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然一直漫不經心的表情都收了收,指尖輕輕撓了撓側臉,難得的生出幾分小小的歉意。


    這歉意的來源,自然是之前他那一連串對雲漠不著邊際的揣測了。


    雲漠收回攔在斯然身前的胳膊,斯然也沒繼續上前。


    雲漠說的沒錯,那管事修為確實挺高的,他要是真站近了,管事一旦出手,最後還是會給雲漠添麻煩。


    左右不過是說說話而已,站那裏都能說。


    他之所以剛才想走過去,純粹是覺得離得近點更有氣勢而已。


    想到這裏,斯然幹脆站定在原地,看向麵露嘲諷和不耐煩的管事,抿了抿嘴,純良一笑,看上去格外的無辜。


    “那麽激動幹什麽,我年紀還小,不懂事嘛,你看我才煉氣期,懂的也少,所以問個問題而已,你這樣莫名其妙的發火,不知情的還真以為我對你做了什麽呢。”


    圍觀人群的叫嚷聲停了停,眾人看了眼滿臉純然的斯然,又看了看還沒來得及收回臉上凶神惡煞表情的管事,心裏的天平難免傾斜了一下。


    這話也不錯,仔細想想,這位小少年不過是質疑了一下流溢草的真假而已,也許是個初學煉丹的新人,有些疑問也很正常。


    這萬藥樓實際上不就是個賣靈植的,這交易可是雙方的,買方有疑問還不能提出來了?這也未免太霸道了些。


    想到這裏,不少在萬藥樓有過不愉快經曆的人都被勾起了那段回憶,心下對於管事無端的暴怒又厭惡了幾分。


    無論是在什麽地方,一家獨大帶來的總歸不是好事,萬藥樓作為萬靈城最富有盛名的靈植交易中心,差不多壟斷了近九成的靈植市場。


    萬藥樓越做越大之後,帶來的就是內部人員水漲船高的優越感。


    尤其是底層經營四階以下藥草的管事們,若買家修為高點,倒也還好,若是遇到修為低又看上去身家不富裕的,那態度都可以稱作是惡劣了。


    然而哪怕態度惡劣,該買的靈植還是得買,不少修士在這裏受了一肚子氣,偏偏還沒處發泄。


    如此一想,竊竊私語聲也逐漸嗡嗡的響起。


    “前麵我沒看到,不過這管事說話也太過分了吧?我們是來買靈植的,有疑問還不讓說了?”


    “萬藥樓一向不就這態度,之前我去買低階靈植時,就因為沒戴煉丹師徽章,那態度跟以往簡直千差萬別。”


    “四轉流溢草價格可不低,買之前問問清楚也好。”


    ……


    修真者都是耳聰目明的,哪怕大家都是壓低聲音小聲議論,這一句句話還是源源不斷地鑽入斯然的耳中。


    斯然瞥了眼管事逐漸難看起來的臉色,心想,這效果倒是比他想象的還要好。


    他雖然不在乎圍觀者怎麽想的,但也不是受虐狂,聽了一耳朵的冷嘲熱諷還是很不愉快的,現在不愉快來源解決了,心情也好了點,可以開始幹正事了。


    斯然給了寶書五成的靈力,讓它調出“如何鑒別一株偽裝好了的鬼迷草”的方法。


    他一心二用,一邊琢磨著眼前浮現的文字,一邊對上管事的目光。


    “請問你是煉丹師嗎?”斯然問道。


    管事被周遭眾人莫名調轉了風向的話語弄得心情不佳,冷著臉對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道:“不是又如何?老夫在這萬藥樓數十年,經手無數——”


    斯然直接打斷道:“你不是煉丹師,那你是靈植培育師嗎?”


    靈植培育師是一種比較小眾的副業,比起煉丹師來沒那麽熱門,多數是一些靈根未能達到煉丹師標準的修士從事,專門為靈植培育而生,比起對靈植的熟悉度來說,不輸於煉丹師。


    管事臉皮抖了抖,陰陽怪氣道:“不是又如何?”


    “你大可不必如此,我並不是針對你本人,”比起管事來說,斯然看上去要幹脆的多,“眾所周知,萬藥樓的靈植采購都是由煉丹師或靈植培育師來負責,換言之,聽了我的疑問之後,你應該做的是向負責這株流溢草采購的相關人員詢問和確定,而不是憤怒到想要趕人。”


    “無論這株靈植是真是假,都不是你的責任,你隻是負責和客人交流而已,不需要如此大動肝火,大家友好一點嘛。”


    管事深吸一口氣:“友好?這位小友還真是有趣,你上來就說我這萬藥樓的流溢草是假的,抹黑萬藥樓的名聲,敢問這算是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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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很有趣,”斯然歪了歪頭,把之前管事說過的話輕飄飄地又拋了回去,“我倒也不至於為了區區三千上品靈石和你鬧這麽久,至於抹黑萬藥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況且萬藥樓做的那麽大,哪裏是我一個小人物能抹黑的,我差點都要被你趕走了好嗎,你說我抹黑?算了吧,做個人吧。”


    圍觀群眾:“……噗。”


    管事顫抖著手指,怒不可竭:“那你又憑什麽說我這流溢草是假的?來萬藥樓買靈植的人那麽多,敢說這靈植是假的,你還是頭一份!”


    “謝謝,非常榮幸,”斯然繼續用氣死人不償命的語氣,“萬藥樓對於五階以上靈植,都有包括藥性在內的數道檢查吧?請問這株四轉流溢草也通過了藥性檢查嗎?”


    五階以上靈植已經邁入了珍貴範疇,自然要經過重重檢查才能在萬藥樓出售,畢竟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長相相似的藥草也可能存在,萬一賣了假靈植出去,禍害了煉丹師一爐丹藥,造成的損失可遠不止一株藥草。


    管事陰沉著臉:“廢話!這萬藥樓每一株藥草都是經過藥性檢測——”


    “口說無憑,”斯然搖搖頭,“既然我提出了疑問,那你要做的不是一直在那裏說著什麽‘萬藥樓從未賣過假藥’‘萬藥樓重重檢測’之類的話,而是證明給我看,藥性檢測並不是什麽難事,當場做一個就可以了。”


    管事眼珠轉動,盯了斯然好半晌,眼中滿含著惡意:“憑什麽要當場做這個藥性檢測?要買就買,不買拉倒,我萬藥樓賣藥,什麽時候還要聽你的指揮了?”


    斯然頓覺無趣:“我花了三千上品靈石買一個靈植,連要求做個現場藥性檢測都不行了?你們這萬藥樓未免也太……”


    他話沒說完,隻是表情頗為一言難盡。


    圍觀群眾也瞬間炸開了,隻是這議論聲還未響起,管事金丹期的威壓便毫無保留地釋放開來,席卷了整一片區域。


    現場的多數都是金丹期以下的修士,眾人瞬間噤聲,斯然剛一感覺到鋪天蓋地的沉重壓力,還沒來得及動用靈力去抵擋,就被雲漠護在了身後。


    管事的修為自然無法和雲漠這個金丹期大圓滿相比,斯然也隻是在最開始胸悶了一瞬,很快便恢複了過來。


    雲漠和謝容卿尚且沒有想要出手的意思。


    劍修的劍,是為戰鬥、為殺人而生,目前的情況還不到需要他們拔劍的地步。


    管事早就知道,這片幾乎沒高修為的人。


    他享受了一把肆意釋放靈力威壓的感覺,扯了扯嘴角,緊緊盯著隻從雲漠背後冒出了一個頭來的斯然:“我萬藥樓賣東西,想賣給誰就賣給誰,你有什麽意見?”


    斯然翻了一個優雅的白眼。


    管事心中暗怒,準備再擠兌幾句,卻有一道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夾雜著渾厚的靈力,回蕩在所有人的耳旁。


    “‘我萬藥樓’?什麽時候這萬藥樓成你家的了?還想賣給誰就賣給誰?誰給你這麽大的權力?嗯?”


    來人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腳步聲噠噠噠的響起,一步又一步,很快便走到了眾人的麵前。


    此人身著一身金色高階法衣,看上去約莫四十歲的模樣,濃眉大眼十分正派,胸前別著一枚黑色的徽章,隻是看上去似乎有些疲憊,頭發也有點淩亂,有種熬夜伏案工作後的既視感。


    管事見了此人,滿身的氣勢頓時潰散,弓腰湊上前去,恭敬道:“段丹師,您怎麽來了?這二層不過是賣一些普通藥草而已,您有什麽需要,跟我們說一聲就行,藥草自然會送到您府上。”


    段正逸掃了眼眾人:“練出爐好丹,心中喜悅,故而出來閑逛而已。”


    管事立刻道:“恭喜段丹師!段丹師不過五十就已經是五階煉丹師,在這東域也是極為罕見,想必晉升六階也——”


    “恭維的話就不必說了,”段正逸擺了擺手,“我倒是沒想到,偶然來這裏一逛,居然能看到這樣的好戲,我問你,這萬藥樓什麽時候成你開的了?”


    管事心中一驚,勉強維持住表麵的鎮定:“丹師您誤會了,小的也隻是一時氣極,說了不該說的話,還請丹師恕罪。隻是這幾位實在氣人,刻意抹黑萬藥樓的名聲,小的在萬藥樓數十年,將萬藥樓的名聲看得極重,實在見不得他人汙蔑一分一毫,故而情緒有些激動,實在是慚愧。”


    段正逸並未直接聽信管事的一麵之詞,而是看向斯然:“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斯然瞥了眼寶書調出來的段正逸的資料,勉強判斷出這人品性不錯,便直接道:“能麻煩您給櫃上那株四轉流溢草做一下藥性檢測嗎?”


    段正逸挑眉:“四轉流溢草?”


    他也隻是剛剛才來到此處,恰好聽到了管事的那句話而已,對於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並不了解。


    段正逸走到了櫃台邊,低頭打量起那株流溢草,他已經是五品煉丹師,對於常見的五階靈植自然是熟悉萬分。


    隻見他熟練地拿起流溢草,對幾個關鍵地方仔細打量了片刻,又輕輕嗅了嗅葉片散發出來的氣息,捏了捏根部的枝幹,才有些好奇道:“我觀這株流溢草,並無任何不妥之處,不知你為何想要做這藥性檢測?”


    一旁低著頭的管事心中一喜,連忙道:“所以小的才認為他們是刻意搗亂,專門來抹黑萬藥樓的,這流溢草也不是特別稀有的靈植,萬藥樓賣靈植這麽多年,怎麽可能會有弄錯藥草的時候?”


    斯然看都沒看管事一眼,含糊道:“一種直覺吧。”


    管事在一旁發出了嗤笑聲。


    斯然看著段正逸,目光清澈:“那藥性檢測可以做嗎?”


    段正逸笑了笑,以他的年紀看斯然,完全像是在看一個孩子,對於還沒長大的晚輩,他總是寬容的。


    “當然可以,”他放下流溢草,“按道理來說,藥性檢測是賣出每一株藥草前必做的檢測,如果客人對靈植提出疑問,要求現場做藥性檢測,完全是合理的。”


    這話無疑是打了管事一個巴掌,管事麵上有些掛不住,還是恭敬道:“那小的立刻去請負責檢測的人員。”


    段正逸道:“不用了,既然我在現場,那就我來順手做了吧。”


    管事忙道:“這怎麽能麻煩您——”


    段正逸:“還是你覺得,我做不了這檢測了?”


    管事惶恐:“小的不敢。”


    段正逸搖了搖頭,心裏對這萬藥樓管事誠惶誠恐的表現頗為不喜。


    他從儲物袋裏取出一片金色的葉片,將靈力纏繞在其上,靠近了這株流溢草。


    所謂藥性檢測,實際上就是根據靈植獨有的一些特點,利用能和這些特點反應的物品,來確認靈植藥性上的完好。


    很多靈植,表麵看似完整,內裏藥性卻流失大半,藥性檢測多數也是為了避免這類情況。


    段正逸取出的這片金色葉子,也是一種靈植,名為光鶯葉,與流溢草相接觸時,會受其影響,表麵金色會暫時褪去,露出綠色的葉麵。


    光鶯葉緩緩湊近流溢草,葉子表麵的金色光芒微微顫動,似乎有消失的跡象。


    管事頓時冷笑道:“嗬,有些人啊,不過是看了幾頁書,就真以為自己無所不知了,殊不知——”


    他話還未說完,就突兀地被憋在了喉嚨口,再也吐不出半個字。


    眾人的麵前,原本金光閃閃的光鶯葉上並沒有露出該有的綠色,反倒是被一縷一縷不知從何而來的黑色霧氣給纏繞了起來,金色和黑色糾纏在一起,和正常情況下應該出現的情景完全不一樣。


    “你、你們看流溢草——”有人驚叫了起來。


    不知何時,原本青藍色的流溢草逐漸褪去了滿身的色彩,四根纏繞起來的枝幹也軟趴趴了起來,化作黏糊糊一坨的黑色海藻樣,葉片碎裂,無數觸須從其中伸出。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更讓眾人驚訝的是,這坨詭異的東西上居然開始散發出絲絲金光,一縷一縷的黑色觸須變成金色的葉片,散發著耀眼的光芒。


    這株“流溢草”在變成了詭異的黑色東西後,居然又變成了光鶯葉的模樣!


    斯然嘖嘖稱奇,在腦海裏道:“這鬼迷草還挺上道啊,來個現場變身,這說服力可比什麽藥性檢測高多了。”


    寶書幹巴巴:【這株鬼迷草比較喜新厭舊,它覺得光鶯葉比流溢草好看,夠閃耀,所以換了個樣子。】


    斯然:“……”


    寶書:【個草行為,不要上升整個鬼迷草種群,其他的鬼迷草還是很有理想和追求的。】


    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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