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對此表示讚同:“壞礦,你有時候也很聰明。不過,我們以前不是這樣的。我偷聽過大序者聊天,幾百年前序者的數量比現在多很多,大家也不用都去嚐試維度躍遷,但現在不行了誒。”“序間變得越來越不穩定就在兩百年前,序間第一次發生了坍縮,好幾隻大序者都因此隕落。自那之後,又陸陸續續發生了好幾次,維度躍遷就漸漸成為必須要做的事情了。”時岑與佯稱不適、閉目暫緩間共享聽覺的時明煦,都在這一刻恍然。原來如此。序者文明所在的這處間隙,也正麵臨著覆滅的危機。維度躍遷,聽上去,像是們所采取的一種自救手段。“不可以再往前去了。”亞瑟忽然開口,阻攔住時岑,“壞礦,有一隻大序者正在休眠。”說著,用觸端點了點前方流動的色團。時岑隨之望去他看不清這種3.5維生物的具體長相,卻能通過光與影的變幻,用眼睛大致描摹出對方龐大的輪廓。似乎是一種類似海星的畸形五角,卻在身軀邊緣密集分布有巨型樹根狀的觸端,在無處不在的小顆粒磕碰聲中輕微起伏。“都一百多歲了。”亞瑟悄悄至時岑耳側,“天天睡大覺,脾氣也很臭......總之不大好惹,礦,要不咱倆回意識空間吧?在序間內開啟意識空間,就不需要你來提供能量啦。”時岑偏頭,忽然很想逗逗小家夥:“你惹得起誰?”“我還沒成年,誰也惹不起。”亞瑟很懇切,“礦,咱倆偷偷的,不要到處跑,就會很安全。等我維度躍遷成功後,我就連沃瓦道斯都可以惹了。”時岑簡直要啞然失笑了。他與時明煦從前在樂園時,雖然做出了不同的抉擇,但無論是作為研究員,還是傭兵,都做得出類拔萃。沒想到眼下到了3.5維,才發現同自己簽訂契約的,是這樣一隻實力很弱的小家夥。“那好吧,”時岑妥協,“我們先回意識空間去。”於是,下一霎,身軀同意識脫離的感覺從未如此鮮明又割裂時岑幾乎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意識體被剝出,像湖麵蒸騰的薄霧,四周小顆粒的碰撞聲也被放大,一切感官,似乎都纖細敏銳到了極致。隔著這樣遠的距離,他甚至都能感受到剛才那隻五角狀生物中心部位的起伏。不過,這一過程並不算太長。霧珠很快分散又聚攏,時岑闔著目,等待熾熱如夏的意識空間成型......可那曾經感受過的、有些發燙的體驗,並沒有就此到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微微發涼、如月下海潮般的溫和籠罩感。時岑眉心一跳,意識到大事不妙。但眼下再阻止已經來不及,就在傭兵猝然睜眼的瞬間,他所處意識空間內已經完全成型這裏已經從最開始的純粹黑暗,到分別前的微微透光,如今它更亮了一點,像是黎明清風拂過草野,抬首仰望時所見的天穹。盡管稍有進化,但時岑對這裏再熟悉不過了。這是他和時明煦的秘密意識空間。可如今,這裏除卻傭兵與研究員外,還出現了兩團濃白色半流體“秘密”二字,隻能被迫抹去了。時岑:“......”時明煦:“......”焦慮一點點被放大。終於,在白晝與黑夜的多次更迭間,雨季正式降臨。潮濕浸透樂園的某個清晨,重複的日子戛然而止,風雨打破了平靜。清晨七點,時明煦離開公寓,往電車站去。他剛被時岑教導著烤製了夾心吐司,咬下去的時候,花生醬尚且溫熱,浸透味蕾後,又沿著喉管滑下去。時明煦仰頭間,微微滿足地眯起眼就是這個動作,讓他看清了站台側立著的某道身影,瞧著十五六歲,像是少年。雨珠濺落中,內城的輪廓氤氳在朦朧裏,可不打傘這一舉動依舊很惹眼。雨水將他淋透了,對方的單薄就無處遮掩。似乎是餘光瞥見了時明煦,對方緩緩轉過來,露出一雙灰藍色的眼瞳。“小時。”他說話間,彎起的眼睫頂端滑落零星水珠,但笑並沒有被遮掩。安德烈抹了一把眼睫:“好久不見。”第 104 章 真相在嘩響著的水聲中,時明煦與安德烈隔著烏蒙蒙的雨,在四下的嘩響間,前者神色專注。時明煦走進一點,在磅礴的雨聲中,他本試圖呼喚時岑。可惜,對方此刻正被迫進行傭兵團的記憶重演,無法同他鏈接。於是他隻好先放棄信息共享,問:“安德烈,這是你所創造的幻境嗎?”“是也不是。”安德烈笑了笑,“小時,在第四維,時間是可以在方向上被有限利用的,這一點同純粹三維的世界有所不同......你應該已經意識到。”時明煦垂眸,將傘撐過去,遮住屬於安德烈的那一側,又看向後者:“維度間隙中的文明也擁有類似能力嗎?像是陷落地的那些人,侍者,以及你。”“半維對時間之力的掌控太過淺顯序者文明對其利用的方式大多停留在初級。”安德烈回望時明煦,看見對方眼眸間倒影出的自己。他為那其中映出的長相怔愣一瞬。 畢竟太顯眼了。無論是相貌還是身材,都太出挑,如果穿梭過人群,時岑很容易就能被注意到。不過這話聽著太像在誇人,還是很直白的那種誇法研究員想起淩晨那陣,自己向時岑說過的某些句子,最後莫名奇妙招致了“鏡子補償”的結局,他這次立刻謹慎起來,不想激起對方的某些壞心思。但就在他抬眼望向救生艇的空隙,時岑的嘴角勾起一點,很快又壓下去,似乎什麽也沒有發生。“嗨!”城防所前來接應的士兵向他揮手,“您是時明煦博士吧?”時明煦點頭,救生艇破開雨幕,駛到樓梯邊,從矮艙內鑽出個棕色皮膚的短發女孩,瞧著二十上下,眼睛黑白分明。“博士!”對方笑起來,率先打了招呼,“我負責護送任務,加上您一共三位研究員,另外兩位都已經接到啦......叫我小李就好!”時明煦應聲回禮,隨對方進入艇艙內部。這裏狹窄、逼仄,小李鑽入駕駛位後,後排的艙身是兩排四座。前麵一排已經挨坐著兩人,一紅發一地中海,均不算麵熟,時明煦叫不出名字。他打算直接坐到後排去。就在剛剛坐定時,紅發的那個轉向地中海,問:“老紀,你要取什麽?”“還能取什麽,昨兒那些菌類子實體咯!”地中海將幾縷長發撥到頭頂正中,遮住鋥亮的腦門,“放那些蘑菇長幾天還不得反天?我實驗室還要不要啦?”“誒不是我說,調查團去南方雨林不是解決蛇類繁殖潮嗎?怎麽動物樣本沒見著一個,倒是撿了一大堆真菌樣本回來!聽說你們植物研究所的新樣本也不少??”他說著,取下被起霧的鏡麵,低頭擦拭:“怎麽說,你分到了幾個?”紅發的托著下巴,聞言樂道:“我一個沒分著倒是隔壁實驗室的小唐比較倒黴,給他分了倆,他昨晚還被主任叫回來加班了。”“我今早走廊裏還碰著他,瞧他那黑眼圈重的,一晚上沒睡。”“不過看著蠻高興的,他還主動跟我說有大突破。”紅發的想了想,“但我覺得不靠譜,哪兒有這麽快啊你說,那些個屏蔽型植株之前蘭斯就往燈塔送過來一批種子吧,當時弄半個月沒能催生出成年體,水培土培都試過了,怎麽這次就這麽順利?”地中海聞言點頭,附和道:“那是,搞科研還是得沉得住氣,小唐這人是有點心急。不過年輕人嘛,能理解,多工作幾年就好了,我們當年不也......”兩位中年人找著共同話題,順利將重點偏移至追憶往昔,相談甚歡間,沒有注意到時明煦已經變了臉色。他被提醒著,注意到了漏洞。......的確如紅發研究員所說,九月初自己就提醒過蘭斯,之後外城也陸續發生過幾起屏蔽型植株傷人事件蘇珊娜的男友保羅正因此不幸去世。但在這幾次襲擊中,都沒有再出現過任何一例骨骼膨大、粉塵狀炸裂死亡的情況。“......時岑,”時明煦的心聲被傳遞給對方,“你在聽嗎?”“在。”時岑也反應過來,“小時,我們可能被唐科爾文帶偏了。照這個思路,藤蔓或許並非此前死亡事故的真正原因但阿什利死前,小腿的確存在藤蔓穿刺傷。”時岑說著,將屍體軟趴趴的小腿抬高一點,露出皮肉外翻的細密傷口。與此同時,他聽見時明煦緩聲喃喃著;“可是時岑,如果藤蔓毒素不是導致骨骼粉末化的真正原因,那又會是什麽?”“昨晚唐博士利用白鼠做實驗時,那些小鼠不可能接觸過燈塔以外的環境,但死狀依舊同六名傭兵一致。”研究員眸色沉沉,望進雨幕:“我們究竟,究竟忽略了什麽變量?”這些藤蔓,同半月前跟隨b-150號城市遺跡返回樂園的那些藤蔓相比,有哪裏不一樣?“最開始出現骨骼粉末化的是1216號傭兵團的那五位雇傭兵,他們從陷落地外圍的a-159號城市遺跡回來。但他們生前是否接觸過這些藤蔓,現在已經無從得知。”時岑說,“後來是你世界裏,從靠近陷落地的b-150號城市遺跡回來的那人,他明確接觸過藤蔓。”“最新的死者是阿什利,他接觸過藤蔓,並且從未離開過樂園......唐科爾文的那些小白鼠就更不可能去過野外了。”可是事件間的特征完全交叉在一起,沒有哪一個是幾者確切共有的。“但我們不知道‘白日’這個組織究竟想要什麽。”時岑接過他的話,“他們絲毫不在意名聲,吸納的成員大多為未成年人,也沒法獲取太多貢獻點......就好像,白日的存在,真的隻是為反對內外城秩序,僅此而已。”像一場損人不利己的荒誕鬧劇。“我還想知道,侍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盯上你的。”時明煦想了想,“我世界的侍者至今都沒有聯絡過我,他在這幾次通訊中,又強調過‘你與他都曾經被神拯救,獲得優待’時岑,你曾經與白色巨型生物打過交道嗎?”“當然沒有。”時岑回答得幹淨利落,“在南方雨林那會兒,我才第一次感知到......等等!”時岑用湯勺摁壓土豆的動作一頓:“我沒有被拯救過,但我曾在b-150號城市遺跡,被178號救過。”思緒將他帶回一月前的那個上午,蘭斯的話響徹耳邊。“你已經陷入休克......但異變植物都沒有靠近你......你倒在地上,渾身都覆蓋著淡金色。”時岑記得清晰,那也曾是他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彼時,他還跟蘭斯開玩笑,說“咬過自己的事情一筆勾銷”。又是實驗體178號。“178號和巨型白色生物間大概率屬於同類。如果這樣的話,應當是將灰白色巨型生物奉作神的侍者,同時將178號也看做神。”時明煦已經邁入廚房門,“那麽,我們此前猜測的就沒有錯。並且,侍者同這兩者可能都產生過交集他究竟是怎樣做到的?”會是通過某種方式,與白色巨型生物保持著聯絡嗎?無從得知。但形勢不容樂觀。時明煦眸色沉沉。而另一世界,時岑已經將土豆燉牛肉乘入盤中,濃鬱的香氣吸引了52號,貓咪立刻溜達到廚房,要勾著爪子往時岑腿上攀,被後者攔腰撈起,一時愣神。在它的印象裏,兩腳獸從沒這麽抱過自己。52號立刻齜牙咧嘴,尾巴上絨毛炸起,伸長爪子就向往時岑身上撓可憐它清晨才被時明煦剪了指甲,這會兒連布料都勾不起來。貓咪惱羞成怒,破口大罵。“怎麽了這是?”唐科爾文聞聲而出,見狀接過貓咪,“哪兒有你這麽抱貓的?哎喲交給我好香啊時,你還真是藏得有夠深!”唐博士給予高度肯定:“它現在比酒更吸引我。”“那就去幫忙擺餐具。”時岑瞥他一眼,“順便,52號不能吃這種重鹽的食物,去冰箱裏給它取隻罐頭。”52號立刻發出厲聲控訴。就在貓咪被迫遠離的叫罵聲中,時岑轉身垂眸,回到料理台前,試圖用心聲回應時明煦:“既然178號和白色生物都曾說出過‘隻可到此’,就證明它們懂得人類的語言。在此基礎之上,長期交流並非不可能。”時岑頓了頓,溫聲繼續:“小時,我知道你在擔憂,覺得敵暗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