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看到,在納蘭軒開口的那一刻,封玄奕眉頭緊鎖,欲言又止。


    使節如了願,是一臉的欣喜,樂不顛兒的回了自己的座位,伊娜爾和克蘇齊本要上前為封玄奕斟酒伺候在側,卻被先一步走下來的莫言請了出去。


    “上歌舞。”宮人的聲音響起,歌姬舞姬再次回到殿中,絲竹再起,清歌曼妙,舞袖添香,仿佛方才那樣的尷尬從未發生,交談之聲漸起,除了變得開始心不在焉的後妃,和幽幽踱回自己座位上的耶律溱。


    這一夜,在後妃們久旱盼甘霖般的目光下,在使節一臉曖昧的笑容下,封玄奕竟沒有翻牌子,沒有去鳳儀宮,而是獨自宿在了毓鎏宮,不曾傳召任何一個後妃,包括才進獻上來的兩位美人。


    而一道聖旨卻在同一時間曉諭六宮:伊娜爾,封正四品貴人,賜居春扶宮西偏殿,克蘇齊,封正四品選侍,賜居永和宮東偏殿。


    連夜,內務府為新入宮的兩位後妃製備住處忙得不可開交,本該在入宮的第一夜承蒙皇上召幸而得以準備的空蕩蕩然無存,內務府的宮人幾乎是全員出動腳步落地的忙碌,額頭上冷汗涔涔,總不能讓兩個皇上親封的妃子一夜無處落腳吧?


    與此同時,本該宮門下鑰的後宮,卻多出一個不該在此時此刻出現的人。


    “嘖嘖,華朝果然不比西涼啊,瞧瞧這皇後殿都能如此極盡奢靡,不是華武帝的寢殿又會是怎樣一副光景?”悠閑的踱著步子,旁若無人的欣賞著鳳儀宮內富麗堂皇的裝飾和擺設,“如此勞民傷財,真是──不知該如何評定啊。”


    好似興致勃勃的高談闊論,隻是眼底卻不見絲毫溫度,冰冷的看著入眼的一切,仿佛這極盡奢華的宮殿在耶律溱眼中不過與死城無異。


    “三皇子不該在這裏。”連眉眼都不抬的喝著茶水,丟出來不鹹不淡的一句話。


    可話雖這麽說,納蘭軒手邊的矮幾的另一側,卻擺著一款與納蘭軒手中同樣的茶杯,依稀可見從杯沿出溢出的嫋嫋熱氣帶著絲絲茶香。


    或者是參觀夠了,或者是走累了,耶律溱也不客氣,落座於納蘭軒的對麵,抬手端茶淺酌一口:“雖然本王是來的有些晚了,你也不至於連一聲堂兄也不叫吧,怎麽說在形式上你也算是認祖歸宗過了。”


    耶律溱自然不會認為納蘭軒是這麽容易會聽自己的話改口,放下茶盞,手肘支在矮幾上饒有興致的看了納蘭軒許久,電光火石之間,突然毫無預兆的出手,納蘭軒雖有提防,卻不料其竟會如此迅猛,身形一僵隨即快速閃躲開去。


    一擊落空,耶律溱也不氣惱,更沒有更進一步的舉動,隻是看著突然與自己拉開數丈一臉戒備的納蘭軒,好笑道:“看來雖然置身在這情愛之中,你也並未荒廢,倒是值得嘉獎。”


    納蘭軒懶得聽他這些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如此不陰不陽的腔調,冷冷的瞥了一眼,也不爭辯,自顧自的坐回方才的位置。


    “動作是不錯,反應也甚佳,隻是這氣力,倒是有內需空虛之狀,”笑意更盛,卻在唇邊戛然而止,眼底反倒愈發冰冷刺骨,“心口處最近是不是時常疼痛?”


    納蘭軒一愣,實在有些跟不上耶律溱的思路,一會兒顧左右而言他的欣賞屋子,一會兒又要同自己過招,而現在卻又沒頭沒腦的丟出這麽個問句,納蘭軒不禁皺眉,隻因那個問題的答案是是。


    這是最近才突然出現的毛病,納蘭軒沒有對任何一個人提及,所以耶律溱的問題讓麵無表情的納蘭軒眼底結出層層寒冰。


    雖然沒有得到回到,但從納蘭軒的沈默和神情中,耶律溱已經得到了答案,方才的嬉皮笑臉頓時五音無蹤,死死盯著納蘭軒半晌,竟突然一笑,拱手:“那可真要恭喜了──”


    見納蘭軒不解,耶律溱笑意更深:“──恭喜堂弟喜得貴子,華朝後繼有人了。”


    “什麽?”饒是他納蘭軒也不得不措手不及。


    “沒什麽,不過是字麵上的意思,”耶律溱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從懷裏拿出一塊長命鎖,“果然如我所料,時間剛剛好,我不過就是猜猜,既然猜中了,我這個伯伯怎麽也得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嘛。”


    “不可能。”納蘭軒斷然否定這個孩子的存在,再次回到宮中,他和封玄奕肌膚相親隻有那一晚,那幾乎荒唐的一晚,那來不及理清而急於逃避的一晚。


    “怎麽不可能,對於我長羽族你知道多少?”看著納蘭軒如此果決,耶律溱一臉好笑,走進些,再近些,仿佛要剝開那波瀾不禁的麵孔看清其中的動搖一般,雖然他知道自己剛才的那句話已經足夠震撼,足夠讓納蘭軒動搖,即便他麵上怎麽處變不驚,可是真正想說的,真正能將他擊潰的,還在下一句,“我長羽族有孕,靠的不是如女人那般的月信來算日子,而是心,相愛的心,隻有這有了心才能有情,有了情才能孕育生命,且這心是兩顆,是相愛,一個巴掌可拍不響。”


    (11鮮幣)第六十一章 太後 上


    第六十一章 太後 上


    “孩子可單純的很,沒有世俗權力的束縛,更沒有前塵舊夢愛恨情仇的捆綁,隻要兩情相悅兩心相愛,他就會誕生,哪怕他的雙親怎樣隱藏遮掩和否認,事實勝於雄辯。”耶律溱好似心情頗好的輕快說道。


    所以說……


    “所以說封玄奕愛你,而你也愛他,此時此刻,在他這麽多的欺騙和背叛傷害之後,你依然愛他,”深藏在心底的秘密被宣諸於口,那仿佛生怕驚醒夢中人的輕柔聲音此刻聽在耳中竟如此尖厲,“即便他曾親手殺了你們的第一個孩子。”


    耶律溱說的隨意,甚至輕快,迴蕩在大殿之上卻恍若夢魘。


    “那又如何?”短暫的沈默之後,納蘭軒眉梢一挑,答的冰冷,“若我沒記錯,一年前,也是你對我說,長羽族受孕,受孕兩年後才顯脈,顯脈不顯懷六個月後才會產子,若我沒有失憶,我記得我回宮至今最多也才兩個月,這個笑話未免太牽強了些。”


    耶律溱倒是無所謂,包括納蘭軒的排斥和否認,一一都在自己的預料之內:“我來隻是很好奇你是不是此刻仍然愛著那個男人而已,至於你信不信與我無關,我已經得到了我想知道的,其餘的,你們隨意。”


    鳳眸微眯,毫不遮掩其中的鋒芒,卻也沒有阻止一個閃身躲過宮中戍衛化作一道黑影離開的耶律溱:即便他說的是真的,自己也不會讓這成為事實。


    右手下意識的附上小腹,華服之下,平坦的小腹誰也不會相信那裏正孕育著一個生命,眼底閃過一絲決絕狠辣,唇角的弧度邪魅嗜血:封玄奕,你最好期盼他說的話都是胡謅,若是真的,那可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了,若凝軒是讓感情駕馭了理智,而他納蘭軒,會用行動告訴你什麽叫做理智抹殺那本不該出現的感情!


    “真不知該為你的出現開心,還是為你的無果而遺憾……”目光悠遠的融入屋外的夜色,啟唇,喃喃自語。


    次日,在各宮妃嬪惴惴不安之中,迎來了再一次的晨昏定省,隻是今日,卻多了兩張新麵孔。


    “臣妾(微臣)伊娜爾(克蘇齊)給皇後娘娘請安,皇後娘娘萬福金安。”跟隨後宮眾妃一同行禮參拜後,按照祖製規矩,新進後妃還需單獨向中宮請安以示謙卑和順,隻是這無可挑剔的舉止配上那鋒芒銳利的目光,實在難以同謙卑二字聯繫上。


    伊娜爾貌美明豔,舉手投足皆是風情流轉,隻是目光太過尖銳,藏不住她的野心,而克蘇齊就相對收斂了許多,雖然好不刻意避諱與上位者的對視,卻不似伊娜爾那般包含侵略性,反倒有幾分讓人摸不清的深藏不漏。


    “平身吧。”納蘭軒一言,各自落座,“初入宮闈又是異國他鄉,吃穿用度風俗習慣難免差異不適,平日裏若是需要什麽,和各宮的諸位說上一聲便可,或者直接來找本宮也可以,沈妃和柳貴侍這些日子也多上上心。”


    “是。”柳音和沈淑媛應聲領命。


    “謝皇後娘娘恩典。”伊娜爾和克蘇齊隨即起身跪地謝恩。


    “瀟貴嬪這是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難看?”看似關切的一句話,卻聽起來總是有那麽幾分涼意、幸災樂禍的味道。


    後宮向來如此,爭鬥不會因為舊人去新人來而停止,更不會顧著新人的初來乍到而發揚風格、詮釋一下加收不可外揚,反倒是此起彼伏此消彼長的明爭暗鬥,急於劃清敵我界限。


    白貴人一句話引來眾人的注意,一道道絕非善意的目光紛紛落在瀟琪身上,這才發現瀟琪的狀態何止是不好,甚至可以用嚇人二字來形容:一張臉幾乎慘白,毫無血色的雙唇緊抿,仿佛極力忍耐著什麽,目光空洞且有些失神,雖說各宮開始供了地龍,而她整個人卻仿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大汗淋漓,一副一碰就倒弱不禁風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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