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並不是跟著,很顯然,是那輛灰色的小轎車沒有任何減速地撞了上來,才把池驚瀾他們那輛車一起懟進了綠化帶裏。“!!!”孫瑩瑩瞳孔皺縮,驚得直接起身,然後被特製的安全帶大力拍回了座位裏。“嘭”的一聲響,背上就像被狠狠抽了一鞭子,很痛,但孫瑩瑩此刻卻仿佛沒有了痛覺神經。“小池!快,小高,趕緊開過去!!”孫瑩瑩的聲音裏帶著滿滿的驚懼和無力,雙手都僅僅攢著安全帶,指節已經完全發白,但她自己卻完全沒有察覺。一兩百米的距離,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卻什麽都做不到。“是,領隊。放心,我們的車都做了改裝,明顯是那輛灰色的車受損程度大,應該不會有什麽事的,相信老楊的反應能力。”小高沉聲安慰道,手上迅速掛擋,瞬間提升了速度,一兩百米的距離轉瞬即逝。到了兩車跟前,沒等孫瑩瑩說什麽,他就先一步解開了安全帶,開門,下車,一係列動作行雲流水,展現了極高的軍人素養,又好似早有準備。等孫瑩瑩手抖地按了好幾下才解開安全帶下車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小高,以及剛從車上下來,額角帶著傷口的老楊,兩人一起把灰色轎車裏帶著頭盔、護腕、護膝,全副武裝的司機拽了出來,死死地將他摁跪在了地上的情形。他們給他戴上了銀色的鐐銬,同時從他身上解下了一把什麽東西,丟掉了旁邊的地上。孫瑩瑩順著那物件滾落的軌跡看過去,卻看到一隻白皙但帶著刺眼血色的手,撿起了那東西。那是一把手木|倉。少年一隻手不太自然地垂落著,另一隻手撿起手木|倉,麵無表情地把玩了一會,然後唇角揚起了一抹笑容。與先前帶著點表演成分的喜悅的笑不同,孫瑩瑩能看出來,這個笑容絕對的真實,帶著如釋重負的快樂。還有說不出來的,一些執拗的瘋勁。少年向前走了幾步,走得很慢,但至少平穩,看起來腳上沒受什麽傷。而後,他走到了被按在地上的那個司機跟前。把玩著手木|倉的手抬起,黑黝黝的洞口抵上那人的頭盔。司機的身體狠狠顫抖了一下,即使隔著厚厚的頭盔,仿佛也能感受到他的恐懼。少年笑得很是燦爛,語氣輕快的開口,宛若呢喃。“終於找到你了,好久不見,曹正德。”孫瑩瑩張大了嘴巴,震驚又沉默的看著這一幕。自家的兩個司機遊刃有餘,自家小少年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神色,顯而易見,一切都充滿了預謀。隻有她像一個被蒙在鼓裏的傻子。哈哈,講個笑話。池驚瀾很乖。第二百零九章時間倒回到幾分鍾之前。當車窗緩緩升起, 單向玻璃隔絕了外界所有人的視線之後,少年臉上那些刻意表演出來的輕鬆喜悅的神色就已消失殆盡。隻剩下極致的冷靜與坦然。“走吧。”“池少,您其實可以不上車的。”司機老楊一隻手放在掛擋的搖杆上, 還未完全啟動車子, 沉聲道。“不行,領隊不上可以, 但我不上, 他們不會為此冒險上鉤的。”少年搖搖頭, 冷靜又堅決地開口:“局長說過, 非常情況下, 我的決定就是命令, 出發,我們不會有事。”“……是!”老楊不再猶疑, 掛擋,踩離合,發動機響起了轟鳴聲。他的果斷不僅僅是因為上頭的命令, 也因為少年身上那種仿佛與他們如出一轍的氣質, 甚至壓製住了他, 讓他不由自主地選擇了聽從。老楊自己都為此感到驚訝, 但他不會問,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既然上麵給出了命令, 池驚瀾也讓他們看到了信服的資格,那此刻眼前的任務就是最重要的。下一瞬,車窗外的風景就開始向後移動。池驚瀾微微往後一靠, 側眸,看著窗外迅速向後移動的景色, 眸色沉沉。這又是一次冒險,他很清楚這一點。但他不得不去做,並且也想去做。在那一次探監齊文光之後,局長曾經特意找他與淩榆談過話,談及這一次比賽的時候,局長曾說過,如果這一次曹正德真的出現,希望他能夠盡可能幫助官方將此人緝拿回國。曹正德當時的逃竄,導致官方始終還欠公眾一個交代,本來國外茫茫人海幾乎不可能大海撈針,既然出現了這樣的一個機會,領導們自然是希望能抓住這個機會。而曹正德當時逃竄地如此及時,也意味著他身上有價值,有證據,雖然後來池驚瀾召開的一場發布會直接掀翻了棋盤,已經翻出了許多陳年糟粕,但仍然有些東西,還需關鍵的人證物證才能蓋棺定論。曹正德是串聯了其中太多環節的關鍵節點,抓住他,一切便能迎刃而解。但如果想要曹正德主動現身,恐怕也隻有池驚瀾和淩榆當時導致他隻能倉皇逃出國的罪魁禍首能做到了。其中池驚瀾仇恨值一定更高,因為曹正德本來就是衝著毀了他去的,卻沒成想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而經過專業人士的分析,曹氏集團倒台後,許多蛛絲馬跡都指向美國的新晉一哥曹輝背後的資本就是曹氏集團一直以來轉移到國外的勢力,曹正德逃竄去國外,投奔曹輝的可能性非常大。如此一來,齊文光所說的那些,基本就是真的,曹正德大概率隱忍不住,跳出來選擇報複。曹正德這種陰溝裏呆習慣了的老鼠,要抓住他,注定了要一邊應付那些暗地裏的刀槍冷箭,一邊保持火眼金睛和高度的注意力,想辦法把這隻老鼠從黑暗中揪出來,總歸是要付出一點代價的。官方保證有最高規格的安全保障,派出的人都會盡全力幫助他們,必要的時刻,池驚瀾的決定就是絕對的命令,所有人都必須聽從。這是來自局長的保證。在公事公辦的交談過後,這位年過半百,向來嚴肅強勢的局長麵龐上也掛上了無奈的苦笑,鄭重地起身,彎下他板直的腰,朝著兩人誠懇地鞠了一躬,語氣抱歉。“抱歉,這些本是我們該做的事,明明你們已經辛苦了那麽多,還要麻煩你們善後,這其中有體育局本身的問題,我一定會想辦法補償你們。”“還有,雖然這是一眾高層們商議出來的結果,但,以我個人立場而言,小池,你是我們花滑,甚至整個冬季項目未來的希望,你要記住,你的安全絕對是第一位的,如果風險太大,那就放棄,後果……我來承擔。”淩榆本來已經很生氣了,在他看來,這個決定分明就是高層的不作為,而將風險嫁接到了本該已經退出漩渦,專心比賽的池驚瀾身上。可老局長言辭字字懇切,一身鐵骨錚錚卻也為此彎下了脊梁,他們無法不為此動容。兩人不約而同地迅速閃身,避開了老局長的這一躬,淩榆的滿腔火氣也瞬間啞了火。池驚瀾看著彎下腰後,局長發根中露出的未被染發劑覆蓋的白色,抿了抿唇,連忙伸出手扶起他,不帶任何猶豫地開口。“放心,局長,我會完成任務的。”“樂樂……”淩榆看向身旁的少年,張了張口,想要勸阻,卻也知自己已經不必勸阻。果不其然,池驚瀾輕輕搖了搖頭,已然下定了決心。“淩榆,你不用勸我,出於大局,我不允許自己作壁上觀,而出於個人,我也有一些恩怨需要了結,所以這件事,即便上麵不做要求,我也會去做,且想做。”從曹氏集團吃著池瀾的人血饅頭大肆斂財開始,到如今大廈將傾,隻差最後一根壓死駱駝的稻草,池驚瀾和這些人的孽緣糾纏了太久,是該有一個徹底的了斷。池驚瀾從來不是沒有仇恨,隻是他有足夠的耐心。淩榆沉默片刻之後,還是點了點頭,表示了自己沒有異議。他知道,池驚瀾說的句句在理,他更清楚,他一直以來崇拜的偶像,骨子裏就是鐵骨錚錚的軍人精神,他會覺得自己有義務有責任去做這件事情,而且絕對有能力去做好這件事情。但人的心是不講道理的,即便理智上清楚池驚瀾靠自己也絕對能漂漂亮亮地完成這個任務,淩榆仍然會感到擔心。可擔心也不該把鳥兒鎖在身邊,鎖在牢籠裏,他的傳奇注定屬於那片廣闊的天空。淩榆最多能做的,就是確保他家少年的付出能獲得足夠的收獲。池驚瀾是上麵發現自己難以解決這件事才找他來幫忙善後的,絕對不是什麽義務勞動,那既然有付出,那就必須要有報酬才行。奉獻什麽的,嘴上講講誰不會呢?淩榆當然有著絕對的國家榮譽感,但他看遍了這個圈子裏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深知這功勞如果他們不去掙,那隻會白白落到別人身上,落到那些在會議桌前唾沫橫飛就將責任甩掉,卻連通知當事人都不敢現身的那些人身上。少年不願提,那便他來提,雖然眼前的小老頭作為整個體育局的局長,也是他的頂頭上司,青年還是十分初生牛犢不怕虎地向前一步,直接開口問道。“局長,那報酬是什麽呢?”“淩榆……”池驚瀾有些驚訝地開口,青年卻抬起手,態度如他之前一般堅決。“樂樂,這個必須有,交給我。”局長愣了愣,倒沒生氣,反而伸手拍了拍淩榆的肩膀,笑著開口。“果然還是後生可畏啊,沒問題!這個本來就是要有的,我們也不能讓你們白幫忙,至於具體獎勵是什麽,你們想要什麽可以直接提,我會努力給你們爭取的。”……最終,經過一陣討論後,大家都得到了滿意的回複,這件事還是成功被敲定了下來。“謝謝。”池驚瀾和淩榆走出局長辦公室的時候,聽到了身後來自局長那聲絕對是發自肺腑的感謝,但等他們回頭的時候,助理已經關上了辦公室的門。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輕笑著搖了搖頭,離開了那座巍聳的體育局大廈。雖然局長也有自己的心思,身居高位者總是不會那麽純粹,但他們能感受到,這位局長是真切地重視運動員本身,真切的希望國內的體育環境變好,那就足夠了。池驚瀾從回憶中抽離,看著越來越近的轉角口,聽到了自己逐漸加速的心跳。就在剛才,意識到回程的這一路可能出現意外之後,池驚瀾就猜到了曹正德最有可能實施的報複方式。男單比賽結果已出,他們之前那些陰私手段也都落了空,再不做些什麽,他們就要風光回國了,陰溝裏的老鼠哪裏能接受這樣的場麵,必定會做些什麽,且一定會很極端。還是那句話,沒有比汽車更方便,更不容易被查的作案工具了,尤其是在這裏還有一個極其“合適”的地形條件下。如果隻是他單純的想多了,那最好,但如果他真的猜中了,那或許這就是最好的揪住這隻“老鼠”的機會。曹正德主要是衝著自己來的,池驚瀾不確定會不會有人監控自己的行蹤,但他不想讓其他人和他一起承擔風險,所以他必須自己單獨一輛車,且這輛車要第一個出發。所以他立馬果斷地找上了老楊,這群司機們的老大,動用局長給他的“特權”迅速安排下去了一切。然後在眾人麵前演了那樣一出戲,成功地騙過了他們,完成了計劃中的第一環。至於接下來的環節,那就要看曹正德會不會現身了。不過池驚瀾莫名有一種直覺今日,這場持續了整整幾十年,造成了不知道多少罪孽的鬧劇,大抵終於能迎來一個眾人歡喜的結局。就當他送給孫瑩瑩的升職禮物。以及,對自己的祝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