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意的,上心的,想要的,隻有那一個人的目光,那一個人的駐足,那一個人的承認,那一個人的笑顏,那一個人的喜怒,那一個人的點點滴滴,那一個人,隻有那一個人,納蘭軒!


    可也是在知道他竟在自己心上的剎那,封玄奕同時明白了,自己弄丟了那個人,仿佛指間沙,當自己幡然醒悟想要握住時,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早已一幹二淨不剩半分塵埃。


    從不知道這富麗堂皇的皇宮竟如此之大,大的讓人懼怕,大的讓人窒息,這宮與宮的距離竟仿佛翻山越嶺般長久,鳳儀宮到宮門的距離竟如此之長,好似隔著天與地的距離,無論自己怎樣追逐也無法到達,一如自己和他,無論自己此刻怎樣奔跑也無法到達他的身邊、也無法追回那流逝的歲月。


    “什麽人?”見一隻著一身單衣、散亂著一頭長髮的男子飛馳而來,守門侍衛警惕的一手按劍,與上前攔住來者的去路。


    “滾開!”封玄奕此刻哪有閑情逸緻來理會這些繁文縟節,蒼白著一張臉,目光暗若深潭,死氣沈沈的一片,宛若來自地獄的修羅。


    這廂侍衛正要劍拔弩張大打出手,卻見來者竟是昨日漏夜前來上演一出逼死皇後卻不聞不問掉頭回宮的當今聖上,頓時嚇得慘白了一張臉,三魂七魄去了半數,哆嗦著叩頭行禮:“奴才該死,奴才不知皇上親臨,衝撞了皇上,奴才──”


    “滾!!”封玄奕隻想出去,隻想看看,卻不知要看什麽,是那人已經須肉模糊的冰冷身體,還是早已被清理幹淨的空曠宮門。


    哪裏還顧得上那麽許多,三五人急忙上前,分立左右,一同發力,打開這沈重的隔世石。


    沒有……什麽都沒有……空蕩蕩的,隻有幾片依舊青翠的綠葉,寬敞的宮道,沒有封玄奕想見的那人,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悲哀,連最後一麵,都是在朦朧的夜色,誤以為是夢魘的睡夢!


    “人呢!!他人呢!你們把他帶到哪兒去了!!”一把抓住守門侍衛的衣領,輕而易舉的將人拎了過來。


    “奴、奴才不知,皇上要找何人,奴才即刻去尋。”哆哆嗦嗦鬧不清起其中緣由的侍衛抖若篩糠,一張臉慘白如紙,額頭冷害直冒,根本不敢和如此逼人盛怒的目光對視,仿佛隻要一眼便能被吞噬殆盡,“請皇上饒命啊。”


    何人?尋找?


    這幾個字眼敲的封玄奕腦子生疼,仿佛有什麽東西鑽進去翻攪一般,鬆開了侍衛的衣領,一臉茫然的站在空曠的宮門前,此時上朝的百官還未到,宮門前依舊空曠冷清。


    一個僥倖的靈光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是不是自己想錯了,是不是自己記錯了,是不是就是夢魘,是不是一切都是虛假,是不是連此刻都隻是個夢境,等一覺醒來,一切都恢復原樣,納蘭軒依舊還在鳳儀宮,而自己,也該起身早朝,也就是說,他沒有離開自己,更沒有與自己天人永隔……是了!一定是假象!一定是夢境!一定隻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死……不可能,絕不可能!好歹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而這明明什麽都沒有!什麽都沒有!!所以──


    “皇兄……”低沈沈悶的聲音打斷了封玄奕的精神鬥爭,將腦海中的重重謎團瞬間驅散。


    一早剛起身就聽著府裏服侍的奴才們七嘴八舌的說著昨日夜裏宮裏的種種異動和騷亂心裏就有幾分疑惑,來不及進早膳,本想趁著早朝前前來宮中看看,卻不料莫言派來的人以到府中求助,而聞訊趕來的八皇子──豫親王封玄振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皇兄隻著寢衣,披頭散髮一臉蒼白,雙目空洞,失神的站在宮門前,神情奔潰絕望,時而眉頭緊鎖,時而間或一笑,竟有些瘋癲。


    卯足了勁兒飛身而起安然落在皇兄身邊,而他卻仿佛失了五感一般全無所查,同樣雲裏霧裏弄不清前因後果事情原由的封玄振心底莫名的湧起一絲恐懼。


    “為什麽連你也會出現在朕的夢裏?”最後一根救命稻糙因為封玄振的出現變得風雨飄零,眾兄弟中,在封玄奕繼位後唯一還活著且受器重的,除了他豫親王封玄振之外不做第二人,向來笑臉相迎兄友弟恭,卻在此刻質問,仿佛責備他的出現,好似在說:為什麽連我最後一絲希望都要狠心的打破。


    “什麽?”封玄振跟不上封玄奕的節奏,聽的雲裏霧裏卻不敢發作,隻因那過於真誠探究的眼神,那全然將現實當做夢境的篤定。


    “為什麽連你也會出現在朕的夢裏……為什麽……”探究的雙眼染上挫敗和失落,收回目光,仿佛將自己與這世間隔絕,逕自轉身欲向宮中走去,嘴裏還喃喃自語著,“這明明是夢啊……是夢……不是真的……”


    封玄振怔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進退,從未見過一向英姿颯慡意氣風發的皇兄如此挫敗,曾經,無論何時何地他都是那樣誌得意滿,仿佛任何事物在他眼中都從來不具任何意義,所有的問題在他手中都會迎刃而解,一切都是那樣完美,那樣尊榮,那樣高不可攀無懈可擊。


    而此刻,卻仿佛心灰意冷天地昏暗的無措,連背影,都是那樣無助淒涼,而要知道無助這樣的一個詞用在一個君王身上,何其可笑,何其諷刺,何其挑釁。


    (11鮮幣)第二十二章 龜裂的歲月 04


    第二十二章 龜裂的歲月 04


    才氣喘籲籲感到的莫言隻見宮門外隻有豫親王一人,一時嚇得手腳冰涼,莫非自己來晚了?“奴才給王爺請安,王爺可有見到皇上?”


    “皇兄到底是怎麽了?”封玄振眉宇緊斂,方才封玄奕的每一個神情仿佛烙鐵一般,在心裏印下深深的痕跡。


    “王爺不知,昨夜、昨夜皇後娘娘他……”一時間不知該從何說起,哽了半天,才直擊紅心,“他自戕了。”


    “什麽?!!”納蘭軒,這怎麽可能!所剩無多的睏倦頓時煙消雲散,仿佛天雷轟頂般眼前一白,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昨個兒夜裏,鳳儀宮的小德子突然求見皇上,皇上當時翻的是韓貴侍的牌子,大半夜從永和宮急忙趕去,奴才到的晚,其中到底為了些什麽,奴才也不知,隻是最後,皇後娘娘就從這個宮牆上跳下來了,皇上不發一聲的掉頭就走,奴才也不敢聲張,所以這個消息一直都被壓著,”腦門兒上的汗珠一個勁兒的冒,即便不是麵對皇上,言辭間的措辭也足以治自己一個大不敬的罪,“可如今馬上要早朝了,諸位大人也很快就會在此候著了,而皇上卻……王爺快想想辦法吧,這該如何是好啊。”


    還能怎麽辦,封玄振心裏清楚,莫言成天跟在皇兄身邊,可謂是皇兄肚子裏的蛔蟲,若說他不清楚其中的內情,怎麽可能,隻是知道是一回事兒,能不能從他的嘴裏說出來卻是另外一回事兒,事情的原委倒可以先放一放,這早朝……


    “看皇兄方才的樣子,這早朝怕是不能了,你先派人知會下去,今日的早朝作罷,就說皇兄身體不適,需臥床休息,另外派人去請太醫,以免走漏風聲,而那些已經在路上的大人,就隻有讓你在這多候些時候,若是有人來,照本王原話一一告知,讓他們都回去,”雖然有千萬個疑問,雖然心裏也同樣慌亂,可封玄振知道若是這個時候連自己都亂了陣腳,那可真是要朝中大亂了,“本王這就進宮去看看。”


    “可是皇上不在毓鎏宮,奴才剛從那裏過來,並沒有迎麵遇見──”


    “皇兄自然不會在那兒。”出了這麽大的亂子,還是事關他,此時此刻,除了哪裏,皇兄還能去哪兒……


    不再多說,轉身便向攬月宮直奔而去。


    攬月宮的月湖是納蘭軒最喜歡的,他曾說攬月宮這名字起的好,這湖也很美,這亭子更是得景,平日裏總是願意坐在這裏,哪怕隻是一人靜靜的坐在廳裏發呆,他也向來樂此不疲,好似百看不厭般,那時,他身懷有孕,怎麽勸他都不聽,就是站也要站在這裏,所以就命人弄了這麽一個鞦韆。


    摸著冰涼的鐵索,一節一節的紋理,上好沈香木磨光做的鞦韆板,怒放的血芙蓉隨風搖曳,月湖上下平靜無波,美景尤在,風光無限,可是那個人,卻不在這裏了……


    為什麽……


    他不會離開我的……


    他不會!!


    “皇兄。”果不其然,雖然攬月宮裏空無一人,殿內更是像是被洗劫了一般,隻留下匆匆離開後的一地碎屑,月湖上,果不其然的看見了皇兄的身影,不是自己多心,那種悲涼和愛上,仿佛決堤般,一發不可收拾,而原有的周身那些霸氣,一瞬間盡斂了鋒芒。


    “八弟,你怎麽來這兒了?”見著封玄振,封玄奕還挺正常的,一臉疑惑的看著一臉擔憂的封玄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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