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來?”眉梢微挑,唇角揚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是啊,該想起的和不該想起的都想起來了,倒是你,這麽多年來為我置身宮中忍氣吞聲受盡屈辱,實在難為你了。”


    幾分真幾分假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對於納蘭軒來說,知道什麽時候說什麽話,什麽話能得到什麽結果,人心重要,真情往往可有可無,真正能站得高看的遠的人,不是重情重義的人,而是懂得利用情義的人,一如他納蘭軒,一如他封玄奕,都是深諳其道運籌帷幄的佼佼者。


    所以此刻不輕不重卻以他皇後的身份、救命恩人的身份,不需要什麽實質性的補償和對未來怎樣的承諾,可有可無在尋常人家再平常不過的一句話,足以達到預期、甚至超過預期的效果,一如此刻紀煜的反應。


    “主子嚴重了,能為主子效命,奴才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隻是奴才人微言輕,終究還沒有幫得上主子,沒有救下侯爺。”一臉的愧疚,死心塌地的賣命,這就是納蘭軒要的。


    “你不必自責,是我低估了皇上、高估了自己,事已至此回天無力,聲音難違,怎是你我可以轉圜的,可至少我還活著,至少你還肯為我效忠,欠我的,我自會讓他千百倍的償還回來,從我這裏拿走的,我也定讓他食難下咽!”輕柔的口吻仿佛情人間呢喃的耳語,可吐出的字眼卻是怨毒的魔咒。


    納蘭軒所言何意紀煜自然明白,雖然此刻看上去平靜從容,可心底是則樣的驚濤駭浪不言而喻,而這,才是他所熟悉的、真正的納蘭軒,那個在世人眼中默默無聞的定北侯的二公子,可不知怎的,如果可以由他選擇,他寧願選那個陌生莽撞卻開朗單純的凝軒。


    既來之則安之,與其尋死膩活負隅頑抗,不如坦然處置處變不驚,不過是換了個方法,無關於最終的目的,隻是納蘭軒所要報復的對象卻不隻封玄奕一個,所有隻要背叛過他的人,哪怕隻是一丁點兒,都不可饒恕,若是生生搶奪了什麽,那他頂讓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就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麽?”端起茶盞,並不急著喝,隻是緩緩嗅著茶香,仿佛置身山水之間,山清水秀,蟲鳴鳥飛,一臉的嚮往。


    麵對從前的凝軒,紀煜可以毫無顧忌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可麵對納蘭軒,即便是一片赤膽忠心也不得不揣度著心思、拿捏著分寸,不知納蘭軒意在何處的紀煜隻能緘默不語靜候吩咐。


    “我離宮也有些日子了,而你一直在宮中難道就沒有聽到一點兒風吹糙動麽?”鳳眸微眯,一縷危險的光芒若有似無的隨眼波流轉,雖然鋒芒盡斂,卻依舊咄咄逼人,“關於我的孩子,為什麽我會失了那個孩子。”


    納蘭軒並不懷疑是那個劉太醫在自己的安胎藥裏動了手腳才使得自己痛失一子,也並不懷疑是封玄奕授意暗中操控,因為沒有人敢往槍口上撞且還能全身而退,可也正因為如此,納蘭軒才不得不懷疑,事出有因,若是封玄奕一早便起了殺心,何必之前如此大費周章要保全,血濃於水,曾經自己不信這句話,可當自己真的成為了父親,感受到腹中那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生命時,也不得不為之動容,所以納蘭軒並不懷疑封玄奕對於那個孩子的重視和真情流露,所以在情勢急轉直下,凝軒當初看不清的東西,他納蘭軒卻可以看清,那個隱藏在背後處處挑釁的人。


    “奴、奴才不明白主子在說什麽。”紀煜深情閃爍,甚至納蘭軒心性的紀煜知道,隻要一點蛛絲馬跡,便足以讓他刨根問底,掀起腥風血雨,所以同樣的話,一句揣測,他敢和凝軒說,隻為了讓他多留個心眼兒多加防範,卻不敢對納蘭軒說,因為隻要有可能,為這“可能”二字,納蘭軒便會將他做實,斬糙除根一句後患,這便是納蘭軒,寧可錯殺三千也絕不放過一個,這才是真正的納蘭軒,在他眼裏絕不遜色封玄奕絲毫的人。


    “不明白?”納蘭軒一聲冷笑,眨眼間便又黯然失色暗自神傷,“也是,如今我無權無勢,也沒必要多拖一個人下水,你要明哲保身也是情理之中,下去吧。”


    納蘭軒也不急著逼問,反倒是以退為進。


    “主子莫要誤會,奴才隻是約莫聽到些傳言,是否屬實奴才也沒有把握,等過些日子有了確鑿的證據──”紀煜急著為自己剖白,卻正入納蘭軒的下懷。


    “訛傳也好謠言也罷,孰是孰非我自會證實,你且說來即可,”神色一轉,納蘭軒巧笑如焉,“紀煜,我倒是不知道,不過這麽些日子,你倒變成了個主意人,知道替我拿主意了。”


    (11鮮幣)第三十八章 報復的序曲 下


    第三十八章 報復的序曲 下


    “奴才不敢。”紀煜將磕頭請罪。


    這種絕對的尊卑觀念和壓倒性的高高在上是凝軒所摒棄不屑甚至從未放在眼裏的,可卻是納蘭軒極力強調且牢牢緊握在手中的。


    一手指著下巴,半垂著眉眼,等看夠了紀煜的磕頭和戰戰兢兢,才不疾不徐道:“我現在隻對那個傳言有興趣,對你敢不敢違逆,倒是興致缺缺。”


    冷酷,殘忍,狠辣,明明每一項都是世人最為消極負麵而被摒棄的性格,當匯聚於一身再配上絕世姿容,卻反倒變成了高傲和矜貴,明知每靠近一步便是萬劫不復,明知那是致命的毒素罌粟的芬芳,卻難以抗拒,步步淪陷。


    世人皆是如此,獵奇,好勝,卻反倒在其中迷失,直至沈淪,泥足深陷不可自拔,封玄奕亦然。


    “後宮有傳言說,別看皇後娘娘好像風光無限,其實真正的後宮之主是韓君,起初奴才也以為是無稽之談,後宮爭鬥不休,口舌又易生是非,更何況還有那些處心積慮唯恐天下不亂的人,隻是時間太過巧合,那段日子正是皇上冷落主子、韓君最為風光受寵的時候,所以奴才私下去永和宮打聽,隻是韓君身邊的宮人無論是誰嘴都緊的很,要麽就是一問三不知,要麽就是答非所問,倒是從柳貴侍身邊的幾個小廝閑來無事聊天時有說過,那日皇上召幸韓君,同韓君一起用晚膳時,不知是怎的突然就說道了皇子,韓君說是月份不對,所以皇上起了疑心。”紀煜隻有一籮筐將自己知道的一切倒了出來。


    “韓君?”停下手裏的動作,放下手中的茶盞,一聲悶響,仿佛茶杯磕碰的不是桌子,而是自己的心頭,放鬆身體靠在座椅上,仿佛要將自己整個陷在柔軟的靠墊上,半眯著眼,談不上憤怒,說不上意外,麵色如常,目光沈浸如水,好似沒有聽到紀煜說了些什麽似的,喃喃自語道:“韓瑞風麽……”


    若是氣急敗壞否定或者怒不可遏的想要找上門去理論,紀煜倒真還不但心了,且有一堆話來穩住這樣的主子,可這樣的事兒,隻有凝軒會做,而納蘭軒卻不會,所以此刻的平靜,隻會讓紀煜心驚,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驚濤駭浪腥風血雨的前奏。


    “主子,這其中或許有詐,是有人從中作梗也說不一定,”韓瑞風和納蘭軒的交情紀煜是看在眼裏的,起初還詫異韓瑞風到底是怎樣一個人物竟能獲得納蘭軒真心相交,可當他知道納蘭軒失去了記憶忘記了過往,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時,便釋然了,“奴才有私下裏打探過,那日且前後一連數日皇上的確召幸的都是韓君,韓君的確有這麽做的可能,卻也不能斷定,畢竟這話是從旁人口中說出的,到底有幾分可信還有待證實。”


    “無風不起浪,若你真的什麽都沒做,即便旁人無中生有也定有破綻,所以是不是真的就不用你來操心了,”納蘭軒似笑非笑的看著一臉焦急的紀煜,“倒是你,對韓瑞風的事倒是挺上心的,這是好事兒啊。”


    紀煜心下一驚,急忙撇清幹係:“奴才絕無二心,請主子明鑑。”


    “我知道,”一聲輕笑,“我不過隨口說說,你倒當真了。”


    所謂君心難測步步皆錯說的便是此刻紀煜的狀況。


    “至於事實如何,我自會從他的口中親口得到答案,而你,倒是可以幫我找兩個人。”


    “請主子吩咐。”紀煜恭聲道。


    “曾經在榮親王府伺候的小廝和婢女,小九和荷香。”隨意的吐出幾個字,卻讓紀煜目瞪口呆。


    “這──主子怎麽會想起找他們,他們──”


    小九和荷香是什麽德行納蘭軒怎麽會不知道,當初在榮慶王府那麽些日子,沒少受他們的冷嘲熱諷閑言碎語,能安然到現在,倒還不得不感謝他們手下留情。封玄奕等級,自然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隻是這樣趨炎附勢攀龍附鳳的個性,就連王府都沒有他們的出頭之日,更何況是這一著不慎滿盤皆輸人人算計處處心機的深宮大內,沒有因被人記恨而在某個角落裏被亂棍打死已經算是他們的萬幸了,不過相比過街老鼠,恐怕與他們也不相伯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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