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臣回過神,把茶盞放下:“抱歉,燙著你了嗎?”他試了一下茶盞裏殘存的茶水,還好,不算很燙。林星拎起被淋濕的衣擺,謝明月拿出帕子,幫他擦拭。“夫子別擔心,不妨事,隻是灑在衣擺上了。”“實在抱歉,對不起,星星。”“沒關係,我沒事。”兩個徒弟在處理,祝青臣也插不上手。他撐著頭,目光渙散,瞧著殿中的宮燈出神。林星抬起頭,見他這副模樣,碰了一下謝明月:“老師這是怎麽了?”謝明月回頭,頓了頓,問:“夫子可是在為岐王之事憂愁?”“是啊。”祝青臣換了一隻手撐著頭。他原本是想搭上岐王這條線的。岐王是蕭長旭僅存於世的兄長,縱使身懷異國血脈,但總歸占著一個兄長身份。他還有封地,有封地就有百姓,有百姓就有賦稅和兵馬。他是目前祝青臣所知的、最合適的造反人選。可是現在,岐王瘋了,這條線就直接斷了。他到哪裏再找一個這樣的人選?祝青臣使勁捶了兩下桌案。氣死他了!謝明月寬慰道:“夫子放寬心,說不定還有其他轉機,有封地的皇室宗親不少,西北的康王和允王,還有……”祝青臣歎了口氣:“這幾個人我也知道,隻是……”老學官們也跟他提起過。身份離得太遠了,禮法上根本就站不住腳。他們本就沒有即位可能,與蕭長旭之間沒有利益相衝,更沒有深仇大恨,不會輕易造反。祝青臣想要發動的是宮變,在一夜之間就完成弑君造反,並且對外宣稱“清君側”,而不是戰爭,把戰線拖得長長長。見他在想事情,兩個學生也不敢打擾他,隻是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祝青臣又換了一個姿勢,用兩隻手捧著臉。怎麽就這麽湊巧?他前腳剛從老學官們那裏聽說岐王這個人,老學官們還說,為名聲考慮,蕭長旭應該不會再對岐王下手。結果岐王後腳就瘋了。祝青臣下意識懷疑,他們那天的對話被蕭長旭知道了。但是轉念一想,也不太可能。那可是在某位老學官的府上,四麵環水,隻有一條回廊通向湖心涼亭,老學官的家裏人也都守在外麵,暗探總不能悄無聲息地潛在水底,偷聽他們說話吧?就算有這樣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暗探,蕭長旭怎麽可能用在他們幾個文弱學官身上?況且,他在去找老學官之前,蕭長旭就已經派人去找岐王了。應當隻是蕭長旭多疑。可是……岐王怎麽就瘋了呢?按照老學官們和謝明月的說法,能把岐山管得安穩太平,猶如鐵桶一個,岐王的才能應當不在蕭長旭之下,甚至遠高於蕭長旭才對。他怎麽這麽容易就瘋了呢?電光石火之間,一個大膽的念頭從祝青臣腦中閃過岐王該不會是裝瘋吧?裝瘋、裝瘋……因為蕭長旭已經派人試探他了,所以他幹脆將計就計、裝瘋賣傻。不僅能暫時保住一條命,還能打消蕭長旭的疑心,拖延一點時間。倘若真是如此,那麽這個岐王,一定也在籌謀著什麽,此人心思深沉、頗有城府……簡直就是天選的宮變合作夥伴!思及此處,祝青臣霍然起身,衣袖掀翻案上茶盞。“哐當”一聲,半盞茶水滴滴答答淌了滿地。兩個學生坐在一旁,抬頭看他,臉上是一模一樣的疑惑表情。祝青臣一時間沒注意到他們,在心底把自己的猜測過了兩遍,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握著拳頭,整個人都忍不住激動起來。好,太好了!“夫子?”“老師?”兩個學生抬高音量,喊了他一聲,他才回過神來。祝青臣低下頭:“怎麽了?”兩個學生反問他:“您怎麽了?”“我沒事,我很好啊。”祝青臣朝他們笑了笑,隨後低下頭,看見倒在地上的茶盞,連忙撩起衣袖,上前撿起來,“兩個小懶孩子,茶杯倒了都不扶。”林星與謝明月對視一眼,隻覺得古怪。夫子上一秒還愁眉苦臉的,怎麽下一秒就眉開眼笑了?有問題,絕對有問題。祝青臣把茶盞撿起來,放回案上,看他們的表情,便知道他們在想什麽。他解釋道:“我懷疑岐王是裝瘋。”“裝……”林星比他剛才還震驚。祝青臣拍拍自己的腦袋,有些懊悔:“我早沒有想到,竟然還罵了他半天。”謝明月道:“倒也不是沒有可能,那夫子預備怎麽辦?”祝青臣沒有猶豫,捏緊拳頭,下定決心:“我會找機會去見他。”“倘若……”謝明月遲疑道,“倘若他真瘋了,那我們該怎麽辦?”“應當不會。”祝青臣重新在位置上坐下,沉吟道,“就算真瘋,他也還是皇室宗親、先帝僅存的皇子,打著他的旗號,要辦什麽事情都方便些,總歸有用。”林星小聲嘀咕:“老師要‘挾瘋子以令諸侯’。”祝青臣被他逗笑:“對,就是這個道理。”做不了宮變同盟,他就去接手岐王的一切。不論如何,他非去岐山不可。“不過……”謝明月又一次提出疑問,“岐山距京城千裏,夫子又是京官,若是貿然出京,一定惹人懷疑。”“我知道。”祝青臣沉吟片刻,“我來想辦法。”和之前一樣,祝青臣再稍坐片刻,便要離開。臨走時,他再次叮囑兩個學生,保命第一。兩個學生都點頭答應了,將他送到關雎殿門外,目送他離去:“夫子慢走。”*仍舊是關雎殿的老太監送祝青臣出宮。老太監姓楊,宮中人人喊他楊公公。祝青臣與他見了幾次,現在也算是熟悉了。“祝學官,這邊請。”“好,有勞公公。”“祝學官哪裏的話?都是老奴應該做的。”祝青臣瞧了他一眼,輕聲道:“上回入宮,還要多謝公公機敏,否則還不知要惹出多少麻煩……”他說的是上回,侍衛們捧著裝著人頭的錦盒,從他麵前經過,老太監一腳踩在血跡上,把他拉走的事情。楊公公很快也反應過來,連忙打斷他的話:“事情既然已經過去,陛下既然沒問,學官也就不要再多提了,隻當學官與老奴從未遇見過此事。”“也是。”祝青臣點點頭,不再多說。這位楊公公,看起來也是個聰明人。祝青臣隻怕他太過聰明,留在謝明月和林星身邊,看出什麽來,反倒不妥。默了片刻,祝青臣就像是話家常一般,隨口問道:“公公從前是在何處當差?”“回學官的話,老奴從前在皇子所侍奉。”皇子所?那豈不是侍奉過那些……已經被殺害的皇子?祝青臣不敢問,隻是沉默。楊公公看出祝青臣的疑惑,朝他笑了笑:“學官不必擔心。先帝共有十子,殿下們年幼時住在皇子所,成年之後,便各自出宮開府去了,算起來也有好幾年了。”“老奴不過是留守在皇子所,做一些灑掃之事罷了。後來陛下登基,君後入宮,選中了老奴,老奴才得以在關雎殿侍奉。”祝青臣輕聲道:“原來如此。”這時,又有一行人,從熟悉的拐角處橫穿出來,打斷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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