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


    這還是這孩子出世第一次叫他。


    虞宗主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把女兒接到懷裏。


    輕飄飄,單薄得不得了的孩子。


    男人愣住片刻,垂下頭,看著自己懷裏的孩子沉默不語。


    “大師兄,這孩子最近生了病,所以才消瘦了些。”顯然就算是眼睛再不好使的人看到這孩子可憐的樣子也知道她過得不怎麽樣。


    神色越發緊張的美貌女修,如今九冥魔城的魔君夫人宮妙華忍不住為自己辯解說道,“都怪這孩子好端端的生病,她怎麽能生病呢!也忒不貼心了,若是過了病氣給她弟弟怎麽辦。”


    她一直都在輕輕撫摸自己的小腹,擺出萬分委屈的樣子垂頭小聲說道,“我懷著身孕哪忙得過來,若是累著我,那我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也要被連累。所以難免,難免……”


    這番努力辯解的話虞宗主卻並無回應。


    他隻小心翼翼地捏了捏女兒單薄的小肩膀,見她清亮亮的眼睛看都不看自己的母親,對她又擠出一個笑容來和聲說道,“爹爹與娘親有話要說,悠悠你和師兄去外頭玩兒好不好?”


    “啊。”虞悠悠見他眼底已露出怒色,怯生生地扯了扯他的衣襟。


    “爹爹不是不喜歡悠悠。和娘親說些話,爹爹就好好和悠悠在一處。”


    虞宗主乃是一宗宗主,平日裏威儀持重,自己的女兒被薄待怎麽可能忍氣吞聲。


    隻是他要爭執的對象是女兒的親生母親,他也不肯讓女兒聽到來自於自己母親的抱怨……那種種不喜,嫌棄,遷怒,落在一個孩子的耳朵裏,豈不是讓他的女兒傷心?


    大手輕輕地蓋住孩子的耳朵,他看著不舍地扯著自己衣襟的孩子,心裏柔軟得一塌糊塗,又心疼得無以複加。


    “好。”見他強忍著不在自己的麵前露出怒色,虞悠悠乖乖點頭。


    她與楚行雲一見……如故,覺得大師兄也可好了。雖然她笨笨的不像別人那麽聰明,也看出虞宗主與自己的母親有話要說。


    她沒去看自己那身懷有孕卻依舊美貌嬌豔的生母。


    隻貼了貼自己有記憶來第一次見麵的爹爹,回頭去找自己的大師兄。


    楚行雲不動聲色地掃過那眼含笑意的赤焰魔君,接過自己單薄的,習慣往自己懷裏鑽的小師妹,就往正殿外而去。


    他自然知道以師尊的心性必然會大怒,也不肯讓虞悠悠聽到那些恐怕會來自於親生母親的惡言。


    畢竟拜入宗門幾十年,他這位前任師母的性情楚行雲知道得一清二楚,慣會推卸責任,所有的錯都是旁人的。


    可他才抱著小家夥兒走出來,就見剛剛還乖乖的,初見甚至還呆呆的像是小石像的小師妹突然偷偷揪了揪他的衣裳,神秘兮兮地靠過來,對他呆呆地使眼色,希望他懂。


    楚行雲:……


    楚行雲入道八十年,生死之交眾多,投契默契的同道也遍布天下,可也沒有誰與他這樣心有靈犀過。


    他竟然看懂了她。


    哪怕是一貫清高端貴的天才修士,山崩於前都麵不改色,此刻也在這小家夥期待的目光裏不優雅地微微抽搐了一下嘴角。


    雖然看懂了她想要偷聽的意思,楚行雲還是遲疑,唯恐她傷心。


    卻見瘦巴巴的小師妹努力半晌,哼哼唧唧,細細的指頭往天上一戳,“爹,……頭!”這孩子竟然是想聽她爹給她出頭討還公道,甚至都不在意會聽到生母的什麽辯駁。


    那平日裏過的是什麽慘痛日子。


    楚行雲略沉吟,無聲地抱著她往正殿殿門口站著。


    今日之事,師尊恐怕必然是要一個說法。


    那麽,讓並未在師尊身邊長大的幼崽曉得師尊並非不在意她,其實對父女之情也是好的。


    至於母女之情……


    楚行雲淡淡地想,那又是什麽。


    他並不喜歡師尊的這位前任道侶。


    且當年,這女人生了孩子就抱著孩子與赤焰魔君私奔,嚷嚷著真愛無敵,讓他師尊成了修真界天大的笑柄。


    哪怕因師尊看在與這女人數百年師兄妹的情分並未追究,還寬容地與她解除姻緣,讓她順利與赤焰魔君名正言順地雙宿雙飛,可師尊顧慮情分,楚行雲對這位修真界都稱呼一聲妙華仙子的前任師母並沒有什麽情分。


    他就抱著他這很不見外,已經在他的懷裏拱出小窩舒服躺好,還慢吞吞豎起小耳朵貼在門口偷聽的小師妹。


    殿外如此動靜,殿中就算是赤焰魔君察覺,也如今也顧不得了。


    虞宗主已是大怒。


    “混賬!你竟敢薄待我的悠悠!”


    他久居修真界高位,乃是一宗宗主,雷霆一怒令人肝膽俱裂。


    哪怕篤定他顧及情分不會對自己做什麽,宮妙華都忍不住瑟瑟發抖。


    她急急忙忙往赤焰魔君的懷裏依偎過去,尋求靠山。


    赤焰魔君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閃爍片刻,才歎氣說道,“虞兄息怒。因妙華有孕,我忙於照顧她疏忽了悠悠令她生病,實在是我的不對。”


    他一個做繼父的如今再三賠禮道歉,虞宗主卻對這種虛偽並不體諒,冷冷地說道,“就算生病,可消瘦如此,隻怕也不是普通的疏忽。”


    若是生病給認真看顧,那也不會如此羸弱。


    他便怒聲說道,“當年你抱著這孩子,哭著說她是你的命根子,說她不在你身邊你就活不成。我也想著,這孩子尚在繈褓,母親照料必然比我貼心。”


    且那個時候宗門出了大事。


    前任太古宗宗主,他與宮妙華的師尊遊曆修真界,驟然本命元神燈熄滅,竟不知何故,不知於何地隕落。


    又有修真界七宗四城十族之盟來者不善。


    他身為太古宗宗主,既要與這新訂盟約的諸宗勾心鬥角守住宗門利益,又要去尋找將他培養成人,視若生父的前任老宗主。


    內憂外患,他心力交瘁。


    就算顧念孩子,也沒有辦法全心照顧她。


    所以當年宮妙華身為孩子的親生母親,她說想要帶她再嫁好生照顧,他也就答應了。


    這些年,雖然他繁忙於這種種要事不能親自過來看望女兒,可素日裏撫養孩子的各種天材地寶,他都讓人送來不少。


    如今剛剛諸事和緩,他連招呼都顧不上就趕忙來看女兒,卻沒有想到倉促上門,見到的卻是一個這樣消瘦病弱的孩子。


    他目光銳利,緊緊盯著宮妙華,輕聲問道,“是你又有身孕,覺得悠悠是個拖累了?”


    他與宮妙華一同在前任宗主座下長大,自然也知她性情,冷冷地說道,“既你們夫妻情深,也已有了骨肉,你又有了心頭肉,那把悠悠還給我。”


    他並不是糾纏小事牽扯不清的男人,與這夫妻倆吵鬧孩子的事,遠不如將孩子先要回自己身邊。


    聽到他這話,赤焰魔君狹長的眼底露出淡淡的笑意,宮妙華與他對視一眼,也露出幾分輕鬆,不由咬著紅唇說道,“大師兄既然這樣說,我與夫君自然無不從命。”


    她一點要挽回孩子的意思都沒有。


    虞宗主的嘴角露出淡淡冷意。


    她忙不迭要把孩子甩掉,恐怕他的女兒在這段時間裏過的就是被嫌棄冷落的日子。


    高大威嚴的男人閉了閉眼睛,恨得心疼。


    “大師兄,原是我對不起你。可……不是我嫌棄這個孩子,是她,都是這孩子的不對!她怎麽可能會生病呢?她,她可是我宮家血脈。”


    見他顏色不同以往,宮妙華也忍不住畏懼了幾分,心裏格外忐忑。


    若說她自出生以來在太古宗長大,從小得師尊慈愛,又有宗門師兄弟護著她,嬌生慣養無有不應。


    哪怕當年她做了對不起他的事,可那樣的奇恥大辱,他也不過是一笑而過,放她自由並未追究。


    大師兄從小就愛護她。


    可這一次他竟然對她發了火。


    到底是從不受委屈的性情,哪怕赤焰魔君握了握她的手讓她不要說話,這得世人鍾愛從不知苦痛的妙華仙子也忍不住紅著眼眶抱怨說道,“我宮氏一族的嫡係血脈,怎竟敢如那低劣的凡人一般生病,竟還渾渾噩噩發燒燒了大半年!大師兄,你不知道,這孩子她發燒不說,你再看看她的身子骨這樣羸弱,哪裏是能修煉靈氣的樣子!她還笨得話都說不利落。真是給我宮氏丟臉!”


    宮妙華出身名門,乃宮氏最後一位族長的獨女,血脈極貴。


    宮氏一族的血脈傳聞來自於上古上界的古仙人一脈,聽說那上古的古仙們初降生便是仙階,與那些天生還要與天地爭命修煉的尋常修士雲泥之別。


    隻是如今的修真界早就與上界大洲斷絕,那些稀罕的血脈到了如今,也隻剩下宮氏這一族罷了。


    雖然血脈已極稀薄,不複傳說中出世便是仙階的資質,可宮氏一族的修士降生便大多是淨髓之體,經脈血肉骨骼都極純粹,完全不是尋常修士凡夫俗子能夠相提並論。


    修煉進展極快。


    哪怕受限血脈人丁不旺,卻各個都是修煉的天才。


    因這些緣故,千萬年來修真界中諸族想與宮氏聯姻生下血脈優秀的孩子的不是一個兩個。


    可宮氏自閉,隻與廖廖幾家親密附庸之族聯姻,血脈從不外流。


    若不是百多年前宮氏突然招來莫名禍事,一夜慘遭滅門,宮妙華也不會被撫養在太古宗。


    她一向自傲自己的血脈超絕,也自得自己的血脈兒女會與旁人的那些凡俗血肉不同。


    可誰知道虞悠悠卻用實際行動給了她一個大耳光。


    她竟然一病病了半年,幾乎粉碎了宮氏血脈超然的美名。


    因為這孩子,她在魔城不知聽了多少的嘲笑,受了多少委屈。


    她怎麽愛的起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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