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玉大概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 它用心良苦的記憶回放,本想是讓眾人去發掘過往記憶中的細節,結果成了一眾劍修的靈石追悼大會, 用以紀念他們無辜失去、且無法再找回的靈石們。


    這其中最令人痛心的點, 莫過於讓他們知道了曾經失去的靈石, 並且又斷絕了他們找回的希望。


    周圍純黑的空間如同震裂般一片片剝散開來,隨即便是一陣格外熟悉的天旋地轉, 滾筒洗衣機反向操作將一眾內容物直接吐了出來,幾人嘩啦啦地落在了之前站著的那片空地之上。


    總算是出來了。


    斯然全程攀緊雲漠以免落地時旋轉了個一百八十度, 等到腳踩到實地後才鬆了手,第一眼就看向紅塵玉所在的那片地麵——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了。


    斯然試著跟小圓珠說話:“紅塵玉呢?”


    “走了呀,”過了一會兒,小圓珠才冒了出來, “剛剛才走的, 紅塵玉本身就是一直在虛空中漂流著仙器,要不是被那個綠毛給捕獲了, 也不會出現在這裏, 現在它也算把禮物送完了, 就離開啦。”


    斯然:“你不是說它陷入沉睡了嗎?”


    小圓珠:“沒錯呀, 但是,不能夢遊嗎?”


    斯然:“……”


    夢遊的紅塵玉送完禮物後拍拍屁股走了,留下一眾劍修蹲在那裏抱頭痛哭。


    斯然問了一下時間,紅塵玉內外時間流速並不一致, 他們在記憶中停留了那麽久,秘境內也隻是過去了三天,加上之前那小半個月, 總共也就持續一個月的聆仙境差不多過了一半了。


    為了擊破結界而臨時開的秘境之戰早在兩日前就已經落下帷幕。


    事實證明群眾的力量是偉大的,那被綠發修士信誓旦旦說雲漠等人打個兩三年都破不開的結界,在秘境內數千人的狂熱攻擊下,不過一兩日,便土崩瓦解。


    斯然有點好奇:“最後是誰贏了?”


    “勢力排行榜第一是碧清宮,單人傷害量第一是夜玄宗的某位修士,”小圓珠唏噓,“要是夜玄宗那位少主沒被踢出去,最後的贏家還不好說,不過也是因為自家少主不在,夜玄宗好幾個人更瘋了,最後時刻拚了老命把單人第一給搶了下來。”


    斯然一頓:“夜玄宗少主被踢出去了?”


    “那個綠毛弄的,而且那少主還攢了挺多積分沒抽來著,”小圓珠嘟囔,“我看看,嘶,居然有五千積分,這得是五百抽了啊!”


    斯然:“……”


    眾所周知,聆仙境一人隻能進一次,夜少主這五千積分算是打水漂了。


    在抽卡遊戲裏麵從來都是有了就抽,永遠攢不下來抽卡次數的斯然頓時從心底生出了一絲敬意。


    小圓珠又感同身受的傷感上了:“唉,太慘了。”


    斯然聽小圓珠的語氣有點想笑:“既然他這麽慘,要不你破個例,讓他再來一次算了?”


    “這不行呀,”小圓珠細聲道,“聆仙境的死亡排斥功能在每個人身上隻能作用一次,所以我才設定一個人隻能進一次聆仙境。”


    斯然:“……”


    看來這夜少主的五百抽是徹底沒救了。


    距離秘境結束還有半個月,吳影雖然錯過了秘境之戰的免費十連,但他得到了策劃欽賜的概率提高,美滋滋地往陰影裏麵一縮,繼續他的攪屎棍搶怪大業去了。


    斯然也跟著這邊的五位劍修小隊,悠閑地到處看看風景吃吃喝喝,欣賞劍修的戰鬥畫麵。


    這期間,他難得的維持住了策劃不通人情的冷血人設,麵對一眾劍修天天白光的場景,巋然不動,硬是沒有開一次後門——


    保底都給了,寶物也塞了,人呢,還是得接受現實,勇敢地麵對自己真實的運氣。


    一直到秘境結束,除了保底外,劍修小分隊也沒再抽出個紫色以上的寶物。


    當然,被斯然提高了十倍概率的吳影也沒有。


    秘境結束的那天,斯然他們偶然間碰到了一臉失魂落魄的吳影,隔著一片灌木叢,吳影和謝容卿遙遙地交換了一個過來人的眼神。


    這個場景被斯然記錄了下來,命名為——非酋的對視。


    “那我走了,”周圍的人一個接著一個消失在白光之中,臨到離開時,斯然回了趟聆仙殿,戳了戳小圓珠,“你接下來準備做什麽?”


    小圓珠想了下:“用活化的靈氣好好維護一下聆仙境,然後……嗯,策劃一下下次的活動吧。”


    斯然看著小圓珠繞著聆仙殿飛來飛去的歡快身影,又想起寶書之前所說的“聆仙殿原主人已經隕落”的事實,內心微微一沉,卻不忍心打破小圓珠等著主人歸來的夢。


    對於一個孤獨居住在仙器內的器靈來說,等待主人歸來,或許是承載它漫長生命唯一的目標了。


    斯然輕輕閉了下眼,從儲物袋裏掏出一大包五香瓜子、炒青豆、香辣小魚幹和一小袋秘製紅翅金尾鳥肉放在了旁邊:“那我走了啊,這些你拿著沒事就吃點,要是不夠了……那就忍著吧。”


    反正他也沒法再來一次聆仙境了。


    這次聆仙境活動策劃得格外成功,靈氣活化量翻了幾十倍都不止,而實際上的寶物消耗量卻沒增加多少。


    小圓珠把剩餘的寶物全都打包起來塞給了斯然,斯然也不知道器靈需要什麽,就把自己的零食存貨分了一大半出去。


    他朝著小圓珠擺了擺手,扭頭便準備進入殿內臨時開啟的傳送通道,剛要踏入,身後卻傳來一聲細細的叫喚聲。


    他轉過身,小圓珠漂浮在他的麵前,沉默了好久,才低聲道:“其實,我是知道的。”


    斯然:“……什麽?”


    “我知道,主人已經死了,不然的話,他不會那麽久都不回來的,”小圓珠聲音有點低落,綠豆大的黑眼珠子看著地麵,“可是我是他的器靈,當年他出事的時候,我救不了他,我隻能在這裏等著。”


    “他們都說,修真界是一個能出奇跡的地方,我想,如果我一直等下去,會不會也能遇到奇跡呢?”


    純白色的聆仙殿內,小圓珠仿佛要與周圍的空間融為一體,它輕輕地蹭了蹭斯然的額頭,輕聲道:“謝謝你,這段時間,我真的挺開心的。”


    斯然沉默了許久,緩緩露出了一個笑容,他也伸出手來,點了一下小圓珠:“我也挺開心的,謝謝你。”


    小圓珠輕輕地笑了幾聲,隨即聲音更小了點,似乎有點底氣不足:“那……那個,既然這樣,你那鳥肉幹……還能再給點不?”


    斯然:“……”


    小圓珠別別扭扭又壓抑不住內心的渴望:“我悄悄地看了一眼你的儲物袋,還、還有挺多的呢,你看我這要吃個十年呢——”


    斯然滿心的感動頓時消散得一幹二淨,他格外肉痛地瞅了眼儲物袋,深吸一口氣,一咬牙,幹脆把剩下的存貨全部都拿了出來,惡狠狠地丟給了小圓珠。


    小圓珠歡呼一聲接了下來。


    同時,身後也傳來的巨大的吸引力,斯然往後一仰,跌入混沌一片的空間通道之內,片刻的失重感後,時隔一月,他終於再次踩在了劍宗的土地之上。


    此時正值夏末,天色漸暗,大片大片的火燒雲將整個劍宗染成了鮮麗的橘紅色,從秘境內出來的弟子們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周圍低語聲不斷。


    斯然往前緩慢邁步,從一眾人群中側身走過,還沒走出這跳崖聖地的範圍,雲漠就跟高空拋物一樣,啪嗒一下落在了他的麵前。


    “剛剛跟戚長老說了點事情。”雲漠解釋了一句,分外熟練地一攬斯然的腰,帶著他就上了墨劍,兩人一同朝著臨觀峰飛去。


    不知道上了多少次墨劍的斯然:“……”


    雖然這上劍隻有零次和無數次的區別,但這點距離,坐坐小白鳥也挺好的啊?


    實在不行,咱們能不能選個偏僻點的角落上車,你看看下麵的一眾劍修們,眼睛都要瞪直了好嗎?能不能為你師弟師妹們脆弱的小心靈考慮考慮?


    聆仙境的事情,很快便在整個修真界引起了軒然大波。


    秘境尚未結束之時,已經有部分半途被踢出去的修士將這件事傳開了。


    特別是其中還有個夜玄宗的少主,這位少主出來後便調動了夜玄宗大部分人手,以一個不死不休的執著精神,非得查出那個綠毛的身份出來。


    等到秘境徹底結束,所有人都出來之後,一時間,聆仙境的奇葩模式頓時成了整個修真界熱議的話題,隨便走到哪裏,都能聽到有人在討論這件事情,包括但不限於抽寶物運氣、秘境之戰以及痛失五百抽的夜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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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段時間,話本裏闖秘境的情節也都變了個樣,無不突出其中主角抽卡的逆天好運,而曾經驚呆一眾人的一發十連出五個金色寶物的事情也成為了話本主角的標配。


    “所以,這件事情是小然設計的?”


    臨觀峰前擺了張頗具韻味的竹製小桌,斯然和燕芝麵對麵坐著,桌上擺著一盅清亮的果酒,還有一小盤手撕鳥肉幹,燕芝飲了口果酒,笑著道:“這種秘境倒是奇特,若不是年紀超了,我都想進去玩玩了。”


    斯然策劃聆仙境的事情之前就已經被五位劍修知曉了,算不上什麽秘密,後來燕芝來了的時候,談到了這件事,斯然便順勢跟她說了,引來燕芝好一番驚歎和誇獎。


    斯然小口小口地啃著鳥肉幹,他的存貨全都被小圓珠霍霍走了,饞了好幾天,又不好意思主動找燕芝要。


    今天也是巧,雲信之和雲漠師徒倆又約著出門打架……呸,切磋去了,剩下燕芝一人在鳴懸峰逗魚玩,她想著斯然可能也是一人在臨觀峰,便帶了點果酒和小食,來找他聊聊天。


    當然,肯定不是漫無邊際的聊。


    燕芝一早就看出來,斯然和雲漠這兩人都愣得很,都住一個峰頭了,居然還分了兩個洞府,這兩個洞府間也就隔了一層牆壁,這算什麽?欲蓋彌彰?


    平日裏,她沒事也會來這邊看看,每次來的時候,雲漠不是在練劍就是在練劍的途中,斯然也不急,悠哉遊哉地看看風景逗逗螞蟻,看得她反倒是著急了起來。


    這怎麽行呢!


    感情的事情是要培養的,俗話說的好,日久生情,你這都不日……不是,你這都不相處,兩個人豈不是會越來越生分?


    雲漠無父無母,從小就是雲信之帶大的,雲信之對於他算是亦師亦父的存在。


    燕芝呢,也將雲漠當成自己的親兒子一樣,她去世化作魂修之時,雲漠也才十多歲,小小年紀已經顯露出了幾分未來注孤生的氣質。


    這十年過去了,她從魂界歸來,先是驚喜地發現,雲漠竟然有了對象,隨後又發愁地察覺,這小子身上注孤生的氣質是一點兒沒少。


    燕芝輕輕歎了口氣,溫柔的目光落在低頭抿酒的斯然身上,越看是越滿意,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容,放下酒盞,想了下,試探地問道:“小然呀,這過不了多久就是七夕了,你有想好送漠兒什麽禮物嗎?”


    “咳咳——”


    斯然一口酒嗆到了喉嚨,偏過頭連咳數聲,眼角都咳紅了,緩了口氣,瞪大眼睛問道:“什麽?”


    燕芝認真道:“七夕禮物啊,這七夕你知道吧?哪怕是劍宗,最近也挺多人準備這個的呢,你不打算……嗯?”


    這個“嗯”堪稱意味深長。


    斯然擦著嘴角,掩飾般地目光遊移,耳朵尖不爭氣地悄悄紅了:“送、送禮物?沒必要吧……這節日,嘖,這不是凡人的節日嘛,咱們修、修真者,就、就不用過節了吧……”


    好嘛,這小家夥還害羞了。


    燕芝內心在偷著笑,表麵上卻看不出分毫,眉眼依舊格外的溫和,眼珠一轉,心道,算了,畢竟還年輕,害羞也正常,就讓我幫個忙推一把吧。


    “不是過節,而是生辰,”她溫柔地看著斯然,“信之不懂得帶孩子,想來這麽多年,漠兒都沒過過一次生辰,唉……”


    斯然愣了下,覺得有些驚訝:“雲漠的生辰居然在七夕?”


    “……嗯,沒錯,確實是在七夕,”燕芝喝了一口果酒,“漠兒他也沒什麽朋友,平時也不和別人說這件事,我見你和漠兒關係這麽好,就多問了一句……你覺得呢?”


    斯然滿腦子都是雲漠生辰四個大字,下意識點了點頭:“要,肯定要送禮物啊。”


    他咀嚼著嘴裏的鳥肉幹,思緒卻完全飛到了天際。


    禮物,該送什麽禮物呢?


    劍譜?功法?丹藥?靈礦?這些夠實用,也挺符合劍修的人設,可總感覺缺了點什麽,要不送點特殊的?


    啊啊啊這也太難了,他活了這麽多年,還沒送過別人禮物,主要是也沒人可送,一個人住的宅宅能給誰慶生?紙片人嗎?


    不過沒想到啊,雲漠的生辰居然是七夕,都沒聽他提起過,算算時間,這距離七夕也不過十來天了,要是燕芝不說,他肯定要錯過雲漠今年的生辰了。


    燕芝看著陷入沉思中的斯然,總算是緩緩地放下了心,離開的時候,還對著臨觀峰的方向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漠兒衝呀!


    你師娘能做的也就這麽多了,趕緊把握住這個大好機會!


    給雲漠的生辰禮物,著實讓斯然陷入了漫長的沉思之中。


    燕芝走後,他足足思考了大半天,也毫無頭緒。


    看著天色漸暗,出門約架的雲漠今天估計是回不來了,他收拾了一下臨觀峰,回到洞府倒頭便睡了一覺。


    第二天他起了個大早,坐著小白鳥出門溜達了一圈散散心,試圖在開闊的地方舒展一下思緒。


    逛了小半天,回到臨觀峰的時候,斯然遠遠地就看到雲信之和雲漠二人搬了個木凳子在外邊,麵對麵正襟危坐。


    兩人神情均十分認真,看上去似乎在進行一場嚴肅的辯論。


    斯然從小白鳥上翻身而下,靠近後,就見雲信之朝他招了招手,道:“來來來,你來的正好,我和漠兒正討論事情呢,你也來發表一下看法,如何?”


    斯然指了指自己:“我?”


    這兩人能討論什麽,無非是修練上麵的問題,他一個寶書認證了的劍術菜雞,能發表什麽看法?


    結果雲漠也點了點頭:“也好,既然暫時討論不出一個結果,不妨聽聽其他意見。”


    斯然撓了撓側臉,磨磨蹭蹭地湊了過來,從儲物袋裏也摸了個小木凳出來湊了一個三人鬥地主的陣型,道:“什麽事啊?”


    雲信之清了清嗓子,神情格外嚴肅,用一種宛如紀錄片的語氣緩緩道:“是這樣的,眼看著七夕就要到了——”


    七夕?又是七夕?


    這幾天為了想雲漠的生辰禮物,斯然都快對七夕這兩個字鍛煉出條件反射了。


    “——咳,我想給阿芝準備一份七夕禮物,”雲信之說其這個來居然還有一點不好意思,“雖然這七夕是凡人過的節日,但它本身還是很有意義的,那個七夕的故事我也聽了,非常的動人啊,這也讓我覺得啊,七夕還是有過的必要——”


    雲漠無情地打斷:“師父,說正事。”


    雲信之瞪了雲漠一眼,習慣性地又想捋胡子,摸了個空後,便順勢摸了摸下巴:“我和漠兒說了想送的禮物,結果他覺得,還是換一個比較好,我們就討論了一下,誰也沒能說服誰。”


    斯然明白了,問道:“您準備送什麽禮物?”


    雲信之自信滿滿:“錘子。”


    斯然:“……”


    斯然有一瞬間覺得自己聽錯了:“什麽?”


    “錘子,”雲信之又重複了一遍,還解釋道,“阿芝習的是鞭法,此武技對臂力要求極高,正好劍宗覓法堂內,有利用錘子鍛煉自身臂力的方法,這送一對錘子,豈不是完美!”


    斯然:“……”


    聽上去是沒錯,但想送錘子什麽時候不可以,非得趕著七夕送,是不是不太對?


    他決定聽聽雲漠的意見:“那雲漠呢,你是怎麽想的?”


    雲漠輕輕搖頭:“我覺得不妥。”


    斯然放下了心,心道,看來劍修裏還是有明白人的。


    他與燕芝相處的還挺多,覺得她是一位內心非常柔軟的女子,平日裏也常常製作些精致可愛的小玩意,妝發和衣服也是仔細搭配過的,怎麽看也不像是……會喜歡在七夕時收到錘子的樣子。


    雲信之頓時“嘿”了一聲,看向雲漠:“這一對純白的錘子有什麽不好的?”


    “還是我之前的看法,此錘子的材質特殊,白色易反光,不適合長時間修練用,”雲漠沉聲道,“還是黑色比較好。”


    雲信之據理力爭:“阿芝平日裏從不穿深色衣服,這黑色一點都不配。”


    “等等——”


    斯然愣了下,連忙開口打斷,左右看了看這兩人,著重盯了半晌雲漠,難以置信道:“你們二位爭論這麽久,敢情不是在爭論送什麽禮物,而是在爭論送的錘子是什麽顏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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