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7月2日,戴高樂將軍被副官德庫賽爾的敲門聲驚醒,他費勁地眯著眼睛拉亮床頭燈,然後從枕頭旁摸來自己的手表,在看到現在才淩晨三點之後,他立刻睡意全無:“上帝,又出什麽大事了?!”


    “敘利亞的電報,戴澤南上校發來的。”德庫賽爾的前半句話幾乎讓戴高樂心髒驟停,好在他很快說明了來意,“不全是壞消息,將軍,而且並不特別緊急,隻是您先前有過命令,無論什麽情況都要第一時間看到第一師的電報。”


    “是有這麽回事。”戴高樂強忍著被人半夜叫醒的眩暈感,披上外套塔拉著拖鞋去開了門,“讓在電報上說了什麽?”


    “第一是您的專機摔了,雖然沒造成傷亡,但需要至少四天時間才能修好。第二是第一師的情況並沒有預想的那麽糟糕,他決定繼續進攻,以免大馬士革守軍獲得喘息之機。”


    “他是一線指揮官,他說了算。”戴高樂邊揉著眼睛邊評價,“還有呢?”


    “戴澤南上校還建議抵抗委員會盡快就保障法國僑民的利益發表正式宣言。”德庫賽爾接著拿出了另一份電報,“隨電報而來的還有他的建議草稿,以及說明。”


    戴高樂聞言立刻接過草稿開始閱讀:“讓我看看他提了什麽建議,嗯……‘我軍在敘利亞遭遇的抵抗表明,盡管已光複了大量前殖民地,但我自由法國仍缺乏一份如何對待殖民地官兵僑民權益的綱領性文件,殖民地軍隊和僑民仍對自由法國之政策存在疑慮,特別是那些我們已經或準備或極有可能準予獨立的殖民地。’”


    “還說自己不適合從政!”看完開頭的戴高樂就忍不住抬頭,沒好氣地向副官吐槽自己這位左膀右臂,“勒讓德約姆去打了快兩周的仗,還給我發電報,說搞不清敘利亞的維希部隊為什麽這麽能打呢!”


    “確實。”德庫賽爾笑著回答道。


    戴高樂倚著門框繼續審視德內爾提出的幾條建議,德內爾首先提出,抵抗委員會應當重申法國對敘利亞事務的絕對主權,盡量打消維希官兵對英國吞並敘利亞的擔憂。其次,應當將那些暫時效忠維希的軍隊也視為自己人,由抵抗委員會承認大多數被忠於維希的上級裹挾的官兵無罪,同時加強對俘虜的教育和優待。再次,抵抗委員會應當保護殖民地官兵僑民的安全和財產不受侵害,對戰時遇難傷殘的維希官兵和法國僑民進行撫恤,如果能許諾賠償財產自然更好。


    至於最後……


    …………


    “戴澤南上校認為,抵抗委員會有必要盡快討論對以鄧茨為首的敘利亞維希首腦的處置方案。”


    戴高樂向在場的抵抗委員會成員們拋出了德內爾的最後一條建議,與會的諸位大多是浸淫政治多年的老手,因此沒人問“還沒拿下大馬士革就討論如何處置鄧茨等人有何必要”這種蠢問題。


    畢竟這個問題的答案關乎第一師應該采取何種攻城策略,是對大馬士革交通要道全麵封鎖,以便戰後對敘利亞上層進行全麵清洗,順便看看能不能促使守軍拋棄鄧茨這夥人呢?還是“圍三缺一”放他們一馬,從而盡快進駐大馬士革結束這場戰役呢?


    “戴澤南上校本人的意見呢?”負責自由法國民政的安東尼率先提問。


    ”他認為應該從嚴處置鄧茨等,把他投敵賣國、貪汙腐敗和挑唆內戰的賬一筆一筆算清,然後該判刑判刑,該槍斃槍斃。”戴高樂麵無表情地回答,“不過他說他將無條件服從抵抗委員會的命令。”


    文官們怎能不喜歡這樣的軍人呢?抵抗委員會的成員們都流露出了得到尊重的滿意之情。


    倒是戴高樂稍微有些不滿,因為戴澤南說的是服從“抵抗委員會”的命令,而不是他的命令,好像這個上校直屬於抵抗委員會似的!


    不過現在抵抗委員會基本上是戴高樂的一言堂,因此他隻當是德內爾在提醒他記得在自己的命令上蓋個抵抗委員會的戳子了。


    抵抗委員會最後還是決定從輕發落鄧茨以盡快了結敘利亞戰事,這麽做兩條好處。首先,讓以鄧茨為首的維希上層跑路能夠減少自由法國軍隊和敘黎兩地的損失。其次,盡快結束戰事有利於增強自由法國在敘利亞問題上的話語權,避免英國染指。


    但是這麽做的壞處也很明顯,放跑了那些維希賣國賊自不必說,自由法國還不得不繼承腐敗低效的敘利亞和黎巴嫩政府——雖然自由法國許諾準予兩國獨立,但未來的兩國政府和議會必然少不了那些前政府官員的存在。要是不對他們當中的腐敗分子(這類人並非少數)進行打擊,兩國的動員能力將受到顯而易見的影響,這必將對未來自由法國的抗戰事業產生阻礙。


    至於敘黎兩國當地原住民的利益,則根本不在戴高樂和抵抗委員會諸位考慮的範圍之內。


    “不出意料。”


    熱得渾身發紅的德內爾歎了口氣,將開羅發來的電報遞給了參謀長龐杜勒·德席爾瓦:“采用二號方案,不封鎖機場,下午兩點半行動。”


    參謀長聞言立刻讓參謀們把命令向各部隊傳達:“采用二號計劃,北非團向西南攻占巴澤,然後繼續南下,自由法國第一團向東拿下瓜彭,喀麥隆團做預備隊暫時不動!要以最快的速度切斷大馬士革與其內陸的聯係。炮兵營負責……”


    德內爾則指示門多薩立即趕印一批宣傳單,內容就是抵抗委員會發來的這份對敘利亞殖民地的公開宣言。


    以及……


    “宣傳車準備得怎麽樣了?”


    “臨時用防空聽筒和收音機改裝了幾輛裝甲車,經過測試,完全能夠承擔前線廣播的任務。播音員也挑好了,都是口齒清晰、口音純正的軍校生。”


    “很好,讓他們受點累,現在就去廣播。偵察兵也是,進攻前一小時必須向我通報最新敵情。”德內爾抬起手腕,瞟了一眼腕上劃痕遍布的軍用手表,“還有三個小時,沒任務的抓緊時間休息。”


    “您也該吃藥了,上校。”門多薩少尉提醒道。


    看到門多薩一臉緊張,德內爾決定捉弄他一下:“我能晚點吃嗎,少尉?”


    “好的……額,不,為什麽?”


    “你看,我現在中午發熱夜間怕冷,如果調整一下吃藥的時間,或許能改成中午怕冷晚上發熱,這不是更有利於戰鬥嗎?”


    德內爾的打趣讓指揮所裏響起了敬佩的笑聲。


    “好了不逗你了,把奎寧拿來吧。”


    向前線通報完任務之後,指揮部變得安靜了下來,年輕的軍官們在努力讓自己休息,盡職的參謀長還在盯著地圖謀劃,德內爾自己則忍耐著令人發狂的燥熱,靜等偵察兵發來敵軍的消息。


    結果一個小時都不用,德內爾就收到了一條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情報。


    “上校,艾曼中校報告,該團正麵的維希軍隊向我們派出了談判代表。”


    這個情報讓指揮部裏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


    “是那支維希部隊的談判代表,還是鄧茨的?”


    “隻是北非團當麵維希部隊的,艾曼中校正在詢問他們的條件。”通訊兵報告道。


    參謀長的臉上浮現出了微笑:“看來宣傳起效果了!”


    “最多算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德內爾並沒有將維希軍隊動搖的功勞據為己有,“即使完全沒有宣傳,你們前些日子的戰鬥也讓大馬士革的維希當局撐不過這周了。”


    過不多久,艾曼就通過電話向師指揮部傳達了當麵那支維希軍隊——步兵第103團2營——的條件。


    “他們知道維希政府就是德國人的傀儡政權,但他們也暫時無法信任我們,所以他們希望保持建製和武器和平退出戰鬥。等戴高樂兌現了讓敘利亞在法國主導下獨立的諾言後,再加入自由法國。”


    “答應他們。”德內爾毫不猶豫地拍了板,“然後讓他們從你們團的二線陣地向西南行軍,駐紮在哈立德寺以南。告訴他們,這裏遠離戰區,能避免誤傷,還靠近公路,便於我們對他們進行補給。”


    當然,讓他們呆在那個偏僻的地方還能防止他們跳反截斷第一師的補給,不過這個打算就不用對他們解釋了。


    城中的維希守軍滿打滿算也隻有兩個團,共計七到八個營,還沒開打就少了一個,頓時讓準備攻城的第一師上下士氣大振。但這還不是終點,在總攻發起之前,又有多則一排,少則單槍匹馬的維希士兵選擇投誠。


    他們有人同103團2營一樣宣布暫時中立,有的希望退伍回家,還有的直接投誠,德內爾則以第一師代理師長和帝國防務委員會委員的身份,準予了所有人的請求。


    這些人拋棄維希賣國賊的行為進一步動搖了城內守軍的士氣,進攻大馬士革的戰鬥還沒有開始,維希軍隊的殘餘力量便已經呈現出土崩瓦解的態勢。德內爾見此情況,命令宣傳車跟隨先投部隊進城,向士氣已經搖搖欲墜的守軍宣揚那些棄暗投明的前維希官兵的事跡,此舉進一步動搖了守軍的作戰意誌。即使那些勉強不投降的部隊,也處於一觸即潰的狀態。


    到下午六點攻勢中止的時候,自由法國軍隊已經解放了三分之一個大馬士革城區,先頭部隊損失極其輕微,北非團和自由法國第一團簡直就是武裝遊行。


    期間還發生了一件非常離譜的事情,那就是大馬士革憲兵總隊司令率部投降時,順便還打電話讓位於北線英國人方向的敘利亞第1治安旅也跟著投降了。但那個旅也有一個條件:他們一定要向自由法國軍隊投降,要是他們正麵的英國人敢上來繳槍,他們就同那些“無恥的英格蘭混蛋”血戰到最後一人。


    德內爾答應了第1治安旅的要求,然後立刻給戴高樂將軍和英國指揮官韋維爾中將發報,要求正與敘利亞第1治安旅激戰的英澳第7師停火。德內爾當然知道敘利亞第1治安旅此舉對英國人是多大的侮辱,但英國人的臉麵哪有法國人的命重要?


    誰知電報還沒發完,通訊兵就傳來一個令人倍感不安的消息:“英軍韋維爾中將把英印第5旅派來支援我們的攻勢。”


    德內爾疑惑地看向德席爾瓦:“我來之前你們尋求過支援嗎?”


    “當然沒有!”德席爾瓦同樣一臉震驚。


    於是德內爾的疑惑立刻就轉為警惕和不滿了:“我大概猜到會發生什麽事了,馬上向戴高樂將軍發報,英軍要阻礙我們攻下大馬士革!”


    半個小時後,一個纏頭巾的錫克上士操著洋腔怪調的英語出現在了德內爾麵前:“戴澤南上校,我們旅長請您到他的指揮部商討攻城事宜。(英語)”


    “為什麽不是你們旅長到我們師部開會?!(英語)”德席爾瓦難掩怒意。


    “因為我們旅長勞埃德爵士的軍銜是準將。(英語)”錫克上士理直氣壯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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