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舜青握著他的手顧不得什麽小心不小心,跟在蘇震身後往大門口走。走到正院門前卻聽到蘇杏華的聲音往偏院蘇逸之的屋子那邊去。


    “叫吳大夫馬上來,快去……”


    “是的,大小姐……”


    “受傷了?”蘇震微驚,聽聲音不像是杏華。他快步走過去,蘇杏華攙著蘇逸之扶他回房。


    “逸之怎麽了?”蘇舜青吃了一驚,看著他手上那血淋淋的布條,兩腿軟軟的,泛起一陣眩暈。


    蘇杏華沒空理會他們,又差家丁去弄些熱水給蘇逸之清理傷口。魯澤平摘下頭頂的帽子抹了一把汗:“震兄,舜青。澤平幸不辱命,大小姐和逸之少爺都給你們帶回來了。大小姐毫髮無損。”


    “謝謝。”蘇震笑了笑:“先到正堂喝杯茶,改日我再親自登門道謝。”


    “嗬嗬,這是我的本份。”魯澤平看了一眼一邊的蘇舜青。蘇舜青的目光一直看著蘇逸之住的那小院,沖他們欠了欠身子:“我還是去看一眼吧。”


    “暈血就不要去了,逸之……也沒什麽大事,隻是被那些土匪切了根手指。”魯澤平拉著他。


    蘇舜青微微一凜,瞪大眼看著魯澤平。魯澤平幹笑了兩聲,大門那邊,小廝已經把吳大夫找來。吳大夫看到蘇震和蘇舜青立即拱著手過來見禮。蘇舜青凝著眉著急道:“快去給逸之看看傷口。”


    “是。”


    “魯兄隨我到正堂稍坐片刻喝杯茶。舜青,去看看逸之,順便把杏華叫過來。”蘇震吩咐完蘇舜青把魯澤平領到正堂。


    蘇舜青走到蘇逸之的院子,在房門前就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氣。下人端著一盆血紅的水出來,蘇舜青輕輕的噝了一聲,扶著牆走進房裏看到床上蘇逸之蒼白的臉。


    “怎麽樣?”蘇舜青走到病床前,吳大夫正在替他包紮傷口。紗布裹得嚴嚴實實的左手明顯缺了一塊。蘇舜青瑟瑟的倒吸一口涼氣。


    “隻左手的小指斷了,其他沒什麽傷病。”吳大夫包紮好傷口洗了把手說。蘇舜青走到蘇逸之跟前,蘇逸之蒼白的笑了笑:“二爸。”


    “我……”蘇舜青幽幽的看著他,又看了一眼蘇杏華。蘇杏華站在床邊陰沉著臉,對蘇舜青視若無睹。


    “你好好休養。”蘇舜青歉疚的低聲說:“二爸說過什麽,都記著呢。”


    蘇逸之彎起嘴角,蘇舜青替他把蓋在身上的毯子往上扯了扯,轉身看著一邊的德七:“你好好照顧逸之。有什麽需求隻管告訴我。”


    “是。”德七點頭。


    蘇舜青轉向蘇杏華。蘇杏華不看他,把臉轉向蘇逸之,硬綁綁的帶了些半懷的語氣:“你休息著,我也回房去了。”


    不等蘇逸之應聲,蘇杏華已經擰身出門。紅羅看了一眼蘇舜青,跟在蘇杏華身後。蘇舜青快步追上,蘇杏華加快了步子,裝做不知道的樣子徑直回房。


    “老爺在正堂,叫你過去。”


    蘇杏華頓了頓,咬著嘴唇轉身往正堂走。魯澤平看到蘇杏華進來,笑了笑:“我就先回去了,你們父女兩好好聊。”


    “舜青替我送送。”蘇震說。


    蘇舜青訝異的看了蘇震一眼。魯澤平嘿嘿笑著,打了個請的手勢走在前邊,蘇舜青跟在後邊送他出門。


    “舜青覺得我這事辦得如何?”魯澤平又向他邀功。


    蘇舜青凝著眉,心裏沉沉的,什麽話都不想說。魯澤平趁著他不留神,偷偷握住他的手,蘇舜青驀然一怔,把手抽回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舜青越是這樣對我,就叫我越是喜歡。”魯澤平口無遮攔得調笑。蘇舜青把他送到大門口,冷冷道:“魯局長慢走,不送。”


    魯澤平還想說些什麽,蘇舜青已經轉身回去了。他遺憾的嘆了口氣,調頭回家。


    “有沒有受什麽傷?”蘇震喝了口茶水看麵前的蘇杏華。


    “我好得很。”蘇杏華賭著一口氣,火藥味十足的回答。


    “那些土匪,沒怎麽你吧。有沒有受什麽委屈?”


    蘇杏華咬著嘴唇冷冷的看著蘇震。蘇震皺起臉,雖然也知道杏華的性子不會跟別的女孩子似的膩著聲音在他膝下撒嬌邀寵,但平心而論,到底是親父女,剛剛才廢盡心力的把她從土匪手裏弄回來,她不表現一下驚恐柔弱也就罷了,怎麽會這麽冷冰冰的看著自己的父親。他放下手裏的茶碗:“怎麽?”


    “我能受什麽委屈?”蘇杏華清冷的笑了笑:“還有什麽我委屈能勝過我在蘇府這十九年裏不明不白所受到的委屈?”


    蘇震摸不著頭腦:“你受了什麽委屈?一家上下為了你著急上火了好幾天。你這沒頭沒腦的說什麽渾話?”


    蘇杏華哼了一聲:“你倒告訴我,相公是怎麽回事?再告訴我,我娘是怎麽死的。”


    蘇震一怔,先前沒聽蘇舜青說起過。現在才明白蘇杏華好端端的怎麽會一個人出城去。闔府上下,除了碧鶯,怕也沒人敢亂嚼舌頭。蘇舜青走到正堂的門前,蘇杏華聽到他的聲音,露出一臉厭惡的神色:“我累了,我要去睡覺。”


    說完,依舊陰沉著臉,看也不看蘇舜青,徑直往自己的院裏去。


    蘇舜青看著蘇杏華的背影,又看了看蘇震,低聲:“怎麽了?”


    “天知道。”蘇震皺著臉,想到她方才出言無狀,心裏騰起一股怒火。


    “她才剛從土匪窩回來,大約是受了些委屈,心裏有氣。你別跟她一般見識。”蘇舜青輕輕捏著蘇震的肩膀寬慰他。


    “都是讓你給慣壞了,無法無天。”蘇震遷怒到蘇舜青身上。蘇舜青微微揪然,沒有應聲。


    “算了,人都回來了,你也去休息吧。”蘇震吐了口氣。蘇舜青點點頭,目送蘇震離去。正堂空了,方才鬧哄哄的院子不消片刻都安靜下來。到底是入了秋的天氣,夜裏的風涼颼颼的穿堂而過,有種侵入骨髓的清寒。蘇舜青幽幽的吐了口氣,坐到正堂一側的太師椅上,一陣倦意裹著一陣涼意從內而外。


    蘇二爺又病了。


    第六十六章


    “操勞過度了,又受了些涼。”吳大夫診過脈抓起桌上的紙筆,一邊寫方子一邊對蘇震說:“好好休息調養一段日子。這副治風寒的藥跟以前開的那調理身子的藥一起吃。”


    蘇震點了點頭,差德福拿著方子送吳大夫出門,順便去抓藥。德福跟吳大夫出了門,蘇震止不住嘆息一聲。杏華已經平安回來,原是打算歇一天就去澤縣,蘇舜青偏偏挑著這個時間病了,一走了之是斷說不過去。蘇震無奈的坐在床前看著蘇舜青的臉,也隻有在這時間,他凹陷的臉上才有絲不健康的紅色。


    “我沒事,病病歪歪的也是司空見慣的事,你忙你的吧。”蘇舜青輕聲說。


    “我多留兩天也不礙事,反正德貴那頭也能幫上很多。”蘇震淡笑著握了握蘇舜青的手。曾經纖長的五指,現在竟然瘦得隻剩下一張皮。蘇震記得,以前雖然他也瘦,但還有些肉。手掌白皙水嫩的,比女人的還要細膩。現在的手握在手心裏,硬綁綁的,骨節很突出,沒來由的覺得噁心。


    “杏華……”蘇舜青想到蘇杏華欲言又止。


    “她在房裏,飯也不出來吃,也不向我請安。也好,這次總算得了些教訓,看她以後還敢不敢衝撞長輩四處亂跑。”蘇震一想到蘇杏華又是一陣不舒服。這個家裏的人,就沒一個叫人看著舒心的,他越發想念莊凡了。澤縣的人打電話告訴他,莊凡沒有走。雖然這一切,蘇震全在計算之內,親耳聽到,心裏還是很高興。所有的事都按照最初的計劃那樣有條不紊的進行。


    蘇舜青用力的握了握蘇震的手,蘇震又把思緒轉移到他身上。蘇舜青咳嗽了兩聲,蘇震轉身要替他端感冒茶過來,蘇舜青拉著他的手不讓他起身。蘇震微微蹙眉,擠出一絲笑:“喝些感冒茶吧,不喝病怎麽能好得快?”


    蘇舜青順從的鬆開手,蘇震端起桌上的感冒茶送到蘇舜青麵前。蘇舜青坐起來,一口氣把那碗感冒茶喝得精光。蘇震把備在一邊的話梅塞到他嘴裏,酸溜溜的味道將苦澀壓了下去。他吐了口氣,露出一絲睏倦。


    “休息吧,為了杏華的事操太多心了。”蘇震替他掖了掖身上的毯子。


    蘇舜青點點頭,閉上眼睛。蘇震如釋重負的站起身,離開他的屋子。


    房門關好,腳步聲慢慢遠去。蘇舜青睜開眼看著那扇緊掩的門,明明外頭是秋老虎的天氣,屋子裏卻很陰涼。風似乎沒關好,總透著一絲涼風。


    “老爺準備什麽時候動身……”德貴看到蘇震從蘇舜青的房裏出來,過來詢問。蘇震睨了他一眼,又是一聲嘆息:“等二爺好一點吧。”


    “澤縣那 個藥材行的陳老闆要賣他的那幢小洋樓還債,我已經去看過了,建好才兩三年的光景,還挺新派的,說是從省城找的建築師按西洋人的房子設計的。屋子裏的布局光線都不錯,您看……”德貴低聲問。


    “開價多少?”


    “我聽說他們藥材行出了點事,賣假藥結果毒死了人,所以房子急於脫手籌錢。隻要付現金,我估計五萬左右就能買下來。”


    “那好,交給你去辦。”


    “是。”德貴提著袍子轉身走了。蘇震又回頭看了一眼蘇舜青的房間,暮氣沉沉,連他住的這個院子都覺得是灰濛濛的,叫人壓抑得很。蘇震快走了兩步,跨出這座小院。


    蘇逸之側身臥在床上,目不轉睛的看著書裏那張莊凡的照片。明明都已經看過無數次,每次看到,仍是覺得會不由得心悸起來。為什麽最初都沒想到會出現現在的局麵?如果一開始他就誠實麵對自己的感情,隻怕也不會讓莊凡對他心生誤會。眼下蘇二爺又病倒了,原是想去跟他說等到手指的傷口結了痂就把婚事推掉,然後北上去找莊凡。蘇二爺又病了,這事又要往後壓幾天。


    蘇逸之輕輕的摩棱著莊凡的臉,門口響起了敲門聲。他趕緊把照片夾回到書裏放在枕下壓好。


    蘇杏華推開門走進去來,蘇逸之回過頭看到她,意外的聳起眉:“是你。”


    蘇杏華別扭的看了他一眼,放下一碟點心:“榮記的杏仁蘇,剛才紅羅買的……”


    “謝謝。”蘇逸之看了一眼那點心,倘不是這根手指,他是斷享受不到蘇小姐親自送點心的這份榮幸。想來不禁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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