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勝傷感的也左右看看,“很多.........”


    我舉起酒瓶,敬他,“敬過往!”


    張勝也點點頭,“感同身受嗎?”


    “是啊!我當了八年警察,感情也很多.........”


    張勝無限唏噓,“你是怎麽熬過來的?投入那麽感情的事業一下子就失去了?”


    “喝酒唄!”


    “喝酒為什麽不喊我?你那麽難的日子,我是想陪陪你的,可是你不接電話.........”


    “我誰的電話都沒接。因為那個時候覺得所有的安慰聽起來,都像是笑話我!而且我知道,這一關隻能自渡,他人概莫能助........”


    張勝給自己又開了一瓶啤酒,“也是!你看看這拳館,曾經門庭若市,高朋滿座,你要不來,我每天不也是在自渡麽?”


    我硬著頭皮又喝了一大口白酒,“其實渡不渡的就那麽回事,生活才不管你是隨波逐流,還是自渡他渡。隻會裹挾著我們繼續向前。且回不了頭!”


    “是該換個活法了.......”張勝無比的傷感。


    我點點頭,“以前的我呢,總想著搞權!因為啊我跟人家比,唯一能拚的就是努力!如今啊,努力也白費了!現在的我呢,大概隻能搞錢了!”


    “我要是想搞錢,我估計我也早就被槍斃了!”


    我笑笑,“我記得你結婚的時候,足足擺了一百二十桌,那個時候你雖然不犯法,可是名氣大,很多事情不需要你犯法,你往那一站事情就解決了!多少做建築,挖土方的,開山開礦的老板巴結你?給你送錢送車!”


    張勝臉上露出了神往,往日的榮光似乎曆曆在目,爆出的眼珠裏也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那閃爍的光芒終歸是被這空蕩蕩所吞噬,逐漸黯淡,消失。


    我舉起白酒瓶子,主動和他的啤酒瓶子碰了一下,“有句話怎麽說的來著?沒有光的時候啊,連影子都不跟你!這沒有錢的時候啊,連狗都嫌棄你!”


    “你這是在跟我洗腦還是教我做人?”


    我不由得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你比我大五歲,我喊你一聲勝哥!你都一貧如洗了,用得著我洗?我沒那個本事教你做人,現實已經教你了!放下你那點可笑的自尊吧!”


    他有些惱火,“我是現在落魄了........但是老子一生光明磊落,對得起每一個徒弟兄弟包括朋友!沒有人有資格教訓我,你也不行!”


    我有些可憐的看著他,“我跟你那些徒弟兄弟打聽過,你不欠外麵任何人一分錢!我懂,你是勝哥嘛!文州第一好大哥嘛,怎麽好意思找別人借錢呢?倒是你那些徒弟兄弟找你借錢,你哪怕是借網貸都要滿足他們!你欠的網貸金額,逾期了多久,我比你都還清楚.........”


    他有些憤怒的將手裏的啤酒瓶子狠狠的摔在地上,惱羞成怒後,一地的玻璃碴子,就像是他那點可憐的自尊心,支離破碎........


    我卻渾不在意,“你沒有求過我!我也沒有求過你!就像你說的,我們是朋友!今天,我說些實話,你聽得進去我們還是朋友!你聽不進去,我們從今天開始就是路人!”


    不是我這麽決絕,而是我有了一個想法。如果他始終麵子第一,尊嚴不可冒犯,那我的想法就是空想。


    他有些憤怒的看著我,“你說得對!我是要麵子!可是一個男人,尊嚴都不要了,還叫什麽爺們?”


    我靜靜的喝了一口啤酒,“孩子嗷嗷待哺的啼哭,網貸公司轟炸一般的催債電話,老婆喋喋不休的埋怨.........”


    我說的三種情況,每一樣都足以擊垮一個男人!


    他是驕傲的!任何一個人都無法讓他低頭。唯獨生活可以!!!


    他冷冷的看著我,“你今天來,就是來譏笑我的麽?”


    我搖搖頭,“我本來是來找你幫忙的!可是吧,酒勁一上來,說了很多你不願意聽的話!說實話,這些話我早就想跟你說了!朋友嘛,氣氛到了,就忠言逆耳了.........”


    我放下手中的酒瓶,“對了,還有更難聽的,你要不要聽?”


    他厲喝,“你給我閉嘴!”


    我點點頭,“喝酒總可以吧?”


    說完,我提起啤酒瓶,舉在半空,等待著他跟我碰一碰。


    他死死的盯著我,“你調查過我?”


    我沒有隱瞞,“我沒出事前,利用職務之便.........你要是想得過來的話,應該理解我這麽做,是因為關心!”


    我的酒瓶還虛滯在半空,他還是在盯著我。


    我笑笑,“我其實和你很像。一輩子不喜歡求人!更不願意欠人情!但是我比你圓滑。我被開除以後,房貸都還不起。我師傅給了我一張卡。我沒有一點推辭,我就接了!生活這玩意的重擔,有的時候一個人扛不住了,需要親友們的分擔!不是不要麵子,這不恰好是親友的意義所在嗎?”


    “你也說過,在我困難的那個時候,你給我打了很多電話。別的幫不了,可是可以陪我喝酒消愁,可以陪我打架發泄,你拿我當朋友!我也拿你當朋友!朋友之間若是實話都不能講,都聽不進去。那這樣的朋友關係有什麽必要維持呢?”


    我頓了頓,“所以,我跟你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該硬氣的時候我絕不示弱!可是該服軟的時候我會低頭!麵子尊嚴這個玩意的前提,難道不是我們自己強大或者富有嗎?我們落魄貧窮的時候,要那玩意做什麽?”


    我似乎真的喝多了,哪怕舌頭打結,依舊喋喋不休,貌似是說給他聽的,何嚐又不是給自己說的呢?


    他似乎還在思考,神遊物外的樣子,似乎已經無視了我還舉著等他碰一碰的酒瓶!


    我放下酒瓶,站了起來,使勁的搖晃著腦袋,真的是有些搖搖欲墜,努力的保持清醒,再度看看四周,看看窗外,看看還坐著的張勝,“勝哥,我現在是香格裏拉負責安保的副總!”


    張勝這才看了看我,“江遊,我一直當你是條漢子,你居然去給林東當看家護院的狗?”


    我隻是笑了笑,拿出香煙,散給他一根,默默的抽了一口,“為啥說得那麽難聽?我還準備讓你跟我一起幹呢?”


    張勝隨手點著了香煙,“林東比我大二十歲,見了我也得喊聲勝哥,你讓我去給他當保安?你怎麽想的?”


    “生活嘛.........”


    張勝擺擺手,“丟不起那人!不過倒是挺佩服你,曾經的警界之虎,也低得下頭,彎得下腰搖尾乞憐了!”


    我扔掉了香煙,“你說話真難聽,我想揍你!”


    他輕蔑的看了我一眼,朝著拳台努努嘴,“你做事真差勁,我也想揍你!走吧!”


    他確實說話很難聽,但是我不想解釋。我隻想用拳頭說話,說得再多不如給他一拳來得解氣!


    我確實不想喝,也不能喝了。


    還有剛才我輸了一把,天生不服輸的我借這個茬,一箭三雕.......


    ........


    我確實不是他的對手。再度被摁在了拳台上,動彈不得,隻能拍打拳台認輸........


    我也說服不了他!他就是這麽驕傲!


    餘雯雯當保安主管,是迫不得已。本來我就閑得很,加個秘書就是浪費。


    張勝才是最合適的人選,他往那裏一站,刷臉就足以讓大大小小的混混噤若寒蟬,更別說鬧事.......


    連番惡鬥雖然我輸了,可以他也不是那麽輕鬆,再加上一瓶白酒下肚,我趴著,他仰著,兩個人就這麽在拳台上休養生息。


    拳館裏很安靜,就聽得見我倆粗重的喘息。


    平複了之後,我覺得我該解釋,“我最喜歡看的電影是《讓子彈飛》,我最欣賞電影裏麵的一句台詞就是,站著把錢掙了!所以別說那麽難聽!我這輩子都不可能為錢搖尾乞憐,當狗!”


    我若是想要搞錢,機會不要太多。以權謀私這個東西怎麽說呢,比搖尾乞憐當狗弄錢都無恥!我真的這麽認為。


    當狗隻是下賤了自己,知法犯法的危害卻是不可估量.......


    不是我高尚,也不是我操守有多純潔,隻是那個時候,一心就往上爬,根本不犯錯誤。


    張勝哼了一聲,“林東給你多少錢?”


    “五萬!”


    “不會是一年吧?”


    “不!一個月!”


    他咦了一聲,根本不不相信,“怎麽可能呢?那個守財奴!”


    聽起來,他比我更了解林東那個王八蛋,我當然領教過他的吝嗇,“反正吧!他是捏著鼻子給的!”


    “聽說之前,你還整過他!”


    “對!”


    “那你小心點!那個老東西是個睚眥必報的主.........”


    “領教過了!好在我還可以,他沒有得逞!”


    張勝掙紮著坐了起來,“而且這個老東西深藏不露得很。吳克傑都賣他的麵子!”


    我聽得一驚,也坐了起來,“你說的真的?”


    張勝點點頭,“以前吧,你是警察,我是道上混的。可以一起喝酒,一起打拳,一起吹牛聊天!但是呢,關於道上的事情我是一點都不會跟你透露的!你也知道,我做不出來出賣兄弟朋友的事情。”


    我點頭,表示認可。我一早就感覺到了這些。


    “現在嘛,掃黑之後,江湖沒有了,你也不是警察了!倒是可以跟你聊聊那些陳年舊事了。”


    我點點頭,“說來聽聽!”


    “吳克傑話不多,是個狠人!狠到什麽地步呢,當初他得罪洪三毛的時候,我跟你提起過,我的一個徒弟把他帶到我這避難。才有了我跟洪三毛的那場衝突。可以說我這個徒弟對他算是有救命之恩的,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麽事情發生爭執,他居然朝我這個兄弟的大腿開了一槍,導致他到現在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我努力的回憶著,吳克傑惡貫滿盈,足足有十七條命案,後來我們追查的過程中,隻有兩個活口,一個是洪三毛的表弟,一個就是........


    “你說的你那個徒弟是不是叫趙敏?”


    張勝點點頭,“對!就是他!”


    “這個你徒弟,叫什麽趙敏的,跟吳克傑,林東有什麽關係?”


    “怎麽沒關係?你想吧,就是這麽一個兄弟朋友都下得去手的家夥!怎麽就放過了洪三毛?”


    我豁然開朗,“是啊!後來的他瘋狂到了極點,根本就不在乎再多背一條人命!他怎麽就放過了洪三毛呢?”


    “傳言說是林東出麵說和了兩人!傳言這個東西怎麽說呢?在別人那裏可能就是以訛傳訛,可是能傳到我這裏的道上的事,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我不由得泛起了思量,為什麽我們那麽嚴密的調查,居然會查不到這麽重要的線索。


    吳克傑人現在在緬北是毋庸置疑。有一個最大的困惑,卻始終縈繞在我們師兄弟幾個的腦海。乃至整個文州局所有警察都想要個答案。那就是,當初出動了那麽多警力,甚至武警都出動了,布下的天羅地網,吳克傑是怎麽跑出去的。


    最令人憤怒的是,三年前的天網已經規模宏大,他是怎麽從大別山腹地的文州,輕鬆的翻山越嶺,橫跨半個中國,從東到西幾千公裏毫發無傷的逃到了境外..........


    按照大師哥的線索,或許文州有內鬼在幫他套出了當年的天羅地網,可是文州到緬北幾千公裏,橫跨幾個省份,乃至國界,文州的內鬼不可能有那麽大的能力,如果有,那真的是能量大得嚇人.........


    如果說林東跟吳克傑有瓜葛的話,甚至林東還在吳克傑逃亡的過程中出過力,起碼有一條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吳克傑逃亡的路上不缺錢。


    而鈔能力有多麽神奇,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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