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掌櫃將門虛掩。


    再和邢綸走遠一些,避免聽見屋內人的話。


    但,還是守在這裏。


    邢綸站在廊道口,安靜地望著茶室的門。


    陶掌櫃現在不太想見到邢綸,他跟濟方藥鋪購買藥材的契約還沒簽,主要是因為談不攏。壞就壞在主子當時,那一句以市價收購上麵。


    邢綸堅持市價。


    陶掌櫃說是按照原市價。


    各執己見,誰都不讓誰。


    “我說邢小子,那價格你就真不退讓?這生意是長期做的,要的還量大,可不是一錘子的買賣。”


    陶掌櫃最近的爆脾氣,都給了邢綸。


    邢綸淡定道:“你那個價,給出來也好意思。”


    “你總不能,不做我們這樁生意吧。這可是你們東家和我們東家約定的事。你可不能年輕氣盛,將事情攪和了。”


    “約定交易,又沒有指定時間。”


    這批上等的藥材,若是都由東家來炮製,邢綸絲毫不愁藥材賣不出。


    濟方藥鋪最近收到一批藥材,卻算不上大量。比起賣給書鋪掌櫃,邢綸更傾向於偷偷放到市麵上賣。


    邢綸又悠悠然道:“我說陶掌櫃,你也是個生意人,應該明白一個道理。好比這一批貨,你明明能賺上七八百兩,結果有人讓你賤賣,隻賺一百兩,你願意嗎?”


    當然不願意!


    誰會願意幹這種傻事?


    道理是這麽說,可陶掌櫃不想放棄,“若我說,您東家與我東家,背後還有其他交易呢?這樁買賣隻是添頭。”


    邢綸終於側目打量陶掌櫃。


    像是在評估他是否有撒謊。


    他這安靜又沒有波瀾的眼神,總讓陶掌櫃莫名來氣。


    安靜了片刻,邢綸才道:“那等我請示過東家再談。”


    兩個人在外麵說話。


    茶室裏的二人,同樣很安靜。


    宋錦剛看完調查的資料。


    有關於徽州知府楊令瑜的,還有老霍查出宋家人可能上了朱家的貨船。若真是如此,那不是一個好消息。


    “朱家是晉商,在海上有三支船隊……”


    宋錦知道晉商和粵商,有人組建商船漂流過海,將生意做到海外諸多國家。


    朱家是其中之一。


    若是家人上了朱家的船,還能找得回來了?


    秦馳見到她整個人沉浸在悲份中,都不忍告訴她剛收到從杭州傳來的消息,“這查出來總比沒有好,隻要想辦法讓朱家人開口,不怕找不到人。”


    怕就怕朱家也隻是個遮掩。


    接著秦馳壓低嗓音道:“宋娘子,今日杭州那邊送來了一個壞消息,你要不要聽?”


    “是什麽?”宋錦心頭微顫。


    “疑似載著宋家人的貨船,已進入了東海,了無蹤跡。”


    貨船從屯溪碼頭到杭州,通常要七八日。若是裝載了滿艙的貨物,行程還會慢上一兩天。


    秦馳帶宋錦來縣城。


    那時宋家出事頭尾才五日。秦馳知道宋家人在屯溪失蹤,根據推斷就啟用特殊渠道,傳訊去杭州的手下,讓他們追查可疑貨船。


    不曾想真有收獲,探子盯上了朱家貨船。


    但是朱家貨船不曾靠岸。


    在臨近東海的那條大江,朱家貨船與一艘陌生的大船,在江心完成了貨物交接。


    探子隻是遠遠見到將近一百個大木箱,從朱家貨船搬運到大船。


    然後那艘大船便朝東海而去。


    探子暗中追了兩日。


    船上守衛森嚴,探子找不到機會靠近。


    隻是跟在後頭,在江麵上打撈了一些水裏的垃圾。


    從中還真找到了線索。


    有一件破損嚴重的女子衣裙。


    秦馳的聲音從屏風那邊傳來,“衣裙上疑似有血跡,樣式、刺繡和風格是徽州府這邊的,等杭州那邊送過來,你再過來辨認。”


    “好……”


    冪籬遮掩了宋錦雙眼的濕潤。


    秦馳忽而又問:“宋家可有與上京什麽權貴結怨?”


    “應該沒有。”


    宋錦想到楊知府背後的勢力。


    再想到他當天收到的內閣公文,卻又那麽巧合的燒毀了。


    “你是想問我,宋家是否與楊家結仇?”從現在調查出來的看,最有可能算計宋家的,就是上京楊家。


    屏風那邊的男人沉默。


    宋錦猶豫了些許,“我父親曾言,有貴人覬覦我家的祖傳手藝。”


    秦馳猛地坐直身子。


    若真是這個理由,那麽幕後的人費盡心思將宋家人帶走就說得通了!


    宋家唯一值得貴人覬覦的,便是宋家那一手炮製藥材的手藝。


    這不,一捉就捉一窩。


    不,是一族!


    秦馳安慰道:“這麽說來,宋家人暫時是安全的。隻要他們不反抗……”


    不反抗?


    宋錦想到祖訓。


    想到父親決絕的將《宋氏藥典》留給了自己,還有從江上打勞的血衣,宋錦就止不住顫抖。


    秦馳見宋錦一直不說話。


    “差點忘了說,我傳訊去西北請人幫忙調查了,宋家的罪名到底是怎麽回事,一查便知。不過,西北距離徽州太遠,等消息傳過來尚需一點時日。”


    “我等得起。”


    前世一輩子都等了。


    何況隻是一兩個月?


    再交談了半刻。


    宋錦在離開之前,向屏風行了個大禮。


    不要以為這些信息調查出來很容易,前世宋錦花了一輩子都沒有調查出來,由此可見屏風背後那人的能耐。


    其必定不是一介商人那麽簡單。


    這大禮,是她對他的感謝。


    秦馳沒有阻止宋錦的大禮,很坦然就受了,目前的他是在做虧本生意,調查出來這些消耗的人力和物力不少。


    宋錦大步踏出了茶室。


    外麵的邢綸見了,立馬迎上去。


    “東家!”


    剛從屏風那邊站起的秦馳。


    驟然聽聞門外傳來一道陌生男子的聲音,接著又聽到自家娘子回答:


    “嗯,沒事了,先回去。”


    然後,是兩人漸漸走遠的腳步聲。


    秦馳唇邊的笑容微微停滯,良久站在原地沒有邁出半步。


    陶掌櫃放輕腳步進入茶室。


    見屏風那邊沒有動靜,試探地喊了一聲:


    “公子?”


    “今日夫人和誰一起過來?”


    秦馳不明白心裏湧上的煩躁是怎麽回事,但是長久的冷靜自持,讓他的神情與往日並無不同。


    陶掌櫃低頭回道:“回稟公子,人是濟方藥鋪的管事,姓邢名綸。”


    “哦,濟方藥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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