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6月29日,幾位流亡倫敦的政治家也來到戴高樂的身邊,倫敦的自由法國終於有了組織一個領導機構的能力,於是在這一天,自由法國的正式領導機構“抵抗委員會”就此成立。由於盼望著威望更高、號召力更大的政治家或將領加入到抵抗委員會中,這個委員會當前給予各個委員的隻有任務,沒有職務。


    就比如德內爾,他現在幹著“戰爭委員”或者“陸軍委員”的活,但是對外身份僅僅是“抵抗委員會委員”,如此安排就是為了隨時讓賢。


    說來也巧,在自由法國建立抵抗委員會的這天,遠在波爾多的貝當政府也做出了“遷都”維希的決定。於是擁擠在波爾多的法國議員、政要便被內閣和軍隊裹挾著,遷往那個著名的“礦泉水之鄉”和療養勝地。


    在完成“遷都”大事之後,維希方麵於百忙之中發了一份電報,命令戴高樂到法國大使館報到,隨後回國投降,戴高樂當然不幹,甚至還派人去法國駐英大使館門口喊話,希望那些外交官和駐外武官加入自由法國。


    “現在維希政府的投降已經是事實了,英國是如何處理與自由法國和維希法國的關係的?”


    雖然貝當已經出賣了國家,但他對德內爾的照顧不是假的,所以有可能的話,德內爾並不想直呼其名而不加任何尊稱。所以在“維希”成為可以指代貝當政府的名詞之後,德內爾立刻就將法國本土的政權改稱“維希法國”。


    不過這個講法也很合戴高樂的胃口,因為維希小城並沒有什麽曆史背景和政治含義。稱貝當政權為維希法國,一下子就揭露了它是個偏安一隅的傀儡政權的本質。而且“維希法國”與“自由法國”格式一致,倒顯得這兩個政權好像可以相提並論了。


    “說實話,現在沒人在乎我們。就連英國目前都極其重視與維希的關係,美國和蘇聯就更不用說了。”


    美國和蘇聯不支持自由法國實屬正常,可是英國為什麽不支持?


    “因為海軍。”戴高樂一語道出了關鍵。


    英國絕對,絕對不能接受法國海軍倒向德國!法國海軍目前實力尚存,約達到英國海軍的40%。意大利艦隊實力比法國海軍略遜一籌,但也達到了英國海軍的35%,德國海軍要稍差一些。一旦法國海軍倒向軸心國,希特勒控製的海軍實力大概能到將近皇家海軍八成。


    考慮到英國艦隊遍布世界,而德法意三國艦隊都集中在歐洲,法國對英宣戰後,軸心國很有可能在未來的兩個月中拿到英吉利海峽製海權。以現在英德的陸空軍實力對比,德國人一登陸,戰爭就要結束了:除非皇家空軍飛行員各個以一敵三,陸軍邊民團和民兵部隊都能手撕坦克。


    麻煩還不止這一樁,德國水麵艦艇部隊實力雖弱,但潛艇部隊的實力卻非常強大——部分還是因為《英德海軍協定》的“功勞”,在這份協定中,英國允許德國建造總噸位不超過英聯邦國家45%的潛艇——這些潛艇將對英國的航運造成極大的威脅,運用得好的話,截斷殖民地到英國的航道也並非不可能。


    英德簽這份協定時法國人罵張伯倫罵得有多狠,現在英國人自己罵張伯倫罵得就有多狠。英國這些綏靖德國以壓製法國的騷操作,現在全都坑了自己。


    這麽說來,戴高樂甚至還有點幸災樂禍。


    德內爾接著詢問戴高樂:“英國人要達成什麽目的?”


    “議會訂了三個目標,最高目標是通過外交手段將法國艦隊弄到英國,與皇家海軍一同繼續戰鬥。”


    “這不現實。”


    “沒錯,所以他們主要爭取次高目標,即法國將軍艦開往中立國(最好是美國),或永久性解除艦隊的武裝。”


    “鑿沉嗎?!”


    “鑿沉當然最好,不過英國人認為單純破壞火炮和動力係統也是可以的。照此做法,法蘭西需要接近一年的時間才能修好所有戰艦,到那個時候,皇家海軍就已經集中了兵力,陸軍也恢複得能足以保衛本土免收德軍登陸的威脅。”


    “聽起來挺合理的。”


    “丘吉爾先生還跟我說過,如果由於某種原因導致法國海軍不得不破壞船隻的話,由此造成的一切損失都讓德國人賠。”


    一聽到“讓德國人賠”德內爾就忍不住吐槽:“這次英國人也打算‘讓德國人陪一切’了?”


    “嗯。”戴高樂回答道,“英國輿論現在認為德國人天性野蠻而愛侵略,戰後應該把德國人肢解,然後讓所有分裂出的國家都賠錢。不管是一百年還是一千年,一定要把德國人造成的損失還清。”


    “早這麽幹哪還有今天這麽多事?”德內爾歎了口氣,“最低目標呢?”


    “讓法國艦隊駛往西非或美洲殖民地,直到戰爭結束再回來。”


    “這很合理啊。”


    最低目標就是英國人的底線了,遠在歐洲戰場之外的法國艦隊肯定受德國影響小,就算維希法國決定對前盟友反戈一擊,法國艦隊也未必會服從命令。退一萬步講,即使法國艦隊仍要加入對英戰爭,至少法國海軍是孤懸在外的,補給狀況肯定慘不忍睹,而且英國人也有時間各個擊破。


    “如果英國人的底線還達不到,會怎樣?”德內爾問了一個關鍵問題。


    “恐怕英國海軍會殲滅法國艦隊。”戴高樂嚴肅地回答道。


    聽到這句話,德內爾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年輕的羅貝爾更是臉都黑了。


    不僅自由法國不想看到這令人心痛的一幕,英國人也不想,除了道德上的因素之外,唐寧街更不想因為艦隊的事情將貝當政府推到德國人那邊。英國人希望戴高樂他們能發揮自己在國內的作用,避免兄弟鬩牆的慘況發生,但是戴高樂能起到什麽作用?他隻是一個小小的陸軍準將、國防部次長,在陸軍內都不算什麽大佬,怎麽可能對海軍施加影響。


    他對海軍的影響甚至還不如德內爾大,至少後者曾經援救過布幹維爾海軍少將的親弟弟基爾伯特,並大度地促成了基爾伯特與薇爾莉特的婚事。他也因此在海軍中收獲了一條“人脈”——有沒有用德內爾就不知道了,他自己是一次都沒有跟這位地中海艦隊的現任參謀長打過交道。


    不過他還是參考英國人的建議,與戴高樂共同擬寫了一份以他的名義發給迪特福利特少將的電報。如果可能,德內爾甚至還想自己冒險去一趟米爾斯克比爾,但他的提議被戴高樂否決了。現在維希政府已經宣布加入自由法國等於叛國,戴高樂自己都被軍事法庭缺席判了四年徒刑,聽從南方逃到英國的流亡者說,魏剛對這個結果並不滿意,他還要威脅軍事法庭改判戴高樂死刑。


    德內爾要是去北非,搞不好落地就得進局子。


    “不對啊,戴澤南中校,你在這裏說‘盡管我從未拜托您任何一件事’。”在將養父發給迪特福利特少將的電報譯成數字密碼的時候,羅貝爾提出了疑問,“我在空軍學院裏的時候,大家都說我有個海軍少將當後台,難道是假的?”


    “可能是薇爾莉特拜托迪特福利特少將照顧過你。”德內爾坦白道,“我自己隻拜托過貝當元帥。”


    德內爾的回答讓戴高樂在心中瘋狂吐槽:戴澤南明明擁有這麽多人脈,真就一點社交都不做啊。


    鑒於自由法國的成員對法國海軍幾乎毫無影響,為了避免這支對英國安全至關重要的艦隊落入德國之手,唐寧街也隻好對維希法國百依百順,全力討好達爾朗和貝當。


    維希要求滯留英國遣返法軍部隊,英國人二話不說就將法軍裝船,以至於大量還沒有接受自由法國宣傳的部隊就這麽稀裏糊塗地被送回法國——其中還有不少猶太裔士兵。


    但貝當、魏剛和達爾朗對英國的敵意日漸濃烈,英國甚至從情報機關那裏了解到,貝當元帥對美國駐法大使稱,此次戰敗全賴英國出賣友軍。達爾朗除了如貝當一樣推卸戰敗責任以外,還聲稱“至遲不過六周,英國就會變成一隻被擰斷脖子的雞。”


    英國駐法代表悲觀地推測道:“法國隻滿足與成為日耳曼帝國最模範的二等公民和高盧行省,恐怕不日就會加入對英戰爭。”


    這種情況使得英國人不得不著手準備應對最壞的局麵,不過為了避免自由法國的法國人阻撓,或出於愛護同胞的心情泄露機密,這一切是完全瞞著戴高樂和他的部下的,至7月3號晚上,抵抗委員會的成員們對此還一無所知。


    到7月3號,自由法國隻從法國軍隊中募集了6000人,正好編成了一個旅,這還是戴高樂和德內爾又跑去招募了水手、飛行員和海軍步兵的結果。這個數字距離德內爾推測的一萬人實在相去甚遠,不過按接受過自由法國宣傳的法軍占全部法軍的比例來看,如果英國方麵能夠為戴高樂等人的宣傳提供足夠的幫助,哪怕隻是多留法國部隊在英國待幾天呢,誌願者破一萬也肯定不是問題。


    不過送走了也好,最起碼不想打仗想回家的士兵可以得償所願了。


    由於部隊基本都返回了法國,德內爾也就不必忙於招募新人了。而且英國沒有提供演習場地,訓練也就無從展開。更何況士兵們的身體和精神都需要休養,連軸轉地開展訓練實在是吃不消。


    德內爾可以把自己當煤球燒,但他不想把下一代年輕人劈了當柴火。


    而戴高樂也不想把德內爾當煤球燒:“第一旅的行政工作交給別人,你這個旅長去休息幾天!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都累成什麽樣了?”


    不用照鏡子,德內爾便能猜到自己的臉色有多差。事實上,他現在握著袖口的右手還在微微發抖。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體能不足以訓練軍隊,形象不足以出席官場,除了休息似乎也沒什麽事可做了。


    所以他就回到自己的臥室裏,大門一閉,蒙頭睡覺!


    第二天一大早,他的臥室門就被德庫塞爾砸得咣咣響:“醒醒,戴澤南中校!出事了!”


    “什麽事?!”德內爾直接從床上跳了起來。


    “英國海軍炮擊了米爾斯克比爾!”


    德內爾猛地拉開了臥室門:“傷亡多大?!”


    “布列塔尼號被擊沉,普羅旺斯和敦刻爾克……”


    “那些都不重要!”德內爾氣急地打斷了德庫塞爾的報告,“我們的水兵傷亡多大?!”


    “英軍估計……至少一千人喪生!傷者無法統計!現在英國廣播到處宣揚他們的‘大捷’!”


    “他媽的!”德內爾痛苦地低吼道,隨後戴好軍帽下樓找戴高樂將軍討論應對方案。一下樓梯,他就能看到高大的戴高樂將軍獨自站在地圖前,緊握雙拳、默然無語。


    等德內爾來到戴高樂身後的時候,他才甕聲甕氣地說道:“讓,我們被英國人騙了。”


    “是的,將軍!”德內爾大聲回答,“我們必須盡快帶領士兵們向英國政府示威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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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總部召開視頻會議拖延時間太長,今日未能成行,更新一章,斷更改到明日。


    “讓德國人賠一切”本是一戰結束後法國參加巴黎和會的指導方針,法國的要求遭到英美的激烈反對,最終流產。


    “弩炮行動”就此爆發,這次英國海軍背刺法國海軍的行動讓戴高樂的自由法國險些直接垮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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