙德拿在手中。


    終於,來到了寫著“夏洛特教授”的門前。“教授”二字的前麵,前兩天又用筆添了一個“副”字,看著極為紮眼。“到了。你的鑰匙呢?”


    “恩……”夏洛特好像很努力的想要說點什麽。西格蒙德無奈了。他搖了搖夏洛特的背包――裏麵沒有鑰匙的聲音。他用腳尖把門墊掀開,果然在下麵壓著備用鑰匙。真是個粗糙的女人啊。他想。


    開門,開燈。屋裏一片狼藉,好像有一個禮拜以上沒有好好整理過了。難得地板還算幹淨。西格蒙德把沙發上的雜物掃到地上,然後把夏洛特在沙發上放好。“水……”夏洛特說。


    西格蒙德為她倒了一杯水,端著杯子,慢慢幫她喝了下去。


    一杯水喝完,夏洛特稍微恢複了一點神智。“還要。”又是一杯。這一杯她已經可以自己拿著杯子喝下去了。


    西格蒙德環顧這淩亂的屋子,深深感覺無法再忍耐下去。他把外套脫下來,掛在牆上,開始整理她的房間。夏洛特朦朧著眼睛說:“你不要亂動……看上去亂,亂中有序……”


    “你現在是我的病人。病人就不要說話。”西格蒙德說著放下了手中的活,又為她倒了一杯水,還拖了一條毯子給她蓋上,“多喝點水,把身體裏的酒精稀釋了。等下如果冷了就把毯子蓋上,小心著涼。”


    夏洛特蜷在沙發裏默默的喝水,一麵覺得身體很熱,就把領口的扣子解開了兩顆。


    這杯水喝完的時候,屋子裏的熵終於降低到了西格蒙德可以忍耐的地步。一切東西都回歸到了它該在的位置。無用的東西也都塞進了垃圾袋。各從其類。夏洛特的意識也恢複了不少。


    看著大變樣的房間,夏洛特忽然說:“做你的家人應該很幸福。”


    西格蒙德微笑著推了一下眼鏡:“看你差不多好了,我也該告辭了。”說著轉身拿起掛在牆上的外套就要離開。


    “就這樣走了嗎?”夏洛特問。


    西格蒙德回頭看著夏洛特。


    夏洛特金紅色的長發平時總是挽在頭頂,如今自由的披散著。領口的扣子也已經解開,現出裏麵鎖骨的輪廓。膚色又因為醉酒而染上了可愛的粉紅。還有j□j的雙腳……


    “我還是走吧。”西格蒙德將外套披在了肩上。


    “呐,不做嗎。”夏洛特輕輕的說著。


    因為緊張,西格蒙德吞咽了一下口水。不用戴上聽診器,他就能清楚聽見自己的心跳。


    他眼前的夏洛特從沙發中站起來,拉住了他的領帶,往她的方向牽過去,他覺得自己就像是被她牽著的一隻狗。而他心甘情願如此。


    於是他摘下了眼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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