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聽說掉鏈子的部隊是第二軍團的時候,德內爾感到些許驚訝。他的確預料德軍將有可能從阿登地區發起進攻,不過他認為遭殃的應該是第九軍團。因為第九軍團不僅戰鬥力更差,而且防線長度幾乎是第二軍團的兩倍。


    12號到13號的情報也印證了德內爾的看法,他收到消息,說科普拉將軍的第九軍團正麵臨德國一個軍團(其中包括一個裝甲軍)的攻擊,情況十分不妙。這個軍團唯一死戰不退的理由,就是比約特將軍正向該軍團調遣數個師的援軍,而援軍就來自於第七軍團。


    由於戰事緊急,第七軍團的吉羅將軍優先將那些汽車大多完好的部隊調往第九軍團方向。於是第9摩托化步兵師就隻能將所有配屬給本師的汽車交付給第一機械化師,而各部隊留在原地防守待命。


    這一等就等到了15號,這天德內爾沒有收到任何關於第九軍團或是第二軍團的消息,但他所在的第七軍團司令官吉羅將軍突然被調往第九軍團擔任軍團長,這樣的調動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不過他們和英國遠征軍依然把守著安特衛普以北的荷比邊境,暫時什麽都沒有發生。


    諷刺的是,位於巴黎的人們消息倒比前線的部隊更為靈通。


    由於戰爭的原因,ch郵局業務變得蕭索無比,隻剩下了一群四五十歲的中老年男性和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性(薇爾莉特除外)。因為沒有什麽業務,這些人隻好三三兩兩地聚攏著聊天。


    霍金斯本人因長期支持共和國,而ch郵局的員工很多又是退役的老兵,紀律性和組織性都比較強。這就使得ch郵局在政府眼中既可靠又好用,因此國防部特別豁免了尚未入伍的郵局員工,使他們免於被征入工廠或勞工隊伍。


    作為回報,霍金斯老板第一要維持郵局的基本運作,使之在無論何等艱難的情況下都要為巴黎市民提供服務;第二要留意電話,政府可能會臨時征召他的員工協助憲兵或警察處理一些緊急的事態,一般是疏散群眾或者維持交通之類的。


    於是盡職盡責的霍金斯就按照軍隊的模式,給電話排了值班表,除了泰勒和薇爾莉特所有人都需要在不工作的時候執勤,包括他自己。


    泰勒已經臨產了,為了她的安全,也為了舒緩她的緊張情緒,薇爾莉特幾乎寸步不離。


    “不過德國佬還真的挺給麵子的,薇爾莉特。”


    “為什麽這麽說呢,霍金斯先生?”


    “巴黎迄今為止還沒有被炸過呢。”


    一旁正在吃西瓜的泰勒翻了好大一個白眼:“這難道不是羅貝爾他們的功勞?”


    “當然跟羅貝爾也有關係,不過德國佬要是趁夜間來轟炸的話,我想羅貝爾恐怕也是沒有辦法的。”霍金斯笑了笑,“我不知道我們的空軍還有夜間攔截轟炸機的本事。”


    “可是我聽說上次大戰的時候就有夜間戰鬥機了。”


    霍金斯攤手搖頭:“他們根本攔不住什麽東西好吧,當時我母親每次來信都要向我抱怨晚上睡不好覺。別說夜間轟炸機了,連齊柏林飛艇都沒打下過幾次。”


    突然電話鈴響了,霍金斯連忙快步上樓去接電話。看著這個年逾五十的男人顛顛地跑上樓梯,薇爾莉特和泰勒都覺得有些喜感,對視過後便一起掩口竊笑。


    薇爾莉特見泰勒已經吃完了西瓜,便立刻遞上一塊濕毛巾,泰勒接過毛巾擦擦嘴,隨後笑著對薇爾莉特說:“我真是又懶又饞。”


    薇爾莉特的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孕婦有這個資格。”


    “你會把我慣出一身毛病的。”泰勒撒嬌一樣握住薇爾莉特的鐵手,“謝謝你,羅貝爾離開後我就隻能依靠你了。”


    “不要客氣喲,泰勒,且不說我們之間的友誼,照顧孕婦以及見證新生兒的誕生也是我長久以來一直未能實現的願望。”


    “那麽……”泰勒又問道,“你為什麽不和基爾伯特少校要一個孩子呢?你們兩個都很健康吧?”


    “問題出在我身上。”薇爾莉特帶著遺憾說道,“戰爭很難讓人有規律的生活,敵人不可能避開那幾天來進攻,我的日期也就因為激烈的戰事一直不規律。17年10月底,少校奉命帶領部隊支援意大利人,由於奧地利炮兵的封鎖,我們最後選擇泅渡河水……自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來過。”


    “天呐……”


    “更可笑的是,我當時還覺得這樣更好……”薇爾莉特對自己當時的無知感到無奈,“總之,從那以後,我就永遠不可能做一個母親了。”


    “是卡波雷托戰役。”接完電話的霍金斯回到了兩人麵前,借著薇爾莉特的話頭回憶起當天的情形,“那天基爾伯特少校的營損失了一百多人。”


    意識到他的回憶讓辦公室裏的氣氛變得過於嚴肅,霍金斯歉意地一笑,對薇爾莉特說道:“去一趟我的辦公室,薇爾莉特,政府有公告希望借你的文筆潤色一下。不用帶打字機,我那裏有。”


    “好的,霍金斯先生。”


    霍金斯將薇爾莉特領進自己的辦公室,卻並沒有給出草稿用的紙筆,也沒有準備打字機。薇爾莉特看著霍金斯嚴肅的神情,立刻感覺到有些不妙。


    “泰勒的產期就在最近了吧?”


    “快的話就明後兩天,慢的話可能要一個星期,醫生說孕婦到了這個階段,產期早晚都有可能,羊水隨時可能會破。”


    “……”


    “發生什麽事了,霍金斯先生?”霍金斯的默然不語讓薇爾莉特越發焦慮了,“難道是羅貝爾……”


    “我沒有關於羅貝爾的消息。”霍金斯連忙勸慰道,“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不是嗎?”


    “那是——”


    霍金斯深吸了一口氣:“是這樣,聖康坦的分公司向我報告,我軍遭受了重大的挫折,防守比利時的第九軍團已經潰不成軍,現在正在邊境全力重組防線。”


    “這麽快!”第九軍團的戰況令薇爾莉特也為之詫異,“他們能守住嗎?”


    “隻靠他們自己恐怕不行,好在阿讓所在的第七軍團正在全力支援。不過德國人的推進速度遠遠超乎想象,難民現在已經大批南下,估計很快巴黎也能看到他們的身影。因此如果泰勒的身體還能撐住的話,我打算立刻安排人把她送到伊麗莎白夫人那裏。”


    “巴黎會淪陷嗎?”


    “我相信不會,但我不能保證巴黎不會變成前線。一旦德軍兵臨城下,空襲、炮擊、軍管、物資配給……哪樣都不好辦。最重要的是,我國防部的朋友已經讓我做好加入巴黎城防司令部的準備,我上前線就沒法保護你們了。”


    “我能保護泰勒。”薇爾莉特說道。


    “我說的不是拳頭上的保護,想想看,如果我們的郵局被炸掉,你能第一時間找到房子安置傷員嗎?”


    霍金斯本以為自己給薇爾莉特出了個難題,但誰知道她立刻從口袋裏取出一枚鑰匙擺到辦公桌上。


    他一見到那個銀色的鑰匙就笑了:“那好吧,當我沒說。”


    “有阿讓的消息嗎?或著羅貝爾的?”


    “都沒有,但是我可以確定,他們兩個人的名字都沒有出現在今天要發布的陣亡或失蹤名單上。”


    霍金斯給出答案之後就發現薇爾莉特又低頭不語了,於是他輕輕搖頭:“我知道你在想什麽,等泰勒的孩子出生,我不會阻止你去前線代寫家書,但是現在不行。”


    “當然。”薇爾莉特抬起頭,“您準備怎麽安排泰勒?”


    “就讓她呆在蒂勒就是了,德國人總不至於打到那裏去吧?尼維勒伯爵可能不希望泰勒住進他家,所以我給她準備了一筆錢,讓她租間屋子,你就在那裏照顧她一段時間……”


    “我會照顧泰勒,直到她能恢複行動。”薇爾莉特堅決地說道,“但是在那之後,我也給她留一筆錢讓她雇保姆,而我要回巴黎,然後再去前線。我相信伊麗莎白女士會不時去探望她,使她不至於寂寞。”


    霍金斯從薇爾莉特的語氣中聽出這夫人八成已經下定了決心,十匹駿馬都拉不回來的那種,好在他對此早有心理準備。


    畢竟上前線用文字慰藉直麵殘酷戰事的軍人,是薇爾莉特這樣優秀的手記人偶在戰時的責任,就如同知名演員或歌手有義務參加戰時義演一樣。更何況身處前線,還意味著她能更方便地獲悉德內爾和羅貝爾兩人所處部隊的情況。


    薇爾莉特並非從小養尊處優的女性,前線官兵所經曆的痛苦和恐懼她也都一一體會過,她對那些軍人是抱有萬分同情和感念的——所以她絕不會對前線避之不及。


    “嘛……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這就給伊麗莎白夫人打個電話。”


    霍金斯戴上老花鏡,正要提起電話,就聽到自樓下傳來了泰勒的呼救聲。


    “天呐,這孩子可真會挑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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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時間表


    12日至15日,德內爾所在的部隊在比利時北部的梅爾地區修整;羅貝爾參加了英法空軍對高耶浮橋自殺式的攻擊;薇爾莉特在巴黎照顧孕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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