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口結舌了半天,幾度視圖開合,卻愣是半個音都沒憋出來。


    “所以孩子沒了,朕又沒了一個孩子,我和他的第二個孩子……第一次被我殺死,第二次因我而死……我是恨,可我更恨我自己……”沖封玄振招了招手,仿佛嫌他離得太遠,讓他靠近些,讓自己看的更清楚些。


    “你是朕唯一的弟弟,唯一能對朕說真話的人,”說著,言語間竟帶著幾分連自己都不知道的哀求,“你說朕是不是錯了,是不是從一開始就錯了,如果在一開始就包容一切甚至背叛有著破釜沈舟的決心的愛他,亦或者既然下了狠手就永遠不要回頭永遠不要愛上……”


    頹然的趴在桌上,艱難吃力的撐著頭,側過臉,滿是無奈的自言自語:“第一次覺得上天跟我開了一個玩笑,一個不大不小卻讓我萬劫不復的玩笑,我還誰都怪不得,誰也怨不得,到頭來隻能說自己作繭自縛!”


    “嗬嗬……”看著封玄振,眼底一片晶亮,甚至讓封玄振產生一種錯覺,仿佛再多幾分,亦或者隻要皇兄再眨眨眼,有什麽本該與皇兄無緣的東西就要奪眶而出,明明看著封玄振,卻又好似並沒有聚焦,像是對他說話,卻又仿佛隻是自言自語,“其實你知道麽,我有很多次可以抽身的幾乎,隻要再狠心一點,隻要再決絕一點,或者幹脆一點讓他在當初就和納蘭一家一併獲罪賜死……可是每一次我都沒有這麽做,每一次都是隻差那麽一點,我在最後關頭軟了手……哈哈……”


    哪裏還顧得上替莫言進言讓皇兄用晚膳?哪裏還顧得上勸解開導幾句?仿佛再在殿裏多待一刻都會令自己窒息,封玄振可謂是落荒而逃奪門而出,什麽禮數什麽跪安都集體見鬼去吧。直到衝出門再重重合上,才仿佛脫離一般背靠著門板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王爺……”見封玄振出來,莫言急忙湊了上去,擔心的透過門fèng往裏張望了半天才悻悻的收回目光,“皇上他……”


    “皇兄不會用完膳了,”眉頭緊緊攪在了一起,“吩咐太醫院的人都驚醒著些,加派輪值的太醫以備不時之需,”回想起皇兄剛才的話,封玄振顧不得他們其中到底多少對對錯錯,隻是單純的氣憤和震怒,咬牙啟齒道,“皇後是在鳳儀宮吧?”


    話畢,根本不等莫言回答,抬腿就要走人。


    “不、不是啊,哎,王爺!”莫言一愣,急忙追上去解釋,“因為……因為一些小原因,”想到中午被皇上一腳踢碎的門板,莫言暗自擦汗,隻能支支吾吾敷衍過去,“鳳儀宮需要簡單的修葺一番,所以皇上吩咐過,召皇後今夜在毓鎏宮就寢,並且下了旨,在鳳儀宮修葺完之前,皇後一直都留在毓鎏宮與皇上同住……”


    明明連皇上自己都不介意帝居有旁人的介入,卻在看到豫親王聞言越來越黑的臉時愈發沒了底氣。


    “給禦書房裏扯一個炭盆,雖然是天氣冷了,可屋裏熱成那樣,皇兄一出門反而容易被冷風閃著,這些你跟在皇兄身邊這麽多年難道不知道自個兒警醒著點麽!”


    封玄振是出了名的好脾氣,或許因為生母去的早,雖然身份尊貴卻在諸皇子之中也算是寄人籬下的主,所以從未跟任何人紅過臉,更不曾有一絲一毫的急言令色,而此時此刻這齣了名的好脾氣的主卻在禦書房門口沖著莫言大呼小叫聲色俱厲。


    莫言極力克製著自己想要伸手抹去頭上冷汗的動作,想著今天到底是什麽鬼日子讓後宮前朝三個一頂一的主子都急了眼。


    “回王爺的話,這是皇上親自吩咐的,說是屋裏冷,讓奴才把炭盆燒的旺一些。”


    聞言,封玄振瞬間噤了聲,心下一片瞭然,這哪裏是屋裏冷,恐怕是心裏更冷吧……


    一覺醒來就見窗前靜靜的聽著一直信鴿,腳上什麽也沒有,看似仿佛隻是單純的路過,但納蘭軒心裏明白,那是封玄柘在等他的消息,若是他自己親自飼養信鴿的話太過顯眼,用宮裏的信鴿也會被輕易查清去向,所以為了互通信息,封玄柘每日無論有序訊息都會讓這隻信鴿在宮裏待兩個時辰。


    看著一屋子人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噙著一臉似笑非笑,納蘭軒百無聊賴的從寢殿內室移到了外間,趴在床邊的貴妃椅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著窗框,欣賞著夕陽的餘暉以及鍍了一層淡淡金色的皇城。


    想到今日中午發生的種種,神情一窒麵容一僵,得空的右手無意識的撫上小腹:這裏,再也不會有生命駐足,自己也再也聽不到與自己重合的第二個心跳……被自己親手扼殺的生命……


    猛的起身,離得較勁的小九一驚,略微遲疑了片刻還是跟了過來,卻被納蘭軒揚手一揮擋了回去。


    繞過屏風,立於桌前,自行磨墨,隨意拾起筆架上的狼毫筆在雪白的宣紙上落下點點墨花。原路踱回床邊,動作利落的抓過一無所知信鴿把捲成桶狀的紙卷綁在了爪子上。伸手探出窗外,振臂情抖,信鴿振翅而飛,越過高高的宮牆。


    幾乎同時,僥倖中午沒有在場的宮人大著膽子笑嘻嘻的來給納蘭軒傳旨:“皇上今晚召皇後娘娘在毓鎏宮侍寢,還望皇後娘娘請早準備著。”


    (11鮮幣)第八十七章 質問 上


    第八十七章 質問 上


    不解的看著因為自己一句話變得更加緊張拘束的一屋子宮人,來人有些摸不清楚狀況,隻得一味賠笑。


    納蘭軒懶得多言,既然已經撕破臉了,他的夢也應該醒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納蘭軒接招就是,說實在的,他等待這一刻的正麵交鋒已經很久了!


    見納蘭軒一言不發的逕自朝屋外走去,這才後知後覺回過神來的紀煜一把摟過屏風上掛著的大麾,緊趕慢趕的跟著出去給納蘭軒披上。


    坐在鳳鸞春恩車上,兩盞大紅燈籠一左一右的掛在兩側,宮裏的人都知道,這是皇上召幸宮妃的專車,沒有那個不長眼的敢耽擱,一路上見者迴避,聞者垂目。納蘭軒以為今晚又得是一頓好折騰,大打出手在所難免,卻不料這前腳剛到毓鎏宮連屁股還沒坐熱呢,迎來的第一個人不是封玄奕,而是他的弟弟封玄振。


    看著一進門就悶不吭聲仿佛殺神一般黑這張臉等著自己不說話也不動作,隻是這麽看著,納蘭軒瞭然的揮退眾人,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後,大殿之上隻剩下納蘭軒和封玄振兩人,一瞬間空氣仿佛在兩人間凝結,滯澀的無法動彈。


    “王爺有話就請直說,這天也不早了,本宮沒有時間陪王爺在這裏瞎耗,要麽有事兒說是,要麽後轉直走不送。”沒有一句客套,開門見山就是不耐煩的節奏。


    仿佛難以置信,又仿佛意料之中,封玄振的目光如電,一寸寸一縷縷狠狠刮在納蘭軒的身上,仿佛要將人看穿,有仿佛隻是憤恨卻不便出手的隻能付諸於目光。


    “你實在太狠了!”咬牙切齒的出口,終究還是沒有壓製的住,亦或者說在聽聞納蘭軒再次而自己執意前來的剎那,封玄振就沒有想要壓抑隱忍的打算。


    聞言,還以為封玄振憋了半天要說出什麽驚天動地的話的納蘭軒一愣,噗嗤一聲笑了:“王爺過獎了,本宮愧不敢當,相比你的皇兄,本宮可不敢妄自稱大。”


    “你──!”極力克製垂在身邊的顫抖的雙手,壓抑著方才差點失控上去想要抽他一頓的欲望,一雙眼狠戾的定在納蘭軒似笑非笑的臉上恨不得燒個洞出來,胸膛劇烈的起伏,深呼吸,聲音冷到不能再冷,“本王記得在迎你回宮的時候就對你說過,不要以為受傷的隻有你,不要以為妥協的隻有你,更不要以為付出的隻有你,用別人對你的愛和包容來為所欲為,你急著想和他劃清界限、想要報復,可你和他到底有什麽不同?”


    納蘭軒隻是淡淡的瞥了明顯情緒失控的封玄振一眼,一副懶得和你多費唇舌的模樣,閉口不言。


    “本王曾同情過你,在皇兄的王府初見你的時候,那時的你單純的好像一張白紙似的,你的眼中包括你的一言一行都充滿著對皇兄的愛意,可是本王也知道,愛上這樣的皇兄,是你的幸運,也是你的不幸,所以本王竭盡全力的想要幫助你,而你,卻竭盡全力的想要毀了這一切,毀了自己也毀了皇兄!”


    “本宮沒聽錯吧,嘖嘖,連他的親弟弟都知道愛上他是一件多麽悲哀的事情,可想而知,他這叫活該叫做咎由自取。”納蘭軒避重就輕,故意曲解封玄振的意思,笑的張狂得意。笑聲一頓,放鬆身體窩在鋪的厚厚的軟椅上,一手撐著下巴,饒有興致的看著封玄振半晌,用陳述的語氣平淡的訴說著一個疑問句,“你喜歡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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