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夢圭幾乎笑出來,小皇帝果然精明,這樣的事,由德高望重的老宰相來做,遠比其他人,甚至小皇帝自己去做,都要好的多。他也後知後覺,不應該如此沈不住氣,自己的話應該在沒人的時候,單獨告訴皇上。所以小皇上突然岔開話題問他那些私事,在旁人看來,隻是一個庸才在跟皇上祈求個老婆而已,也是不使他人疑心自己,不給自己樹敵,留下禍端,心裏一暖。又想起,這麽瘦弱個小人兒,這麽玲瓏個心思,真是難為他了,怪道太尉走時死活不放心他的身體。


    “老臣明白皇上的意思,皇上放心。”劉未擦了擦額上的汗,一路將皇上送回到宮裏,見左右無人才道,“這幾日是有些個言官想參奏太尉專權,但是皇上說的是,現在為了顧全大局,是萬萬不能給太尉掣肘的。老臣會疏導勸說這些大臣們,皇上請放心。”


    景曦渺點頭,“這事朕就交給你了。”


    “皇上,老臣還有一言。”劉未見皇上要走,趕忙又說,“皇上,老臣有一事還要跟皇上稟告。”


    景曦渺走回寢宮,再也撐不住,累的直接就倒在榻上,擺弄著手裏的玉,想了想,掏出另一塊玉佩,把上麵的穗子扯下來,用那五色繩穿了相裏若木的玉直接戴在脖子上。


    劉公公在旁邊站著,看得忍不住一笑。不料景曦渺剛好抬頭看見,皺起眉頭,“你笑什麽?”


    “奴才死罪,奴才臉……抽筋了。”劉公公連忙陪笑臉,“不過,皇上,那玉是該掛在衣服上的玉佩,不是戴在脖子上的。”


    “少廢話。”景曦渺把玉塞進衣服裏,讓它貼著自己,閉了一會眼睛,養了半日精神,忽然想起什麽,“相裏若木為什麽要把朕的宮女都撤走,反過來這麽相信你們這些太監呢?”


    “那是因為……我們這些閹貨勾引不了皇上啊。”劉公公被問的一怔。


    “為什麽?”景曦渺隨手一指旁邊捧著果盤上來的一個麵目清秀的啞巴太監,“朕看他長的也不錯啊,男人不是也能那個,相裏若木他自己應該比誰都知道啊?”


    劉公公被問的不知如何是好,知道景曦渺是長在深宮裏的,果然於這些上頭一知半解,“哎呀,皇上,奴才們雖然不是女人可也不是男人,奴才們下頭都……都沒有那個。”


    景曦渺來了興趣,指著那小太監,“你把褲子脫下來朕看看。”


    小太監傻眼了,攥著褲子不肯脫。


    景曦渺回頭看了劉公公一眼,劉公公著了忙,催促到,“兔崽子,都沒了根兒了還臊什麽?皇上讓你脫你就趕緊脫啊,快!快著點!”


    小太監見總管太監命令,也不敢不脫,隻得脫下去,拎著褲腰都快哭了。景曦渺看過去,忍不住一笑,“原來是這樣啊,穿上吧。你下去,去領五十兩銀子罷。”


    劉公公見景曦渺皺了眉又靠在枕上也不知道想什麽,不敢打擾,隻是止不住好奇,忽然想明白,“皇上,可是今天劉未那老頭跟您說讓您快著點生出些子嗣來了吧?”見皇上不吭聲,他就知道猜中了,“皇上總不跟皇後圓房也的確不是個事兒。”


    “多嘴,”景曦渺坐起來,“朕又不是太尉府的那些種馬。”景曦渺想起太尉府裏硬拉著馬配種的樣子,心頭為自己的話噁心了一下。突然思維轉了個彎,“你去,跟皇後說,說朕身子弱,那個東西也有些毛病,太醫正給我吃藥呢,一時半會也治不好,須得慢慢調養。你去傳個太醫,跟他說……你隨便怎麽說吧,讓他給朕開個調理那個的方子,依時煎熬送上來。”


    “皇……皇上,這……這皇上體弱不能行房這個話要是傳出去,皇上您以後顏麵何在啊?”劉公公被驚嚇得張大嘴,“別說是皇上,就是百姓家的……”


    “你少廢話。”景曦渺一語剛出,就見一個太監進來送補養的藥,更惱火,“朕現在還不是被你逼著喝這個?”


    “那是皇上您這幾天房事過多,不知節製,老奴才讓您保養幾日。”劉公公話一出口就被皇上突然沈下來的臉色逼得自己揚手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老奴多嘴,老奴多嘴,皇上喝了這碗藥,老奴就去……去給皇上編瞎話,唉!”


    景曦渺氣得一口喝幹了藥,沒好氣地接過茶來漱口,“去取桂花蘇糖來。”


    “皇上,太尉走前親口吩咐過老奴,‘隔一天才能給景曦渺吃一次蘇糖,他吃多了蘇糖就不吃飯了,他要是不聽,你就告訴他,我回來後,每天晚上那個要多加五次。’”劉公公哼哼嘰嘰地重複了太尉的話。


    景曦渺霎時羞得耳根發紅,“下……下去,朕沒事了。”


    第55章


    景曦渺看著他剛著人傳進來的廷尉署左監程旭良,這人年紀很輕,似乎還不到而立之年,相貌端正,雖然是個科舉出身的文官,可眉宇間卻頗有幾分軒昂之色──而自己似乎見過他。景曦渺琢磨著,“程旭良?朕一直看你有幾分眼熟啊?”


    程旭良有些緊張,又似乎有些尷尬,臉色有些發紅,“陛下好記性,陛下……原是見過臣的。臣當時與大司農韓夢圭一同進京趕考,在通平郡一個叫不知味的飯莊,曾有幸一睹聖顏。”


    景曦渺恍然大悟,想起那日光景,“你就是那日護駕被打的那個白衣舉子。”


    “是,”程旭良低下頭,“臣那日竟不知是聖駕,實在是魯鈍。望皇上治罪。”


    景曦渺一笑,“你倒是個憨直的人。不過如此年紀就當上了廷尉署的左監,很不容易啊。”


    “回皇上的話,臣後來考得那一科的狀元,因為有人檢舉臣有詆毀太尉的言行,廷尉署便要取消臣的功名。太尉知道後曾當麵問臣檢舉之事是否屬實,臣便當著太尉的麵將臣所論太尉的話都說了一遍。太尉當時哈哈大笑,說臣是個硬脊梁骨的人,就去做廷尉吧。如此,臣便進了廷尉署,因為辦成了京城幾個案子,又被提拔到了左監的職位上。”程旭良道。


    景曦渺聽得微微笑了,“原來是這樣。我也聽說你不畏權貴,確是辦過幾件大事。不過……當日你跟韓夢圭一同進京,若論才學,韓夢圭還未必如你,如今韓夢圭已經是大司農了,你有不平嗎?”


    “皇上,臣有今天已經是太尉識人善用了,臣是做不得大司馬的,那些經濟變通之法臣皆不會。臣隻知道是非黑白,所以隻做得了廷尉的官職。”程旭良是耿直之人,也是有自知之能的人。


    一句話卻觸動了景曦渺,相裏若木還政於自己,也是因為他知道自己適合做皇帝嗎?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適合的時候。明明當初自己看起來更像是一個任人宰割都不會吭一聲的可憐蟲。在他柔弱的時候毀了他,相裏若木就能夠成為皇帝,如果隻是還要得到自己的話,他依然能夠做到,那時候他景曦渺會成為一個禁臠,鎖在深宮之中,他忍不住嘆了口氣。可是相裏若木選擇了成就他,他等著自己緩慢地成熟,慢慢地教會自己謀天下之法,然後現在他離開了,完全放開了自己的手腳,可是如果他能夠坐穩這個寶座,這個皇帝仍然是相裏若木塑出來的。毀了愛人和成就愛人,對他的差別就是心夠不夠大到容得下一個景曦渺再加一片江山,對景曦渺的差別就是離不開他,還是不願意離開他。因為相裏若木從沒綁住他,結果他就不停地追逐著相裏若木。


    “皇上。”程旭良不知道皇帝為什麽陷入了沈思。一句喚回了景曦渺,他才意識到他又在看著窗外。多久養成的習慣了?發呆的時候會看著窗外,下意識地努力分辨走路的聲音,因為希望能夠見到相裏若木。習慣一經養成,要改掉比登天還難。


    “你是朕的廷尉,是負責京城治安的,那麽,你對京城了解到什麽程度?”景曦渺回到他應該的思路上來,努力忘記相裏若木不在這裏所帶來的空虛感。“朕有一次聽太尉笑談過,你們這些人連京城哪個大臣養了歌姬,哪家兒子百天,地頭上哪個混混頭上是哪個權貴都曉得?”


    程旭良頓了頓,“皇上才真是無所不知,廷尉署因為平日辦案,所以有很多線人組成的網絡,關注著整個京城。”他有些摸不清頭腦,“隻是不知道皇上想要查的是什麽事。”


    “朕要你查查太尉府一個叫檀心的小吏。他跟李允之關係頗厚,出身楚館,但是……他的父親是毓江王。他現在已經跟著李允之離開了京城,不過朕想知道的是,他跟毓江王在京城的館驛到底有沒有關聯。毓江王在京城的所有親信門生故吏,朕也想要你都給朕盯著。朕不擔心北蠻犯邊,朕對軍隊很信任,”景曦渺的聲音低了下去,“朕擔心的是,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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