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史台雖獨立於六部之外,但其職能卻與六部多有重合之處。


    要想清楚明白這點,就必先了解禦史台的架構。


    擇其重點說明,那便是“監察百官”這一職權,事實上並非禦史台獨有,吏部也可以調查百官。


    因此,得知徐安有冒認大理寺緝捕的嫌疑後,魏千裏第一時間就想到要向吏部告發,以此威脅蘇家和徐安退婚。


    但他想不到的是,徐安不知道走了什麽狗屎運,竟在這個節骨眼上得到了皇帝的封賞,不僅賞金百兩,還破格晉升為五品監察使。


    這對於魏侍郎來說,絕非一個好消息。


    眼下,他與蘇家算是徹底攤牌了,再難有緩和的餘地。


    徐安身為蘇家女婿,日後必會以其監察使的身份,私下針對魏家。


    本來一介區區七品中侍郎,並不足以讓魏千裏忌憚。


    但徐安突然連進兩個品階,官居五品,就不得不讓他重視起來。


    更關鍵的是,皇帝還授意徐安進宮,商討重建禦史台的事宜。


    換言之,徐安有麵聖的機會!


    在相互告發的情況下,魏千裏要告徐安冒認官差,按照上下遞呈的關係,魏千裏必須先向吏部稟報,由吏部調查後呈報皇帝。


    徐安卻可以趁著皇帝召見的機會,跳過了這一環節,直接向皇帝彈劾。


    那麽,且先不說皇帝態度如何,單說有了此次彈劾,魏千裏在皇帝心目中的形象必定大打折扣,日後恐難受到重用。


    魏千裏為官多年,人老成精,自然深刻明白這點。


    而他向吏部舉報徐安僭越,能否坐實,還是個未知數...


    此時,顯得駭然不已。


    卻見在送走傳旨的宮人後,晚娘已經手持掃帚走了過來,冷麵對魏千裏說道:“魏大人,咱家姑爺可說了,讓你趕緊離開。你若愣著不走,就別怪老身無禮了。”


    魏千裏一愕,臉色暗沉無比,怒而甩袖,卻也隻能忍氣邁步離開。


    臨走時留下一句:“徐安,別高興得太早!你盡管去彈劾,陛下英明,自不會輕信你一麵之詞。且不說你能否彈劾得了本官,即便本官真的因你而被免職,你最終也難逃一死!”


    “福兮禍兮,你能因禦史案而升官,也能因禦史案而身死!我們等著瞧!”


    說完,人已走上門外的魏府馬車,快馬離去。


    徐安臉上一凝,陷入了某種沉思之中,似在揣度著魏千裏此話的言外之意,顯得驀然警惕。


    頓了頓,剛要對身邊的晚娘有所吩咐時。


    蘇清影快速折返回來,二話不說,拉著徐安便往大廳裏走,並叫道:“爹爹,你也跟來。”


    三人回到廳中。


    蘇清影一臉嚴肅,絕美的麵容之上滿是凝重,帶著質問的語氣道:“你參與了禦史案的調查?”


    這是一個明擺的事實,皇帝的聖旨中已有說明。


    雖不知蘇清影為何多此一問,但徐安如實回道:“是的。”


    蘇清影已知答案,卻仍顯驚訝道:“你瘋了?既已逃過一劫,當日在林縣,你就該當自己已經死了,並暗中返回揚州與我們匯合,再作打算!”


    “即便身不由己,被大理寺緝捕帶回京城,你也當守口如瓶,凡事莫理。我蘇家自會想辦法替你脫罪,你可借此契機,辭官返鄉。為何要參合此事?”


    “你不會忘記了...當年徐家是因何沒落的吧?”


    她稍顯沉重地說道,似乎在暗指某件塵封多年的往事。


    徐安聽此,不覺動容。


    蘇家乃是大戶,富甲一方,揚名於揚州府。


    徐家能與之成為世交,且定下孫輩的婚約,便說明當年之徐家也是有些底蘊的,非富即貴。


    古人的門第之見極高,凡事都講究門當戶對。


    能讓蘇家人結為世交的對象,又豈是尋常百姓人家?


    徐安少年之時,因為某些隱晦的緣故,被迫與父輩背井離鄉,四處漂泊。


    期間,家中親友相繼離世,徐家人丁凋零,家道頹敗。


    直到徐安得到蘇家的接濟,方才在京城安頓了下來,如今已僅剩他一人活著。


    通過繼承前身的記憶,現在的徐安倒也清楚在漂泊的那幾年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也大概知道徐家家道中落的主因是什麽。


    但他甚少提及自己的家世,隻因以他目前的能力,並不足以改變什麽。


    而從蘇清影揚言讓你辭官回鄉的話語間,其實不難看出...徐家沒落的背後,必然與官場有所聯係。


    乃至於,徐安本就是官宦所出!


    不過微妙的是,若曾經的徐家顯赫一時,如今他這個“遺孤”又為何名不經傳?


    心中若有所思,徐安微微苦笑後,道:“我沒忘記!當年我初到京城之時,不顧你們的反對,執意參加科舉入仕,便是想著有朝一日能讓某些冤屈昭雪,又怎會忘了初心?”


    “我徐家因權位而亡,當也因權位而生!我誌在朝堂,不入商賈之道。辭官一事,不必再說。”


    蘇清影沉聲道:“朝堂險惡,伴君如伴虎。一時得勢,並不代表永遠!當年的徐家何其顯赫,僅門客便有三千眾,如今呢?”


    “你再看看吳應雄,他身為當朝首輔,內閣右相,掌握天下六城兵馬,萬人之上,可那又如何?”


    “現在還不是淪為階下囚,榮光不複?你何必執著於此?真相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活著!”


    “徐伯父死前,並未要求你尋求什麽真相,隻是讓你為自己而活著!”


    徐安聽後,卻是輕笑道:“若隻是為了活著而活著,那人與鹹魚有何區別?你不必再說,我不會辭官。那件事...我也必會追查到底。”


    “蘇家若怕受我牽連,過後我會找個合適的機會與你退婚,撇清關係。當然,在此之前,我會先搞定魏千裏,還你們蘇家一個平安。”


    說完,便轉身離開,不願再多說。


    “你站住...”


    蘇清影臉色一變,剛要阻止徐安離開。


    卻被蘇喆拉住:“罷了...”


    蘇清影訝然道:“爹爹攔我是什麽意思?你也同意他繼續留在京城?”


    “既然勸無可勸,那又何必勉強?由著他吧!況且,當年的真相...老夫也想知道。”


    “爹爹,你...”


    “別說了。為父已經決定,此番就留在京城不走了。我倒想看看...徐老兄這個兒子有何過人之處,到底能不能配得上我的寶貝女兒!”


    蘇喆說著,忽而泛起一抹神秘的笑容。


    與之前屈服於魏千裏威脅之下的姿態大相徑庭,判若兩人。


    目光一轉後,似乎想到了什麽,又接道:“對了,派人通知你那三個哥哥,讓他們舉家來京吧。另外...準備一下,三個月後,你與徐安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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