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對自由法國感到頭疼的可不止維希偽政權,還有英國政府。


    在薇爾莉特平靜地等待下一個周末的時候,自由法國軍隊和英國軍隊在敘利亞已經處於劍拔弩張的狀態。在7月12日自由法國第一師炮轟維希總督府之後,維希政權的敘利亞總督鄧茨便帶著他的蝦兵蟹將倉皇出逃,跑到英國人的控製區去了。


    由於德內爾並不希望激化英法矛盾,以免英法同盟徹底不可挽救,所以他並沒有對鄧茨等人窮追猛打,也沒有同英國人對峙,隻是暫時中斷了與英國人的合作罷了——其實也沒什麽可合作的了,鄧茨從總督府出逃後,持續了將近一個月的敘黎戰役已經實質上結束了。


    7月12日晚,德內爾派出部隊將外牆塌了的總督府清理一番,以便歡迎已經在西塞協助下建立起來的“敘利亞獨立籌備委員會”進駐。這個委員會所執行的綱領不僅符合自由法國的利益,還得到了當地人的擁護。


    自由法國能得到當地人支持的主要原因就在於民族委員會奉行的敘利亞獨立綱領。英國人和鄧茨達成的協議中提到,陛下的政府將在戰爭結束前接替法國在敘利亞的托管,實際等於將敘利亞據為己有。而自由法國則認為敘利亞應該立刻建立自己的議會和政府,以獨立國家的身份與盟軍並肩作戰。對當地人而言,自由法國的綱領當然是更加吸引人的。


    第二個原因在於,敘利亞人普遍對自由法國抱有好感。這還得感謝維希總督府那群混賬東西,他們壓榨起當地人來是毫不留情的,而跟維希總督府勾勾搭搭的英國人自然也被敘利亞人唾棄。


    第三個原因就有點意思了,那就是由於蘇聯和自由法國的友好關係,以及自由法國對左翼政黨的合作態度(戴高樂撤銷了1939年達拉第對法共的禁令),敘利亞境內的左翼團體也看好自由法國支持的“獨立籌備委員會”。


    有了敘利亞社會各界的廣發支持,“獨立籌備委員會”的工作不可謂不順利。有誌於謀求本國獨立的敘利亞愛國人士對英國人的招攬不屑一顧,紛紛投效獨立籌備委員會。而德內爾也給了西塞最大程度的支持,在向戴高樂報告後,他直接將戰俘營中的敘利亞人全部移交給獨立籌備委員會,協助後者建立了敘利亞的第一支部隊——由220名敘利亞士兵組成的議會警衛營。


    自由法國第一師與敘利亞警衛營劃分了防區,向他們提供了武器和彈藥,並像對待盟軍而非仆從軍一樣對待這支規模有限的敘利亞軍隊,這種尊重令敘利亞人普遍獲得了極大的滿足。


    敘利亞人隨即向英軍也提出了同樣的要求(英軍那裏有數量更大的敘利亞戰俘,由於敘利亞人在戰前就傾向於自由法國,鄧茨等人根本沒敢把敘利亞本地人組成的部隊派來跟自由法國軍隊作戰),但遭到了幹脆利索地拒絕。不僅如此,獨立籌備委員會向阿勒頗派出的代表還遭到了英國人的扣押。


    英國人的傲慢與阻撓激起了敘利亞人的惱怒,在大馬士革,英軍的營地附近開始出現大量抗議的敘利亞人。自由法國上下對此當然是樂見其成的,德內爾也不例外,為了防止英軍本性不改,像對付阿姆利則的印度人那樣用機槍掃射抗議者,他還派出了隻攜帶輕武器的法軍士兵保護並約束抗議的敘利亞人。


    英國人被搞得狼狽不已,但就是絲毫不讓步,他們的行為越發讓敘利亞人憤怒。到7月16日,一個流言開始在敘利亞人中流傳,說是英國人已經同維希方麵達成協議,要將所有俘虜的維希軍隊,包括敘利亞軍隊全部送回到法國本土。


    加入到獨立籌辦委員會中的愛國者當然不能同意——他們是敘利亞人!於是他們一邊加大對英國人的抗議,一邊請求自由法國的協助。民族委員會的代表西塞隻能安慰他們,聲稱自由法國絕對不會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戴高樂將軍將全力為敘利亞的獨立而鬥爭。


    不過前天才被任命為自由法國敘利亞軍區司令的戴澤南準將,向敘利亞代表們提出了一個極有吸引力的建議:“你們為什麽不先組建自己的軍隊呢?要知道,武力才是帝國主義者唯一能夠聽懂的語言。”


    雖然“武力對抗帝國主義”這種言論出自一個法國將軍之口,多少讓敘利亞人感到有些違和,但德內爾的建議在眼下確實有著經文般的指導價值。於是獨立籌備委員會立刻號召敘利亞人入伍參軍。


    走群眾路線搞宣傳是左翼政黨的拿手好戲,委員會中的左翼人士毫不保留地發揮了自己的特長。很快,“建立軍隊就能讓英國認真對待敘利亞人訴求”的說法便傳遍了大馬士革的大街小巷,征兵令才下達一天,各大征兵點便被熱情高漲的敘利亞人擠爆。到7月18日晚,征兵五千人的目標便已超額完成,有七千名敘利亞青年擠進了之前維希駐軍的營地。


    德內爾的舉措令戴高樂非常滿意,由於敘利亞人缺乏軍官,這些敘利亞青年隻能服從法國人的指揮,參軍的敘利亞人越多,自由法國在敘利亞的力量就越強大,自由法國就越有本錢跟英國人叫板。於是戴高樂果斷命令自由法國上下,包括倫敦、布拉柴維爾和開羅三地的民族委員會成員,立刻動員全部力量搜集物資支援敘利亞,總的說來就是一句話——德內爾要什麽給什麽,要多少給多少!


    但對德內爾而言,來自三地的支援都是遠水不解近渴。幸好倉庫裏的糧食既沒有被鄧茨禍害光,也沒有毀於戰火,足夠維持到開羅的物資抵達。


    忙碌了一天的德內爾躺回到床上,當他的頭靠到枕頭上的時候,並沒有感覺到柔軟,反而有一種墜入深淵的錯覺。起初他以為自己隻是太累了,但當他閉上眼睛的時候,隻覺得大地都在轉動,他這才意識到是自己的身體快要頂不住了。


    德內爾扶著床沿艱難地起身拉開吊燈,想去照照鏡子大體判斷一下病情,卻突然想起來自己的臥室裏根本沒有鏡子——平時他都是去和士兵們一起洗漱時順便照鏡子看看的。


    外麵的衛兵聽到了房間裏的動靜,於是輕聲敲了敲門:“您有什麽指示嗎,將軍?”


    德內爾拉開門走出來,衛兵們立刻留意到了師長臉上病態的潮紅。他們還沒來得及開口,德內爾就下達了命令:“給我找個醫生。”


    然後他就癱坐到了地上。


    …………


    “戴澤南準將已經病倒了?情況屬實嗎?(英語)”


    “不是病倒了,司令官,而是病情加重到下不了床了。”英印第5旅的旅長勞埃德準將心情複雜地向英軍中東司令官韋維爾報告,“我們的這位可敬的對手本來就是帶病上陣,肺炎、瘧疾、營養不良……現在聽說他咳出來的血痰都快有半品脫了。(英語)”


    “你知道的可夠清楚的,那營養不良是怎麽回事?他是一個高級將領,怎麽會營養不良?(英語)”


    “他在戰爭爆發前一直幹郵遞員,不知道是有胃病還是什麽的,估計也沒錢治,最後就拖成了這個樣子。(英語)”


    “我能聽得出你的抵觸,勞埃德爵士,我也不想用陰謀對付這樣一位可敬的軍人,但我們必須以聯合王國的利益為行事的唯一準則,現在已經不是金雀花和都鐸的時代了。(英語)”


    “損害我國的國際聲譽就符合陛下的利益了嗎,將軍?(英語)”


    “好吧,勞埃德爵士。”電話那頭的韋維爾中將有些不耐煩了,“如果你實在想不通,就把它當成一個命令吧。(英語)”


    “是的,將軍。”勞埃德鬱悶地等韋維爾掛掉電話,才吐出後半句,“我會執行上級的命令。(英語)”


    英國人的所作所為在一個小時後被自由法國敘利亞司令部獲知,兩個小時後,報告就被送到了戴高樂將軍的案上。


    “英國軍隊突襲了敘利亞軍隊把守的總督府,逮捕了獨立籌辦委員會的所有代表,以及我方的西塞特使和阿隆教授。”


    戴高樂聞言幾欲拍案而起:“讓怎麽說?”


    “戴澤南將軍已經病倒,無法同英國人進行談判了。”德庫塞爾浮現出絕望的表情,“在電報中說,他已經向英國下達了最後通牒,如果72小時內英軍還不撤出,自由法國第一師會將英印第5旅殲滅!”


    更令德庫塞爾絕望的是,戴高樂將軍思索了幾秒後狠狠地錘了一下桌子:“他是對的,馬上約見李爾頓上校,對他下達最後通牒。”


    “我們真的要和英國人開戰嗎?!”


    “如果必要的話,是的。”戴高樂瞥了自己的助手一眼,給了他一個不容置疑地回答,然後拿起了辦公桌上的電話筒,“命令亞曆山大的自由法國軍隊立刻想辦法把自己武裝起來,同時準備銷毀機密文件。全部前線部隊立刻中止執行英國軍隊的命令,做好戰鬥準備。”


    戴高樂說完便撂下電話拿起電報,然後走入司令部中下達了命令:“全體注意,集中所有機密文件!德庫塞爾,要求卡登花園立刻聯絡蘇聯大使麥斯基先生,告訴蘇聯政府準備接納自由法國的戰鬥者!”


    整個司令部立刻忙亂了起來,麵對站在地圖前不解的賈德魯將軍,戴高樂將手中的電報遞了過去:“事情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了。”


    賈德魯將軍看完了電報,倒也沒有過於激動:“也不能說完全出乎意料,倒是讓的身體是個麻煩。”


    “不行就先送去土耳其養些日子,我知道他不想去蘇聯。”


    “我也不想去,那裏太冷了。”賈德魯將軍麵無表情地吐槽道。


    “我們可以去南邊的克裏米亞或者察裏津跟德國人戰鬥。”


    “察裏津現在叫斯大林格勒。”


    戴高樂的微笑顯得沒心沒肺:“那就讓法蘭西的抵抗之火燃燒在斯大林格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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