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該趕出門的趕出門了,該關的關起來了。那閑雜人等,難道是在說我?”蘇杏華鄙夷的走進莊凡的屋子。蘇震皺起臉,蘇杏華看著麵無表情的莊凡,繞著他走了一圈,把他上上下下看了遍,才看著蘇震慢悠悠的說:“聽說爸回來了,我過來給您請個安。”


    蘇震挑挑眉:“我剛到,一會吃飯的時候也是會見到的。”


    “這位看著真麵熟,怎麽好像前些時候來我們家做客的莊公子?”蘇杏華故意低頭看莊凡的麵相:“不知道這位怎麽稱呼,莫不是要喊他三爸了?”


    莊凡好像沒有聽到她說話,眼珠都不轉一下。


    蘇杏華看著他無神的眼睛,本來想狠狠的諷剌他一下,話到嘴邊又作罷了。蘇震板著張臉,知道她又在耍她大小姐的威風也不理會。


    蘇杏華冷冷的哼笑:“你不喜歡二爸了,把他扔給魯澤平。回頭你要是不喜歡他是,把他扔給誰呢?本來還有個逸之可以接手的,現在逸之又讓你弄到監獄裏去了。反正你以後隻怕還能看上別的小倌啊相公什麽的,你把逸之放出來吧。回頭他礙事了,就扔給逸之,逸之說不定也歡天喜地。”


    蘇震睨了蘇杏華一眼:“我剛到家,你讓我休息一會兒。”


    “你把逸之放了。”蘇杏華硬綁綁的看著蘇震。


    “出去,我要休息。”蘇震有些惱。


    蘇杏華跺跺腳,轉身走出書房院。蘇震回頭看著呆坐在那裏的莊凡,捏起他的下巴。莊凡就由著了捏著下巴,眼珠還是沒有動,也沒有看蘇震。蘇震揮揮手,讓蓮弟出去。蓮弟掩好門,蘇震把莊凡抱到床上:“累了嗎?睡會兒吧。”


    莊凡不說話,蘇震抱著他合衣而臥。聽到蘇震的鼾聲,莊凡微微側了側,厭惡的把蘇震的手從身上抹下來,坐起身打量這間屋子。他最初來蘇家就住在這裏,一到夜裏,蘇逸之從窗戶爬進來跟他廝纏。才兩三個月的時候,好像已經過了一世。


    莊凡慢慢的起床,趿上鞋子走到窗戶跟前。總感覺蘇逸之正藏身在外頭,說不定什麽時候就翻身進來了。推開窗戶,窗戶底下的灌木叢突然一動。莊凡看到一隻黃色的影子。定睛細看,一隻半大的虎紋貓瞪著橘色的眼睛冷漠的看著他。莊凡微微一驚,低聲:“咪寶,你是咪寶?”


    虎斑紋,白手套,可不正是咪寶。咪寶似乎是對他有記憶,眼神柔和了一些,還是一動不動的看著他。莊凡伸著手,低聲喚。它站在灌木叢裏不肯上前。蘇震在床上咳了一聲,咪寶驚到了,迅速扭身逃走。


    莊凡呆呆的看著咪寶剛才蹲的那個位置,恍惚看到,蘇逸之突然走出來,抓著咪寶拎到他麵前,一臉邀功的笑意。


    “你在看什麽?”蘇震不知道幾時醒了,走到莊凡身後。莊凡沒有回頭,蘇震不耐煩的掰過他的下巴:“又哭了?”


    莊凡默默無聲。


    蘇震極討厭他這一臉委屈的樣子,揮手給了他一巴掌。臉紅了半邊,莊凡靠著窗台,垂著眼瞼。蘇震坐在躺椅上:“過來。”


    莊凡不動。蘇震微怒的嘖了嘖舌。莊凡抬著沉甸甸的步子捱到他身前。蘇震拎著他的頭髮,將他摁到自己的兩腿之間。


    蘇逸之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睜開眼睛,四麵黑漆漆的,趙陽蜷在他一直呆的那個角落裏裹著薄被子鼾聲如雷。蘇逸之籲了口氣,想再接著睡,睡意消失的無影無蹤。眼巴巴的熬到天亮,獄卒在鐵門前放下兩碗清水一樣的粥和兩個黑乎乎的饅頭。


    蘇逸之拿了自己的那一份,慢慢的吃著。趙陽也不再跟他搶,完全視他如無物的坐在自己那一邊大聲咀嚼。


    “蘇公子,有人來看你。”剛吃下半個堅硬如鐵的饅頭,牢房門打開。趙陽鄙夷的嘁了一聲。蘇逸之站起來,猜測又是蘇舜青。走到探視間,蘇杏華坐在桌子對麵怔怔的看著他,紅羅站在蘇杏華身後,一看到蘇逸之出來就露出驚懼的表情。


    蘇逸之稍感意外的坐下:“你啊。”


    “你怎麽傷成這樣?”蘇杏華看著他的臉,嘴角還掛著幹涸的血漬,左臉腫的像饅頭,以至左眼都不能完全睜開。蘇逸之也沒鏡子,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副什麽狼狽樣,拽過袖子在臉上擦了一把:“你怎麽來了?”


    “就來看看。”蘇杏華凝著眉,對蘇逸之的態度頗為不滿:“我求了魯澤平好久,才放我進來的。”


    “帶吃的了嗎?”蘇逸之伸頭望了望她的手和紅羅的手。紅羅忙把手裏準備的一隻食盒放到他麵前。裏頭是些滷水、餅幹之類的。蘇逸之抓起一片肉塞進嘴裏。


    “我爸回來了。”蘇杏華看著他,揣度著要不要跟他說莊凡的事。


    “嗯。”蘇逸之又抓了一片肉,看著蘇杏華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猜得出她想說什麽。他舔了舔手指:“把莊凡也帶回來了?”


    蘇杏華癟著嘴,微微嘆息著點點頭。


    蘇逸之吃著肉,低聲:“莊凡現在怎麽樣?”


    “你多關心下你自己比較好。”蘇杏華不屑的睨看他:“他再不好,還不至於坐在牢裏被人打處鼻青臉腫。”


    蘇逸之嗬嗬的笑了笑,又抓了片肉往嘴裏塞。連吃了幾片,咀嚼的累了,他才停下手往衣服上蹭了蹭看著探視間的窗戶:“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什麽忙?”


    “幫我把莊凡送回北平。”蘇逸之壓低了嗓音說。


    蘇杏華怔忡的看著他。


    蘇逸之也不說個中究竟,隻長長的吐了口氣:“要不是因為我,他也不會到這個地步。事到如此,除了你,大概沒人能幫得上忙。”


    第八十六章


    蘇逸之回到牢房裏,把食盒裏的肉分了一半給趙陽。趙陽不領情麵。蘇逸之笑:“難道怕我毒死你?”


    趙陽不理他。蘇逸之捏著肉慢慢的咀嚼,一腦子都是莊凡的事。雖然託付給蘇杏華,卻不知道蘇杏華有沒有辦法。如果辦砸了,搞不好反而害了莊凡。自己人在牢裏,無能為力。蘇逸之輕輕的嘆了一聲,隻能祈禱蘇杏華能想到辦法,把莊凡順利的弄出去。虎毒不食子,就算最後蘇震知道,總不至於把蘇杏華怎麽樣吧。


    蘇杏華從巡捕房出來,打了個噴嚏。紅羅立即把手裏的一件風衣搭在蘇杏華的肩上。蘇杏華緊了緊衣服,看著灰濛濛的天。一轉眼都已經十一月了,還沒立冬,已經有點冬天的意思。


    “小姐,要坐車嗎?”紅羅跟在她後頭問。


    蘇杏華想著剛才蘇逸之的託付,有些失視。她從小到大都覺得蘇逸之很會虛情假意,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沒想他到對莊凡倒是正而八經的真心實意起來,眼下,自己都自身難保,還想著救莊凡。一想到昨天看到莊凡那木頭人似的樣子,蘇杏華的心裏也有一絲不忍。或許這中間有些不為人知的曲折,要不然,蘇逸之要帶著莊凡逃跑,又何苦被抓起來送進巡捕房的監獄。


    但是……


    蘇杏華著實不願意去想蘇震在裏頭究竟扮演的是個什麽樣的角色。雖然父女倆這將近二十年裏感情談不上有多深,那也總是自己的父親。


    “小姐。”紅羅見她半天沒吭聲又喊了一句。蘇杏華抬起頭,不知不覺她已經走過了一條街,走到榮記餅屋附近。


    “是二爺。”紅羅突然說。蘇杏華定睛細看,果然看到蘇舜青慢悠悠的從榮記餅屋出來,手裏拿著隻打著“榮記”兩個字的紙袋。他沒有看到蘇杏華和紅羅,轉了個身走在她們前邊。蘇杏華怔忡的看著他,他走得很慢,有些搖晃。明明穿著件皮袍子,身子還是單薄的仿佛風吹就倒。


    蘇杏華皺著臉,心裏驀得有些不好過。


    “舜青。”遠遠的聽到有人喊他。蘇杏華朝那聲音那頭看,魯澤平開著車停在蘇舜青身邊,不由分說的把蘇舜青拽到車子裏。車子一溜煙的開走了,蘇杏華輕輕嘆了一聲,說不出來是個什麽滋味。


    回到蘇府,蘇杏華讓紅羅先回房去,她要在院子裏走走。紅羅點頭走了,蘇杏華沿著院子裏的小石徑亦步亦趨。真是冬天來了,她突然覺得整個院子都蕭瑟起來。池塘裏的水也冷冷的,透著寒氣。以前都不覺得,現在才發現,人少真的很冷清。沒人說不鹹不談的話,沒人可以吵架拌嘴。也不會再有人過來問她:老爺又要去廣州了,你要他帶點什麽?


    走完那條迤迤邐邐的長廊,蘇杏華一抬頭看到書房院的圓門就在眼前。她躊躇了片刻踏進書房院,蓮弟坐在莊凡的門前,看到她進來,彈跳起來,緊張兮兮的看了看左右:“小,小姐……”


    “莊公子在嗎?”蘇杏華看著他身後緊掩的門。


    “在……”蓮弟站在門前:“老爺說,閑雜人……”


    “我也是閑雜人嗎?”蘇杏華冷冷的橫了蓮弟一眼。蓮弟有些害怕。蘇杏華推開他,推門走進莊凡的房間。莊凡站在窗戶邊發呆,聽到聲音也沒回頭。蘇杏華冷笑一聲:“莊公子再回到這裏,一切都還習慣吧。”


    莊凡聽到是她的聲音,才慢慢的轉過身。曉得杏華的眼神必定是看不起的,他也不直視,垂著眼瞼不說話。


    蘇杏華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的蓮弟:“我跟莊公子聊聊天,你去幫我徹杯茶。”


    蓮弟不想走,蘇杏華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他才不得不去。


    蘇杏華自顧自的坐在圓凳上,看著莊凡暮氣沉沉的身影:“我剛從巡捕房回來。”


    莊凡抬起頭,黯淡的眼神落在她臉上。難得看到他正麵,比最初剛到蘇府做客時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那時的莊凡,滿身朝氣蓬勃。隻覺得他無論做什麽都很耀眼。現在麵前站著的,卻是從骨fèng裏都散發著濃鬱的黑氣的青年。


    空氣被他的黑氣渲染的沉悶壓抑起來。蘇杏華大口的吸氣,這已經完全不是她曾經喜歡過的那個人。


    “逸之在裏頭吃了不少苦。”


    莊凡的身體微微顫慄著,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讓我送你回北平。”蘇杏華皺著臉,低聲說。


    莊凡又怔怔的看著她。蘇杏華凝著眉跟他對視。莊凡又膽怯的移開了目光,唇角浮起無奈的笑意。


    “我答應過他,所以我會想辦法的。”蘇杏華說。


    “那他呢,我走了,他怎麽辦?”莊凡看著蘇杏華。


    “你先顧好你自己吧,他說你是因為他才這樣的。”蘇杏華看到蓮弟端著茶水過來,不再多說。莊凡無視的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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