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動不了。”沈起聞言才想起崔峻波說程敘的手術已經做完了,他從進門到現在都沒聽程敘說自己有哪裏不舒服,險些要忘記這件事情了。“哪裏做了手術?”“鎖骨骨折。”沈起一聽要做手術就覺得很嚴重了,做手術就算不開膛破肚,也要劃開皮肉吧?這會兒他又聽到骨折二字更是心急如焚。“嚴不嚴重?是不是因為我從樹上跳下來撞到你了……”他愧疚不安,緊張又著急,一邊問一邊把手往被子上伸。程敘身上的麻藥勁還沒緩過來,反應有些遲鈍,眼睜睜地看著沈起成功掀開了被子。手術創口在鎖骨到肩部這一塊區域,假如穿衣服還扣上紐扣,可能會擠壓到包紮的繃帶。醫院的被子算不上特別厚,但有點沉,如同有人把寶藏埋在地裏之後蓋上的一層薄土。沈起掀開那層薄土之後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畫麵,藍白條紋的病服衣領大敞,一粒紐扣都沒扣,頸項修長,冷白的皮膚下隱約可見淡色的青筋,緊實的胸膛被白色紗布包裹得半遮不露。手下這具身體肌理漂亮,胸肌飽滿卻不誇張,腹肌看起來結實有力,流暢的肌肉線條從胸膛延展到勁瘦的腰,最後沒入褲腰之下。看起來沒什麽大礙,沈起鬆了口氣。程敘的喉結動了動,“有點冷。”沈起哦了一聲,戀戀不舍地把被子蓋回去。程敘又說:“有點癢。”沈起在被子裏遊移的手停下了,又摸了摸手下的觸感,手感頗好。程敘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啞啞道:“別摸了。”沈起訕訕停下動作,手還是沒有抽離出來。他湊上去親了親程敘的下巴,胸腔裏鼓鼓脹脹的,好像一個被勇氣充盈的氫氣球。那幾個字在他舌尖滾落幾圈,最後還是被勇敢地推出來。“艾維斯……你……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已經開了個頭,後麵的話似乎也不難說出來了。“我名下有幾套房產,你租的那套我也已經買下來了,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我們還可以去國外結婚。”大概說這些話讓他有點難為情,長長的睫毛顫個不停,一雙桃花眼眼角翹起,瞳仁濕潤,無措又不安。程敘沉默了幾分鍾。在這短短幾分鍾的時間裏,沈起戰戰兢兢,度秒如年。隔壁床的大嬸嗓門很大,話也很密,已經從她家裏那隻會下雙黃蛋的小母雞說到自己剛上幼兒園就能自己穿衣服的小孫女,沈起壓下心中酸澀,剛強顏歡笑地準備開口解釋自己隻是開個玩笑。程敘突然開口問他,“你不是說自己不能談戀愛嗎?”沈起聽程敘開口第一句話不是拒絕他的表白,便心下暗喜悄悄放起煙花,眉眼彎彎道:“我現在已經在轉型了!而且我自帶流量,不愁沒戲接,演員片酬很高的,別說把你安排到vip病房,把整個醫院包下來都不算什麽難事,你和我在一起,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以前我們還不太熟,現在我隻想和你談戀愛,也不知道我這個心願能不能被滿足。”沈起剛說出口就覺得這句話好像有點無恥,有點像道德綁架,他露出一個據粉絲們說完全抵抗不了的表情,眼神濕漉漉地望著程敘。“什麽談戀愛?”病床周圍的簾子突然被掀開,程向明牽著奧菲利亞的手走了進來。那句話正是程向明問的,他原本神情疑惑,一見到病床上麵色蒼白的程敘立刻轉為擔憂。沈起:???沈起:!!!沈起心虛地背對程向明,無聲無息地把那隻還放在程敘被子裏的手緩緩抽出來。奧菲莉亞麵容關切,“艾維斯,你還好嗎?你父親接到電話說你出事,我們都非常擔心你。”程向明說:“沈起給我打的電話,說你突然昏迷上了救護車。”奧菲莉亞這才注意到坐在床邊的沈起,和程敘如出一轍的灰棕眼眸裏溢滿感激之色,“非常感謝你,你是艾維斯的朋友嗎?”奧菲莉亞說的是外語,特意放緩了語速。沈起頓時一個頭兩個大,仿佛又回到了被“襯衫的價格為九磅十五便士”支配的日子。他吭吭哧哧才憋出一句,“是的,我們是好朋友,艾維斯今天救了我。”程敘勾起唇角,為這位前一秒還在向他告白的“好朋友”解了圍。“對不起,媽媽,讓你擔心了,我受了一些輕傷,還需要住院一段日子,”奧菲莉亞的眼裏隱隱有些水光,輕聲說:“我真為你感到驕傲,艾維斯。”連進廚房都怕兒子磕到碰到的奧菲莉亞,在程敘為了救人受傷之後毫無負麵情緒。程向明握住奧菲莉亞的手,溫柔道:“我想給艾維斯換個好一些的病房,我們可以順便去詢問醫生他的身體狀況。”奧菲莉亞點點頭,和兩人告別。他們一走,沈起就鬆了口氣,他調侃道:“我還是第一次見程導這麽溫柔,和他在片場相比,簡直像換了一個人。”程敘被他逗得笑起來,故意問道:“你看起來很緊張,程向明在片場經常訓斥你嗎?”沈起大呼冤枉,“我演技哪有爛到這種地步?就算不是程導,隻要來的是你爹,都會讓我很緊張的!”程敘父母來的時候他還在偷偷幹壞事,當場表白好像還被聽見一半。本來想給程敘換個病房,結果又被程導搶先一步。沈起歎了一口氣,隻覺得第一次見家長的場麵完全被自己搞砸了,毫無初印象可言。程向明的助理過來送了點清淡的吃食和水果,還有一束沾著新鮮露水的百合。尷尬的是,多人病房劃分給每個病人的空間並不大,床頭櫃放了水果和吃食,百合花就隻能放地上了。幸虧換病房的申請已經通過了,來了幾個醫生護士將程敘轉移到vip單人間,浩浩蕩蕩的陣容把病房擠得水泄不通,引得其他兩床病患和病人家屬頻頻望過來,視線中充滿打量、可惜、憐憫等等多種複雜情緒。門口遇到沈起的那個大嬸忍不住問了一句小護士,“姑娘,這年輕人是怎麽了?不會給檢查出什麽其他病了吧?”再聯想到剛剛來探病的小夥子眼圈通紅,仿佛要看望的病人即將不久於世,大嬸更是堅定了自己的猜測,噓唏不已。護士道:“他這邊要換個病房。”這句話像是肯定了她的問話,大嬸不再問了。小夥子年紀輕輕就命不久矣,得多叫人可惜!還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程敘因為骨折位置特殊,不能輕易動彈,隻能被醫護人員抬走,他一偏頭,就撞進了隔壁床大嬸惋惜同情的眼神裏。善於洞察人心的天才偵探破天荒地感到迷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但又看不出來。奧菲莉亞和程向明在病房陪了會兒,問過醫生程敘的病情沒什麽大礙,又考慮到他們留在這兒沈起也不方便,便先行離開。他們前腳剛走,後腳崔峻波就走進了程敘的病房。程向明的助理把生活用品準備得齊齊全全,沈起正在剝柚子給程敘吃。崔峻波見到此情此景,“哇”一聲感慨道:“艾維斯,你這小日子過得不錯嘛。”程敘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桌上有些水果和營養品,你隨便拿。”假如不是崔峻波騎上水果攤三輪車撞偏肇事車輛的方向,恐怕程敘就不僅僅是鎖骨骨折這麽簡單了。崔峻波撈起一個水蜜桃,稀奇道:“喲嗬,這季節還有桃子?”心緒不寧的時候很難注意到外界,現在程敘平平安安,他就靜靜躺在他身邊,沈起突然琢磨出些不對勁。“你……又改行賣水果去了?”想到那輛水果三輪車,沈起遲疑地問道。水蜜桃皮薄汁多,唇齒留香,崔峻波吃得不亦樂乎,聽見這話動作一頓,嘴裏那口桃子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眼神遊移地看向程敘,眸中意味分明:他怎麽還記得我?程敘接收到崔峻波的視線,輕咳一聲,對沈起解釋道:“我和他其實是同事……之前……”案子已經偵破,也不用再遵循保密條例。沈起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呆若木雞,聲音艱澀道:“那個凶手是誰?”崔峻波抽了幾張紙擦拭沾滿桃汁的手,頭也不抬地回答道:“還能有誰,就和你一起拍戲那個曾寒啊,這小子還在你倆化妝間安攝像頭呢!聽說你們當時一起參加的選秀,不知道這作案動機是因愛生恨還是因恨生愛……”“劈啪”沈起恍惚間聽到一絲輕微的響聲,來勢洶洶的烈焰席卷全身,心髒像被架在火堆上烘烤的栗子,輕輕綻開一條條細微裂隙。演技課還是挺有用的,沈起甚至有多餘的心思自嘲自己居然能埋藏好所有情緒,借口臨時想起有個工作,和程敘溫聲道別。他原本想……告白後就粘在程敘身邊,直到對方答應為止。但現在算什麽呢?沈起輕輕關上病房的門,剛離開程敘的視線範圍,一張臉瞬間變得慘白。原來……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他而起,沒有他,就不會發生這起案子,沒有他,程敘就不用為了救他而受傷!虧他還腆著臉和程敘告白……讓程敘躺在病床上動彈不得的人,正是他沈起!病房外的過道燈光大亮,刺目的白光讓一切都無所遁形。沈起此刻簡直無地自容,他低著頭遊魂一般晃晃悠悠往前走,恰好撞見回來找他的小助理。小助理見他隻戴個帽子,連忙左右看看,發現沒什麽人關注這邊才放下心來,從背包裏掏出口罩遞給他,“起哥,醫院人多。”沈起一言不發,把口罩拉上去,衣袖順勢滑落,露出一點凝成血痂的可怖擦傷。“起哥!你在醫院呆了這麽久,怎麽傷口都沒消毒塗藥!”小助理瞪圓了眼,愧疚自己沒做好分內之事,便主動提道:“起哥,我們去樓下包紮一下?”沈起心中空空,不想在醫院多呆,更沒力氣和小助理解釋,“先回去。”崔峻波沒想到沈起聽自己說完那句話就走了,順手捏了幾個草莓往嘴裏塞,不解道:“他這麽快就走了?”旋即想到沈起的身份又了然,自言自語接話,“也對,大明星業務繁忙,能陪你這麽久,已經很不錯了。”“怎麽,難道你還想留他吃個飯?”程敘闔著眼,輕輕笑了兩聲,終於問起正事來,“凶手怎麽樣了?”崔峻波吃完東西,整宿沒睡的疲憊湧上來,一聽到程敘問起害自己沒得休息的罪魁禍首,沒好氣道:“這人跟瘋子一樣,簡直自損一千傷敵一百,人是救回來了,不過下半輩子估計隻能躺床上了,等他清醒就能傳訊回局裏。”vip病房裏有張可折疊的小床供家屬陪護使用,崔峻波利索地把折疊床打開放在病床邊上,如餓虎撲食般躍上去,鼻腔哼出一聲愜意的氣聲,“好兄弟,我先睡會兒,你有什麽事兒就叫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