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很突然。


    蘇緹不知道這座位是不是榮邵霆專屬。


    以防鬧出誤會,她放下沾滿蛋糕屑的筷子,端著托盤作勢要走,“抱歉,我換個位置。”


    這時,榮邵霆接過陳佰遞來的毛巾,溫淡地開腔:“無妨,沒外人,坐吧。”


    用餐高峰,餐廳人滿為患。


    放眼望去,幾乎瞧不見空位。


    若真讓她端著飯菜重新找位置,勢必要浪費不少時間。


    一頓便飯而已,榮邵霆自認沒那麽多講究。


    陳佰不露聲色地觀察了幾秒,試圖揣摩聖意的念頭又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榮先生對蘇小姐,確實比旁人更寬容。


    比如他。


    比如許多人。


    倘若今天一幕發生在港,怕是很多人都會驚掉下巴。


    榮先生低調不假,卻也規矩頗多。


    平日在港,別說與他共餐,就算想見他一麵,都至少提前半月預約。


    何曾這般和顏悅色的接納占座者?


    陳佰暗忖,許是內地的風氣感染了榮先生,讓他不知不覺間變得平易近人了。


    蘇緹並不知道陳佰心中所想,斂吸吐納,重新坐下。


    為了避免尷尬冷場,主動挑起話頭,“內地的飯菜,榮先生還吃得慣嗎?”


    榮邵霆擦拭著勻稱修長的指節,聞聲抬起眼簾,“還可以。”


    男人沒動筷,蘇緹出於禮節也沒有先吃。


    靜了靜,以東道主的身份建議道:“平江本土菜口味偏重,不像港島清淡,西城有一家港式茶餐廳,榮先生得閑可以去嚐嚐。”


    蘇緹說不上多了解港島的風土人情。


    但身邊有個土生土長的港中人蔣忱,他就曾經不止一次吐槽過平江菜油膩重口。


    想來,通身貴氣的榮邵霆,怕是比蔣忱還挑剔。


    從他盤中所盛的清淡係菜品,即可窺見一二。


    榮邵霆耐心聽著蘇緹的介紹,邊放下毛巾,邊調整偏移角度的尾戒。


    由此,蘇緹也終於看清黑金戒麵上的圖案,是一種繁瑣的花紋。


    早就聽說某些具有傳承色彩的家族,都有專屬的家族徽章和信物。


    榮邵霆所佩戴的可能就是賦予了家族意義的徽章戒。


    “蘇小姐對港茶很有研究?”


    男人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喚回了蘇緹的思緒。


    她搖頭,坦言道:“沒,先前吃過幾次港區的茶餐廳,西城這家有港區特色,還算地道,所以推薦給榮先生。”


    榮邵霆睇著蘇緹無妝卻依舊素白精致的臉頰,垂眸應道:“既然你推薦,有機會那就去試試。”


    蘇緹有種安利成功的滿足感,直接報出了地址,“西城老街36號。”


    聽到確切地址的陳佰:“?”


    平江西城老街36號,那不是榮港集團旗下餐飲品牌打造的連鎖茶餐廳?!


    用餐期間,榮邵霆和蘇緹都閉口不言,安靜吃飯。


    兩人都完美執行著食不言的餐桌禮儀。


    氣氛不似想象中的嚴肅和緊張。


    相反,榮邵霆這位口口相傳的港區大佬,接人待物都周道至極。


    平易近人,克己複禮,舉手投足俱是浸潤到骨子裏的紳士品格。


    這頓飯,成功讓蘇緹對榮邵霆重塑了一部分觀感。


    午餐結束,榮邵霆先一步離開。


    蘇緹則打算回樓下的茶歇室喝點咖啡提神。


    剛走到電梯間的拐角,背後傳來一聲涼颼颼的呼喚,“大侄女。”


    蘇緹停步,歎著氣,回頭看向一臉冷笑的男人。


    此人,先前在餐廳碰見的‘老狐狸’。


    全名沈律,是本次大會的法律顧問。


    從輩分上講,算是蘇緹的表叔。


    兩人年齡相仿,家裏走得近,沒什麽輩分觀念。


    沈律這人三十出頭,天生一張笑麵,看起來毫無攻擊性。


    但熟悉沈律的都知道,丫在法庭上,利落的嘴皮子就跟機關槍似的,瘋狂輸出。


    那張和煦的笑臉,反而是他迷惑人的最佳武器。


    沈律倚著牆壁,眼神意味深長,“來,聊聊。”


    蘇緹撇嘴,“聊什麽?”


    沈律哼笑著走上前,伸手掐住蘇緹的臉頰:“蘇二,離家出走,你能耐了。”


    蘇緹拍開他的手,“不是離家出走。”


    沈律聽她底氣不足的狡辯,隨即攬著蘇緹的肩膀,強行帶去了消防通道的樓梯間。


    樓道裏。


    沈律舉著手機,一字一頓地念:“億通互聯人事行政專員,蘇緹,入職32天,底薪4500。是你吧?!”


    千想萬想,沈律都想不到他的表侄女居然放著千金小姐不當,跑出去打工賺錢了。


    這是受了多大的刺激?


    蘇緹自有安排,卻不想跟沈律透露太多,“我這不是為了體驗生活麽……”


    “拿著月薪4500的工資,做著年入5000萬的美夢,你是體驗白日做夢的生活?”沈律身為律師,常年和各種數字數據打交道,掐指一算就能得出結果,“就你這點工資,不吃不喝,925年能賺夠,你活得到?”


    這嘴好毒。


    蘇緹瞥他,“誰告訴你的?”


    “我自然有我的途徑。”沈律上下掃視蘇緹,“一年賺5000萬,你哪來的膽子敢跟你爹打這種賭?”


    蘇緹一臉嚴肅:“富貴險中求。”


    沈律倏地一笑,神色透著了然,“為了你姐姐,是吧。”


    蘇緹糾正他的說辭:“也是為我自己。”


    想當初,蘇紋拒絕聯姻,為愛遠走,雖談不上與家裏決裂,但蘇家二老和蘇紋的關係卻降至冰點。


    不僅停掉了她的信托,連她名下的資產也做了凍結,至今沒解封。


    後來,蘇紋迫不得已賣掉了自己的創業公司,帶著一筆現金跟愛人遠走高飛。


    整整兩年,沒回過平江市。


    這事外界知者不多,蘇家當家醜藏著掖著。


    蘇家這一代,沒兒子,隻有兩個女兒,蘇紋和蘇緹。


    都說女兒是貼心小棉襖。


    可蘇家這對姐妹花,一個比一個漏風。


    姐姐蘇紋敢愛敢恨,自行破局闖了出去。


    蘇家二老攔不住一意孤行的大女兒,以防小女兒蘇緹重蹈覆轍,近一年已著手準備給她物色聯姻對象了。


    沈律口中的賭約,便是蘇緹和家中二老的對抗中應運而生的。


    蘇爹許諾,隻要蘇緹能靠自己雙手在一年內賺夠五千萬,家裏可以不插手她的婚事,並且考慮接納那個未曾謀麵的窮嗖大姑爺。


    這明擺著是蘇爹的刁難,蘇緹卻選擇迎難而上。


    一舉兩得的事,沒理由不答應。


    而應賭的代價是,她的信托同樣停用,車房皆被收回。


    要不是名下還有幾個小打小鬧的產業能定期產出,蘇緹現在早餓死了。


    沈律見蘇緹一副不成功便成仁的樣子,眯眸試探,“來,說說,你接近榮邵霆,又意欲何為?想從他身上賺錢?”


    “我?”蘇緹反手指著自己的鼻尖,“接近榮邵霆?”


    “難道沒有?”沈律似笑非笑:“你想好再編。”


    蘇緹幽幽看向無人的樓梯間,腦中靈光一閃——你別說,這還真是個賺錢的新思路呢。


    榮港集團資金雄厚,行業涉獵廣泛。如果跟著資本巨擘的腳步走,資本吃肉她喝湯,贏下賭約豈不指日可待。


    沈律一看蘇緹滴溜溜亂轉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打鬼主意。


    當下,表叔用長輩口吻,語重心長地提點道:“蘇二,港城榮家底子厚,背景深,榮邵霆在港圈的地位深不可測,他不是你能把握的人,犯不上為了區區五千萬把自己搭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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