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內爾提出的辦法不止能幫助尚未登陸的巴頓降低些許運輸壓力,現在就已經減輕布萊德利的困難。


    根據他的建議,從6月15日起,布萊德利便下令後勤部門優先從“桑葚”人工港上卸下熱量最高的壓縮餅幹和巧克力送往前線,而德內爾則在新建立的省郵政局的幫助下,全力動員法國平民暫時忍受口感相當一般的軍用口糧,將品質最優的蔬果與肉食供給美國戰友。


    為了加快解放的步伐,法國人民就連參軍上陣都極為踴躍,更不要說暫時降低自己的生活水平了,他們向盟軍提供的食品在數量上甚至超過了德內爾的郵政局所能管理的極限,最終在解放區形成了法國人隻要看到美國兵就往他們懷裏塞食物的奇特景象。


    法國人民的支援緩解盟軍約15%後勤壓力,美國第一集團軍的後勤供給由此第一次出現了盈餘。此外,盟軍特別是美軍部隊的士氣受到了很大的激勵,許多美軍官兵正是在諾曼底,才真正理解了“解放者”身份的意義。


    美軍加快了在科唐坦半島的進攻步伐,但艾森豪威爾對目前的進度仍不滿意,6月19日,他向布萊德利發了電報,要求後者向他說明進展不如預期的原因,而布萊德利如實回答:“我們此前對敵我實力對比判斷過於樂觀了,雖然德軍紙麵力量仍然孱弱,但德國步兵卻顯然不像我們預估得那樣,離開裝甲部隊就不會作戰了。”


    此時,英軍匯報己方裝甲部隊損失慘重,已經無法繼續進攻的消息傳來,再度引發了盟軍總司令的驚愕。


    對比之下,美軍的推進雖然也稱不上迅速,但至少穩紮穩打,始終不退。艾森豪威爾即便有心批評布萊德利推進速度不達預期,看看步履維艱的英軍,批評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更何況德內爾也表示,相比於布萊德利,見識過德軍暴風突擊隊的他沒有犯小瞧德國步兵的錯誤,但他也不曾預料到,這些番號三百開外的德國三線步兵師竟也有勉強過得去的技戰術水平和尚足稱道的鬥誌。


    尤其是鬥誌,德內爾無法理解德國人為什麽要在大勢已去的情況下如此頑強地戰鬥。


    直到他分別同幾個德國戰俘聊過才發現,什麽大勢已去?辣脆的宣傳機器還讓這些可憐的家夥沉溺在第三帝國千秋萬歲、戰無不勝的美夢中呢!


    當德內爾把真實的戰況擺在他們麵前的時候,這群此前還洋洋得意的俘虜便立刻不知所措了。


    “我們需要加強宣傳嗎?”布萊德利的副手科尼特·霍奇斯中將朝著走出審訊室的德內爾揚了揚眉毛,顯示出十分的不耐煩。這位士兵出身的將軍仿佛已經做好打算,如果德內爾認為需要宣傳,他就推薦德內爾承擔這個任務。


    但德內爾卻回答不需要:“隻要我們不給德國佬造成慘痛的打擊,無論怎麽宣傳,德國佬都會認為我們是在扯謊。反過來說,一旦他們損失慘重甚至潰不成軍,那麽柏林的每一句話都會變得可疑起來。”


    “我非常讚同!”霍奇斯中將這下滿意了。


    於是一直到六月底,德內爾都運用自己的郵政經驗、協助美軍建立更高效的後勤體係。


    他為自己搞了台打字機,就用那玩意在閣樓上草擬命令。麵對繁雜的工作,他往往需要一心二用,口授命令的同時,手指也一刻不停地瘋狂敲擊鍵盤。用不了多久,他就在第一集團軍司令部這裏給自己掙了個“瘋狂打字員”的外號。


    “順便把這個交由布萊德利將軍批示。”這句話都快成為他的口頭禪了。


    6月28日,瑟堡最終解放,美軍的後勤壓力終於緩解了許多,繼續增派部隊已成為可能,於是艾森豪威爾便命令巴頓立刻到法國去,巴頓也在收到命令的第一時刻便從布萊德利處“調回”了自己的副司令德內爾。


    “第3裝甲師已經劃歸我第3集團軍指揮,我希望你能在大部隊抵達之前,指揮該師突破維爾-陶特運河,這對我軍下一步進攻好處極大。”


    維爾-陶特運河是一條東西走向的運河,距離卡朗唐約有十公裏,是德軍抵禦南下美軍的天然防線。如果美軍第3裝甲師能夠突破運河,那麽就能形成第7軍和第19軍夾擊聖洛的態勢,而聖洛這個交通樞紐對於美軍下一步的推進又至關重要。


    隻是德內爾並不完全讚同巴頓的意見,他認為巴頓的戰略倒是沒問題,但實操起來卻有些缺陷,那就是運河附近的地形並不適合裝甲師進攻。此外,油料的短缺對第3裝甲師而言也是個很重要的掣肘。


    因此他回複巴頓說:“我建議暫時不動用第3裝甲師,為了節省油料,隻用第30步兵師完成突破就夠了。”


    沒用三十分鍾,新一封電報就到了:“英國佬的裝甲部隊都難以突破,你確定你能用步兵完成?”


    德內爾再次回複:“用美國步兵,可以。”


    很快,巴頓就發來了最後一封電報:“直接執行吧,我愛死你了!”


    於是德內爾便立刻趕往前線,找來了第30步兵師的師長利蘭·霍布斯少將,向後者通報了自己的打算。令他頗感驚喜的是,在明確自己的任務後,霍布斯少將竟然當場拿出了一份詳盡的作戰計劃:“我們早就打算打過運河了,將軍,請問什麽時候行動?”


    “7月3日一早,能做到嗎?”


    霍布斯幹脆利索地答應了下來,隨即便有條不紊地將進攻任務安排了下去,這讓德內爾覺得自己仿佛就是個跑腿的傳令兵。


    為了“彰顯存在感”,他便用自己在登陸戰役時的經驗,指導第30師組建了一個空軍對地引導小組,並且用兩次漂亮的偵查拔點作戰鞏固了全師對這個小組的信心。


    終於,時間來到了7月3日,在巴頓的裝甲師完成登陸之前,霍布斯少將便指揮第30師一舉突破了當麵德軍陣地,並且以機械化部隊為先導(美國步兵師裏也是有坦克的)迅速衝擊德軍縱深。該師的師屬機械化偵查營猛打猛衝,一直打到陶特河才轉為防守


    這場漂亮的微型鉗形攻勢擊斃了九百多名德軍,並俘虜了近兩千人,幾乎報銷了德國第275步兵師一個整團。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這個師的身後,是剛剛抵達前線的德國裝甲教導師。


    美軍猝不及防之下,剛剛建立起的脆弱防線頓時被打穿,第120步兵團損失相當慘重,單單連以上軍官就戰死了五個,抓到的俘虜也跑了個精光。


    見戰局已經白熱化,德內爾也顧不上此前小打一場、建立橋頭堡的計劃了,他立刻聯係布萊德利,讓第3裝甲師和第19軍的第2裝甲師趁勢進攻德軍脆弱的兩翼。兩個裝甲師的推進十分順利,直接威脅到了德軍後方。


    前一天還氣勢洶洶的德國裝甲教導師見此隻能匆忙撤退,以免落了個被包圍的下場,而被打出了一肚子火的第30裝甲師也全力追擊,最終又擊潰了德軍一個步兵團,並且在德軍戰線上製造了一個寬達6公裏的缺口。


    麵對如此有利形勢,一貫善於把握戰機的巴頓怎會坐視,他當即調兵遣將,直接發動了對聖洛的進攻。經過兩天的激戰,到7月12日,美軍拿下了這個至關重要的交通樞紐。


    然後,美軍上層便就下一步的行動方案產生了分歧。


    巴頓毫無疑問是最激進的進攻主義者,他認為既然德內爾已經創造了如此有利的戰役形勢,那麽美軍抓住時機理所應當。等待後續部隊到齊毫無必要,幹脆趁敵不備長驅直入。


    然而布萊德利並不支持巴頓的主意,他認為此戰固然取勝,但美軍卻為此付出了意料之外的油料,如果此時進攻,後勁必然不足,恐怕不能取得大的突破。剛剛抵達前線的麥克奈爾也持此意見。


    更有趣的是,美軍內部竟然出現了第三種意見,那就是以艾森豪威爾副手克拉克為代表的看法,他們支持巴頓的主張,但對戰爭前景的看法卻與那位悍將大相徑庭。


    他們認為,從戰役角度上說,趁此發起突破的好處不言而喻,而且沒必要在意後勤問題對後期突破的影響——因為他們確信戰爭又一次像上次大戰一樣轉入了消耗戰。既然如此,能取得的局部優勢就一定要去取,德國遲早會被美國強大的工業實力榨幹。


    艾森豪威爾根本沒有理會第三種奇葩觀點,直接電報征詢德內爾的看法:“你站巴頓還是布萊德利?”


    德內爾選擇了布萊德利:“我不看好巴頓的計劃,德軍預備隊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特別是黨衛軍第二裝甲師馬上就要到前線,匆忙突破恐怕無法達成目的。”


    為了阻止這支辣脆生力軍迅速馳援前線,抵抗組織付出了極為慘痛的代價。


    但他們的努力沒有白費,這支被“元首”寄予厚望的部隊在各路抵抗組織的襲擾、遲滯之下,足足用了一個月,才從法國中部抵達諾曼底地區。


    四個小時後,盟軍總司令裁決了這場論戰:“各部隊轉入防禦,等待後繼部隊抵達,眼鏡蛇行動照舊。”


    收到電報的巴頓撇撇嘴,但也沒太在意,畢竟眼鏡蛇行動的主要執行者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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