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已經把機槍給了c連3排的士兵,自己拿著從叛軍那裏繳獲的步槍,緊緊跟著德內爾,仿佛是後者的警衛員一般。


    他實際上起到的作用倒像是德內爾的傳令兵,德內爾現在幹脆用法語下起了命令,然後再由亨利和華金分別轉成英語和西班牙語,這樣就避免了語言不通可能導致的混亂。


    第三排說是一個排,也的確有兩挺機槍,但集結起來之後德內爾才發現他們總共才稀稀拉拉15個人。上午進攻時他們就傷亡14人,下午集合防空的時候又被彈片波及重傷2個,剛剛和叛軍交火再次傷亡4人。一個標準的步兵排就這麽減員成了1914年戰爭早期的法軍步兵班加強版,也難怪被一個排的叛軍壓著打。


    沒有對自己指揮的部隊作充分的了解,德內爾便一聲命令,帶著部隊壓了上去。


    現在可不是統籌安排、麵麵俱到的時候,就是要趁著叛軍還搞不清楚狀況,一鼓作氣發起進攻,萬萬不能給他們思考和偵查的時間。


    以亂打亂,讓敵人被完全拖進自己的節奏中,法國軍人一般不太擅長這個,但不謙虛地說,德內爾不屬於“一般”的法國軍人。


    華金還在用西班牙語大吼大叫,指揮著隻存在於他腦海中的軍隊,有個機靈的共和軍士兵同樣用西班牙語回答道:“是!上尉同誌!”


    這倒提醒了第三排的戰士們,凡是西班牙語口音不大的士兵都開始興高采烈地接受華金的“封官”。一會這個成了上士、過一會那個又成了少尉,甚至還有兩個戲精開始扮演連長和連副,將逼真的演技繼續發揚光大。


    德內爾忍不住笑出了聲,這些家夥可真會給自己找樂子,15個人硬生生演出了一個加強連的架勢。


    當他們出現在陣地邊緣的時候,立刻把靠近他們的幾個叛軍士兵嚇得扭頭就跑。


    “我們的欺騙成功了,擴大戰果,華金,快命令你的部隊向兩翼包抄!”


    “第二排第三排別再這個地方紮堆!到兩翼包抄!不要放跑一個叛徒!(西班牙語)”


    “是!上尉同誌!”一個西班牙語很好的加拿大士兵回答道,並且一本正經地對著身後的空氣一揮手,“三排的,跟我來!”


    這下可倒好,一瞬間,跟c連連部陷入混戰的叛軍拔腿就跑,幾十號人呼啦一下全都跑光,那共和軍士兵們可就毫不客氣了,對著他們的屁股長槍短炮一起招呼,打得他們鬼哭狼嚎。


    “弗朗哥的精銳就這?”德內爾無語了,“連交替掩護都不會,撤退都成潰散了!他們的指揮官死了嗎?”


    “說不準。”亨利退下了打空的彈殼,將下一發子彈推上膛,“下一步怎麽辦?”


    “給你3分鍾重整c連,然後我們再去下一個陣地,你的望遠鏡借我用用,我先去找下一個目標。”


    “我的望遠鏡已經留給其他的軍官了,我去找c連的軍官借個。”亨利說完,便大聲呼喊道,“皮爾森上尉?皮爾森上尉在什麽地方!”


    德內爾沒有等亨利找到c連的指揮官,而是直接拉上了c連的3排長到陣地邊緣去觀察,讓他給自己指示各陣地的狀況。


    “我們的營部在那邊。”3排長指著一個沸反盈天的小高地介紹道,“今天我們營損失很大,所以被安排守側翼。”


    “看到了,你們營部有一個連,對上叛軍大概兩個連。”


    “其實營部有兩個連,a連,b連都在營部。”


    不需過多解釋,德內爾已經看到了麥可爸爸營的慘狀。目前為止,叛軍在第二線最大的一股部隊就在那邊,下一步的目標自然也就確定了。


    “不過我有個問題。”趁著c連還在重整,德內爾問道,“你們怎麽會三線全都受到攻擊?你們的哨兵呢?”


    “前麵的情況我不知道,但我們這裏的敵人是從側麵,我們旅和友軍的交界處繞過來的,前麵打起來之後,他們立刻就發動了攻擊,根本不需要哨兵發出警告。”


    3排長苦著臉說道:“我們的防線太長了,再加上損失過大,隻能收縮防線,但是收縮之後,很多地方就管不過來了。”


    “兵力不足的確是硬傷,希望真正的援兵快點來吧。”德內爾拍拍3排長的肩膀,正在此時,亨利已經把c連長皮爾森上尉帶到了他的麵前。


    “太感謝了,德內爾同誌!”c連長的手臂已經掛上了繃帶,隻能點頭向德內爾表示感激,“我完全服從您的指揮,您說該怎麽打!”


    “上就完了!”德內爾的命令簡單直白,“立刻向營部附近的敵人發起進攻。我們現在不是一個連,而是一整個旅,就要拿出絕對優勢的自信來壓倒敵人!”


    不消說,又是一聲“?adnte, tercera brigada mixta!”,然後整個連剩下的六十多號人毫不猶豫地向著兩個連的敵人發起了衝鋒。


    這是一場賭博,徹頭徹尾的賭博,賭的就是叛軍的指揮官會被這樣果斷的進攻嚇倒從而撤出戰鬥。趁著部下敗退的消息剛剛傳到他的耳中,趁著他還來不及派出偵察部隊,一定要以果斷的進攻和最大的火力把他打蒙。


    這就是“法國狂怒”的靈魂所在,如果不是在西班牙,德內爾多麽想像以前一樣大喊一聲:“為了法蘭西!進攻!”然後把哨子吹得震耳欲聾!


    數挺輕機槍和自動槍將彈雨劈頭蓋臉地向不知所措的叛軍澆去,不等他們緩過神來,c連便直接與叛軍陷入了近身戰。德內爾如同“模範軍人”,衝在隊伍的最前。子彈貼著臉頰和腋下劃過,嗖嗖地聲音令他不寒而栗,血脈賁張!


    他抬起手槍,對著前方模糊的身影將彈巢裏的六發子彈全部打空,壓製住敵人後,從褲兜裏掏出那顆從叛軍袋子裏搜出的英國人造的米爾斯手榴彈,拉掉拉環丟進了戰壕。


    就像過去一樣,一聲爆炸,世界又變得清淨了一點。他停下腳步裝填子彈,讓身旁的士兵們先跳進戰壕,他們理所當然地沒有遭到任何抵抗。


    “你這個殺人魔,德內爾,你這個殺人魔,你現在可高興了!”德內爾咬牙嘀咕,“不拿自己的命當回事,也不去管別人的死活,你沒法偽裝自己的虛偽,你明明渴望殺人!你就是個該死的混蛋!”


    “你說什麽,我聽不見!”身旁的華金把這發泄的嘶吼當成了命令。德內爾隻好尷尬地回答道:“我說,戰士們幹得好!”


    說完,他便匆忙向手上韋布利轉輪槍的彈巢中塞進去最後一枚子彈,然後跳進了戰壕中。


    德內爾沒有過度幹預共和軍的戰鬥,畢竟他已經離開部隊近二十年,這二十年裏戰術到底進步了多少,他一點都不了解。雖然他估計這群戰術思想非常拉胯的官兵也沒啥可進步的,不退步就不錯了。


    若論班排戰術,共和軍士兵們頗能打出一些可圈可點的操作,但營連戰術嘛……別的不談,單論麥可爸爸營構建的陣地,就有很大問題——過於規則,過於簡單。


    跳進戰壕之後,你馬上就能猜到戰壕的布局是怎麽走的。而且這陣地縱深隻有兩條戰壕和幾條交通壕,簡單到讓人懷疑這是拿破侖時代的營地。一旦防禦方有失誤,就像現在這樣,叛軍立刻就占領了外環陣地,將營部堵在陣地中央圍著打。


    不過幸運的是,叛軍夜襲沒有攜帶重武器,也沒有用於和後方炮兵聯絡的信號彈,所以隻能對麥可爸爸營發起強攻。雙方攪在一起殊死搏殺,人數更占優的叛軍已經占據上風,但總歸沒有變成一場大屠殺。


    先前c連陣地上傳來的動靜確實引起了叛軍指揮官的警惕,但此時他手下的部隊已經深陷肉搏難以調度了,再加上德內爾他們進攻神速,導致叛軍的指揮官被打了個措手不及——c連六十多個戰士居然首輪衝鋒直接打掉了叛軍的營指揮部。


    前方傳來亨利少校振奮又猖狂的大笑:“我們做掉了敵人的指揮官,上尉同誌!(西班牙語)”


    亨利這一聲吼,戰場的這個小小的局部仿佛一下子安靜下來。


    “繼續進攻,全殲他們,就這麽喊。”德內爾對身旁雀躍不已的華金說道。


    “繼續進攻,全殲這夥叛軍,共和國和何塞上校等著我們的好消息!(西班牙語)”華金還搞了一點二次創作,令叛軍士氣受到進一步打擊。


    不過進一步打擊也就到此為止了,德內爾發現c連的進攻並沒有極其順利地推行下去。劃過空氣的熾熱彈道讓他意識到,敵人並未坐以待斃、引頸受戮,他們謹慎地聚攏了部隊,開始對c連在西北方向的突出部發起反擊,想必是想趁c連與營部合攏的包圍尚未完成的時候,抓緊時間突圍。


    對於這夥數量上跟己方相差無幾的叛軍,德內爾並沒有打算全殲,既然對方想要突圍,就隨他去吧。共和軍需要做的就是咬住他們,看看能不能設法將他們擊潰,至少也要狠狠咬下來一塊肉才是!


    “亨利!”德內爾從戰壕中冒險探出頭,“去和愛德華匯合,告訴他跟上我們!我帶c連咬上去!”


    “明白!”亨利完全信任德內爾的命令,他翻出戰壕,帶著自己營裏的炮兵戰士向位於戰場中心的營部趕去,一路上沒有受到任何抵抗,叛軍已經沒有了絲毫戰意。


    c連氣勢洶洶地對著撤退的叛軍窮打猛追。這樣緊密的追擊非常冒險,因為撤退的敵軍數量是c連的兩倍,一旦對方察覺甚至反咬一口,c連全軍覆沒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不這樣做是不行的,唯有像這樣毫不顧忌的追擊,才像是一整個旅能打出來的氣勢!


    戰事的發展也確實如此,盡管共和軍的士兵如同打獵一般對著叛軍的背影不斷開火,但他們卻絲毫不敢還擊。華金興奮地扮演著“上尉”的角色,催促他的“先遣營”不停地追擊。


    共和軍的反擊已經逼近15旅的最前線,這樣關鍵的時刻,更容不得絲毫的膽怯,每一名戰士都必須“勇敢!勇敢!再勇敢!”(法蘭西第一共和國期間丹頓公民在國民議會上的演講)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轟轟烈烈的攻勢讓德內爾將那些對道德和人性的拷問統統拋之腦後,去他的叛軍!嚐嚐一個法國“主廚”用西班牙材料烹飪出的正宗“法國狂怒”!


    “奇跡啊,他媽的奇跡啊。”灰頭土臉的愛德華少校在得知德內爾的戰術之後喃喃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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