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內爾和艾森豪威爾在老杜瓦家中借宿一晚,第二日清晨又和老杜瓦一家一塊吃了早飯。在飯桌上,羅莎夫人一直喋喋不休地囑托自己的獨子,要他在軍營中照顧好自己,一定要保重身體,去了歐洲也要機靈點,千萬注意安全。到了歐洲一定要多往家裏寫信,雖然在那邊吃不到媽媽做的飯,但用著媽媽治的圍巾,總能緩解幾分思鄉之情。


    羅莎夫人囑托到最後,情不自禁潸然淚下。餐桌上的氣氛一時變得有些沉寂,這讓小杜瓦頗不自在,隻好尷尬地勸告母親不要失禮。但德內爾卻阻止了這個年輕人:“記住你母親說的每一句話,即使你未來能從戰場上回來,你也不再是現在的你了。(英語)”


    羅莎夫人的眼淚從獨眼中湧出,一直流到腮下,她最後隻得失態地告了失陪,然後回了自己的房間。


    “去陪陪你的母親,孩子。”老杜瓦打發走了兒子,隨後歉意地對兩個將軍笑笑,“實在是抱歉,我的妻子太寵愛這個獨子了。(英語)”


    “這才是母親該有的反應。”艾森豪威爾安慰道,“戰爭就是地獄。(英語)”


    德內爾回想起凡爾登山上的屍山血海,隻是默然不語,不發一詞。


    見飯桌上的氣氛實在有些沉默,老杜瓦便問艾森豪威爾:“約翰將來有什麽打算?(英語)”


    “他還在西點,寫信給我說將來打算去裝甲部隊,不過看他現在的努力程度,能不能去得成還是個未知數。要是他的成績實在不過關,我也不好意思去跟巴頓將軍打招呼。(英語)”


    “虎父無犬子,你就放一百個心好了。”老杜瓦嘿嘿一笑,“當年我們一塊軍訓的時候,我們也都覺得你是最懶的那個,將來肯定沒什麽出息。現在看來,都是我們有眼無珠啊。(英語)”


    艾森豪威爾笑著搖頭以示無奈。


    由於美國初入戰時軍務繁忙,艾森豪威爾用過早餐後便立即告辭,叫了輛出租車返回自己的辦公室。德內爾則留到上午十點,期間與老杜瓦談了諸如美軍向自由法國軍隊派遣代表、援助武器之類瑣碎但重要的事務,算是為兩國將來的合作形成一個初步的意向。


    他然後也打算返回自由法國駐美代表處,在他離開之前,老杜瓦替自己的老戰友馬歇爾做了一回和事老:“阿讓,你不要埋怨喬治,他是陸軍的參謀長,有些政治上的事不是他能做主的,這個惡人他不能不當。(英語)”


    “我不會埋怨馬歇爾將軍。”德內爾誠懇的回答,“國家利益麵前,軍人身不由己,能改變的其實不多。更何況,挖牆腳這事也算不上什麽窮凶極惡的罪過。(英語)”


    “你能理解就好,馬歇爾將軍本想跟你親自道歉緩和一下,但現在為了澳大利亞和菲律賓的事,陸軍部已經忙得腳不點地了,隻能先讓我給你道個歉。(英語)”


    德內爾明白,馬歇爾所謂“道歉”的動機也絕對不會僅僅是自感有愧於戰友,而是間接表達了同自由法國緩和的態度,看來美國方麵一時確實找不到比自己更好的“扶持對象”,隻能選擇暫時不與自由法國鬧得太僵。


    不過自由法國如今怎麽說也是有求於美國,德內不可能抓住這點不放,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打算做出一些回擊:他果斷“掏出缽子”,開始向老杜瓦這個半官方代表“行乞”。


    自由法國本就在《租借法案》受援國序列之中,“多給點兒”倒也不存在原則上的問題,於是德內爾借此機會獅子大開口,要求美國援助自由法國八千輛吉普車、兩萬輛各式卡車和五千輛拖拉機,美軍自己都短缺的m4中型坦克他都敢要一千五百輛,其餘槍炮更是不計其數。


    正所謂“漫天要價坐地還錢”,德內爾不指望美國人能真給他這麽多(美國人也不可能給他這麽多,否則英國佬就要嫉妒的發瘋了),但他也不想表現得太好說話。老杜瓦聽了老戰友的要求,樂得哈哈大笑:“你也是‘身不由己’?(英語)”


    吐槽過德內爾的貪心後,老杜瓦還是找筆記簿記下了這個離譜的數據,說要在眾議院討論。


    德內爾一回代表團辦事處,便向倫敦卡登花園發了一份電報,說明美軍有意在明年對北非用兵的情況。


    美國人參戰並幫助法國收回阿爾及爾和突尼斯這兩個海外省,固然能大大增強法蘭西的抗戰實力。但兩地已被法國經營已久,彼處資曆勝過戴高樂的將領不知凡幾。德內爾倒不是擔心他們與自由法國的這套班子爭權——如果他們能領導好抗戰事業,主導權讓與他們又有何妨?


    但他們能嗎?他們要是能,還用得著美軍幫法國人收複失地?現在舉義不行嗎?德國人再凶悍,還能蹲在浴缸裏飄過地中海來揍他們?


    德內爾敢斷定,兩地不乏忠貞愛國的誌士,但其上層領袖要麽是牆頭草,要麽是糊塗蛋——甚至有可能兩者兼備——美國人肯定會喜歡他們的。


    就比如達爾朗那個首鼠兩端的混賬東西,到時候他十有八九會跟美國人一拍即合,一塊把戴高樂擠出抗戰事業領導層,然後美國人收割法國殖民地,他做他的“法國王”。


    他在電報裏將自己的猜測一並匯報給了戴高樂。當天晚上,戴高樂便派人回電,稱他完全讚同德內爾的判斷,不過他還是認為,應該全力配合美軍實施進攻北非的計劃。


    “人總不能因畏懼可能的食物中毒而絕食。”


    接下來的日子裏,德內爾與眾議院的代表就對法援助問題扯了一個多星期,元旦那天都在打電話跟議員們扯皮。


    本來具體的援助數額已經要敲定了(美國佬滿足了德內爾四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要價,很夠意思了),德內爾卻突然收到消息,前些日子美國人強行征用的幾條自由法國貨輪在俾斯麥海附近讓日軍海軍航空兵擊沉了。


    於是德內爾立刻“借題發揮”,要求美國對此進行一定的補償。這事本就是美國不占理,所以議員們隻好含淚給海軍那群六親不認的莽夫擦屁股,又給自由法國多援助了400門37毫米m3反坦克炮和100門57毫米m1反坦克炮,當然,這些能夠武裝十個步兵師的反坦克炮目前美國人還給不出來,隻能先“按揭”。


    不管怎麽說,美國人建立在壕無人性的工業實力上的大氣實在令德內爾讚歎。


    按照雙方達成的協議,美國將在1943年7月前向自由法國提供各類汽車一萬輛,其中軍用卡車八千輛,平均每月提供卡車五百多輛。這看似是一個不小的數字,但尚達不到美國月卡車產量的百分之一,等美國佬整合起國內生產線後,這個比例隻會更小。


    由於美國暫時不便同維希法國決裂(借口而已),所以這次援助在賬麵上還要掛在英國人那裏。


    雙方最終商定,由自由法國法國出運輸船把這些援助送到喀麥隆,返程的時候再從那裏帶上橡膠和木材,以便為目前已被日本人搞得焦頭爛額的美國海軍分憂。


    有了這批汽車,勒克萊爾經營南利比亞戰區,以便將來從乍得北上直取突尼斯的計劃便不再是徹底的空想了。


    護航問題則無需過於擔憂,自由法國的運輸船噸位並不大,運載量多的也不過兩千噸(大船要麽被英國人征用,要麽被美國人征用,要麽被德國人征用),一次隻能運輸卡車200輛,一般不會成為德國潛艇的目標。


    在美國和自由法國達成了軍事合作之後,雙方便接著展開了輿論上的合作,自由法國旅美的藝術家、作家們繼續發揮自己的影響力進行戰爭宣傳,同時美國政府則以“合眾國與維希政府利益牽扯甚大”為借口回應民眾的詰問。


    這個結果正可謂一次理想的外交博弈:雙方都不滿意,卻都無法拒絕。德內爾把結果發回卡登花園,戴高樂將軍誇讚了他和奧其爾巴特的工作:“你們一個老兵、一個商人,奉命危難、半路出家,效果也不遜於真正的外交家嘛!”


    雖然他和奧其爾巴特爭取到的援助隻相當於蘇聯將接受援助的1\/20,但考慮到自由法國現在攏共才兩個師五個旅一大堆獨立團營的戰鬥力,這些援助已經相當夠用了。


    1942年1月6日,德內爾才真正感受到了新年的歡欣,不隻是因為援助的事塵埃落定,還因為羅貝爾在去年11月下旬寄的信終於隨著一架飛越大西洋的運輸機到了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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