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們的成功是無數苦難和血液換來的,這是一件令人悲傷難過的事,但也正因如此,他們的證據才足夠直白,足夠得硬,硬到能直接扳倒那樣一個龐然大物。換作幾十年前,如果他們真的能聯合起來,或許可以扳倒他們,或許不能,也或許他們會因此轉移陣地,去其他地方挑選更好控製的獵物。都說不準,但討論那些已然沒有意義。他們要注重的是眼下。這也是身邊這些他愛的人們,愛著他的人們,教給池驚瀾的道理。一瞬間的事,池驚瀾卻想了很多,不過他很快就回了神,看到了陳誌國聽到他的反問後惱羞成怒又確實不能說能的表情。以及他抬起的手。池驚瀾認了出來,這是要給他腦門一個爆栗的起手式。少年挑了挑眉,身手敏捷地往身旁身材高大的青年身後一躲,隻探出一個腦袋,眨眨眼道。“師父,您惱羞成怒了。”然後在那隻手過來之前,少年腦袋又迅速一縮,青年的身影足夠把他擋得嚴嚴實實,不過那帶著清淺笑意的聲音並沒有停下。“不過師父您不用擔心,國際上那些賽事並不會受影響,頂多就是少點華國的裁判,對我們的分數要求可能再嚴苛一點而已,這無法避免,我們的應對方式也隻有讓自己變得更強。”“至於國內,上麵不會放過您這隻大羊的羊毛不薅的,有您主持大局,一切都會變好,不用著急,慢一點也沒什麽關係,運動員們都還在,被清理掉的隻會是些孬種,盡管會有些項目受到的創傷比較嚴重,但那總比被掌控著好……何況,萬一真的有受害者選擇重新回來,說不定裏麵就有我們急需的人才呢?”陳誌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放下了手,靜靜聽著少年敘說。不可否認,他欣喜於終於能扳倒那些人的同時,也在深深地焦慮著。冬奧會在即,在這種緊要關頭麵臨國內的停擺,怎麽快速去恢複,之前上麵已經開了大會定了冬奧會大概的指標,估計也沒法完成了,壓力還會都落在徒弟和對內那幾根獨苗身上。陳誌國內心很急,也很自責,如果不是他出了這種事,那徒弟他們不用那麽著急去反抗,也不用那麽倉促,到冬奧之後,他們身上的壓力就不會有這麽大了。但小徒弟的話漸漸撫平了他內心的焦慮。他說得對,就算拖到冬奧之後,有齊文光或許是能帶著雙人滑拿到一枚獎牌,但那是卓凝珍想要的嗎,是池驚瀾他們想要的嗎。很顯然,不是。小徒弟的下一句話也驗證了他的想法。“現在這個時機,不算太早,也不算太晚,在冬奧之前足夠讓花滑恢複一些生氣了,師父,我們挺滿意這個時間的,除了有些突然之外。”“至於比賽,我們會操心的,當然。”畢竟,雙人滑那塊獎牌沒了,他當然要去補一塊,男單的金牌想必分量應該足夠了,池驚瀾心道。淩榆聽到池驚瀾那些話,迅速與他站到了同一戰線,點頭如搗蒜。“對啊陳叔,操心我們幹啥,我最近這不沒比賽才來參活一腳,我們心中有數的。”“至於眼下這些事……我們不會再操心了,頂多關注一下後續,這總行吧?你說是吧,樂樂?”淩榆轉頭看向身後的少年,了然笑道。池驚瀾點了點頭,表達了認同。“如果您是在操心達不到之前的指標……嗯,別說出了這種事那些指標會不會修改,那本來也不是什麽硬性指標,您要是實在自責的話,反正冬奧會我肯定不會隻拿一塊獎牌,我可以大發慈悲給您撥一塊,不用謝。”淩榆得意洋洋又搖頭晃腦地說,身後簡直能看到有尾巴在飛速搖擺。陳誌國剛醞釀出來的感動霎時煙消雲散,眼疾手快給淩榆腦門上來了一下。“行!你這話我記住了,等會我就跟林桓說。”“啊?等等,陳叔,這倒也不必……!”“唐小姐,您回來了?見笑。”少年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叔侄兩之間的一場大戰。“我這是……打擾你們了?”唐遲的聲音有些憋笑。“不,沒有,我們在等您而已,隻是順帶商量一下接下來比賽的事。”池驚瀾麵不改色地開口,旁邊兩個大的倒是都尷尬得有點臉紅了。“好啊,為表感謝,我這有些消息,大概正是你們想聽的。”唐遲笑了笑,神色重新恢複嚴肅,卻又能肉眼可見輕鬆。“一個是花滑最新的國際賽事,好吧,應該不能算是賽事,隻是一個表演邀請;另一個,是警局那邊的後續。”“你們想先聽哪一個?”第一百九十六章池驚瀾愣了愣, 表情微微有些意外。從唐遲看到電話的時候一瞬間變得嚴肅的表情池驚瀾就知道,那通電話一定與他此刻最關心的事情有關。師兄他們出了機場就往警局去了,孫瑩瑩那邊行動時間甚至還要早一些, 但是緝拿馬建國和審訊他所花費的時間一定會比齊文光那邊久, 因而兩者相恒,進度應該大差不差, 如今已經下午, 過去了差不多半天, 多少也該有些消息了。而這些消息還不到可以和民眾公布的程度, 但是唐遲作為這起調查事件的中心人物, 一定能收到一手消息。但發布會結束之, 這件事便徹底轉交官方了,池驚瀾原本還以為打聽最新消息會有些困難, 正在思考說辭,卻沒想到唐遲竟然如此果斷。那非常好。少年很快就回了神,淺笑著回答。“能臨時通知到您頭上的表演邀請一定很重要, 我很好奇, 不過此刻, 我還是更加關心第二個問題。”至於消息是好是壞, 池驚瀾並不擔心。淩榆和陳誌國也早已停止了幼稚的爭吵, 不知不覺中圍了過來。唐遲見三人把自己圍得死死的, 眼神還如出一轍的“求知若渴”, 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她擺了擺手,揮散幾人,抬腳往前走去。“你們知道, 在來之前,王局對我說了什麽嗎?”這句話雖是問句, 但唐遲卻說的銳氣十足。幾人不知道唐遲為何突然轉移了話題,卻還是誠實地搖了搖頭。唐遲笑了笑,語氣中的銳氣卻絲毫未消,反而更盛了。“不破不立,破而後立,僅此而已!”她挺直著脊梁,身形不如男子寬厚,氣勢卻絲毫不落後,猶如利劍出鞘。池驚瀾三人肅然起敬。而唐遲在平複了自己一瞬間爆發的氣勢之後,又恢複了她往常在池驚瀾幾人麵前的溫和,主動解釋了起來。說的不是她剛得知的警局那邊的後續,卻是上麵對於此事的態度。她剛才雖然在接電話,但是對於陳誌國和池驚瀾這對師徒兩之間的交談還是大概聽了一耳朵。陳誌國在顧慮什麽她很容易能猜到,事實上早在她抵達這邊之前,她就已經得知,上麵那些人對這件事的處理不滿的也不在少數。不滿他們掌握著這些證據明明可以選擇變故的時間,卻偏偏選擇冬奧前這節骨眼爆發,眼瞧著就要把不少項目拖入絕境。不滿他們明明可以直接上報官方,全程絕密,卻偏偏要開發布會,大肆宣揚昭告天下,這等丟人大事,恐會被國際恥笑。更有甚者,不滿他們打破了那麽多年來大家心照不宣的和平,攪亂一池渾水。麵對那些鐵板釘釘的大罪罪證,沒有人敢跳出來當明晃晃的反對派,但卻分出了激進派和保守派,吵得不可開交。聽的唐遲心中冷笑不已。如果說陳誌國的顧慮出於事件因他而起的內疚和對小輩們的擔心,那麽這些人的爭吵算什麽?無外乎麵子和利益。還偏要把他們這種堅持全盤清算斬草除根的人打成激進派,唐遲當監察當久了,自認涵養不差,當時也氣的差點拎著那些老頭的領帶揍一頓。好在王局當機立斷,一句話結束了這場鬧劇。“不破不立,破而後立,僅此而已。”這位閱盡千帆的局長一抬手,壓下了所有嘈雜,一錘定音道。也正是剛才唐遲對池驚瀾他們複述的那句話。隻是王局是閱盡千帆的沉穩,而唐遲更年輕,更銳利。而後王局雷霆手段安排好了一切,與警方通了氣告訴他們不必有任何留情,並且將與池驚瀾他們對接的事務全權交給了唐遲。正是因為唐遲聽出了池驚瀾的不放心,所以她才說出這些,就是為了打消他們的擔心。若是有其他人知道唐遲的想法,一定大為奇怪。說是為了打消擔憂,那為何又要把上麵的內訌和他人的不滿說出來,這不是反而說明了自身境地困難,更添顧慮嗎?誰都能想到的道理,唐遲豈會想不到?但她更清楚,就算她不說,以池驚瀾的聰慧,也一定能猜到,那不說反而會壞事。池驚瀾小小年紀,一身能量和責任感卻是連唐遲和王局都極其欽佩的,而他如果不放心,那麽之後一定還會繼續幫忙。別看剛才他點頭點的果斷,但誰人不知,這個短短一年就聞名的花滑小天才,就是個倔種。他要是決定了幫忙,誰能攔他?但池驚瀾一旦出手,就注定他無法全心全意投入花滑,就算依然能保證節目的質量,但是對於他的精力一定是一種巨大的消耗,這絕對不利於他的發展。無論是出於對後輩的關愛,還是出於對華國花滑未來的考慮,唐遲都絕不願意看到這種情況發生。所以她必須要說清楚如今上麵的紛爭,不僅要說,還要說得坦坦蕩蕩,明明白白!隻有這樣,池驚瀾才能感受到他們堅決的態度,而他隻有知道王局的態度,知道有王局掌控大局,才會放下心來,把這件事完全交由他們。池驚瀾輕而易舉地品出了唐遲的用意。少年沉默了片刻,其他人也不說話,幾人靜靜地往前走了片刻,唐遲才終於聽見池驚瀾開口了。“唐小姐……我明白了。”開口時,池驚瀾的聲音還有些晦澀,但到後麵,就逐漸恢複了原本的清朗和順暢。“我需要實時知道進展,如果都是在向好發展,我會專心比賽,不會分心幹涉。”池驚瀾承諾道。而後,這位一直沉穩冷靜的少年緩緩吐出一口氣,像是肩膀卸下了一個重擔,居然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