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她要的宮人相關。她並不知道皇上的藥換了,皇上對身邊事一向把的很嚴,禦前伺候的宮人但凡有一點不忠錯漏,活不過第二日,這種消息不可能透出來, 但她現在知道,禦前內官死了一大批, 幾乎是換了個新的班底,尤其侍奉湯藥的小太監,禦藥房小太監,全死了,換上的全部是新麵孔。所以不用往深裏多打聽, 她也能知道,皇上的病又重了, 估計很厲害,換了不能廣而告之的,可能效果比較奇特的藥。比如宮防方麵。她並不知道殿前司輪值調動細則,這不是她一個後妃應該知道的事,但她現在知道了,隨著內侍們的死生更換,宮禁護衛更加嚴密,不允許外人窺探分毫,而且……二皇子遇刺那天,不是宮防大換調動的日子,宮禁卻調動頻繁,尤其皇上的心腹史務,當時一反常態,並沒在皇宮,皇上身邊,而是有半天不見蹤影。“是真的……”皇上真的想殺了二皇子!珍妃再次確定這個事實後,無力癱跌在矮椅。可是為什麽呢?她知道,皇上對兒子們並沒有多喜歡,什麽父慈疼愛,完全不存在,一手養大,日日親睦的太子都能隨隨便便誅殺,何況別人?遂她早早就隻教兒子適當親近皇上,功利為上,敬畏為上,天家父子非尋常人家父子,是先論君臣,再論父子,一二孺慕是可以的,但很多事上都不能報以太大希望……便也不會在這種事上受傷。至於那個位置,爭可以,但不能跳的太高,隻要穩住一個陣型,能對抗別人攻擊就可以了,其它的慢慢籌謀,交給時間,她和二皇子在這一點上看法相同,做出來的計劃對策,行動目標,顯然皇上也並沒有很忌憚,甚至有些縱容,算是支持……可為什麽突然起了殺心?“娘娘!外麵殿前司史務的人在查,昨日誰在蒙露殿前經過過!”心腹嬤嬤有些緊張的跑進來,麵色微緊,話都不敢大聲。珍妃立刻明白,自己終是大意了,悄悄查探的事怕是露了些馬腳。同時也立刻想到,莫非她兒子被皇上私下以行刺方法處理……也是犯了同樣的錯漏?這孩子,幹過那麽大的事,知道那麽多,為什麽不同她商量!但眼下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她迅速站起,撫了撫發鬢,電光火石間已經想好一切,眼色示意嬤嬤去殿內,處理點東西,她則昂首挺胸往大殿門口走。兩人在這深宮之中扶持幾十年,心腹嬤嬤根本不需要她說明白,一個眼色,一個方向指示,已然明白怎麽做,並未耽擱,轉身就往殿內走。“搞什麽,大晚上的覺都不叫人睡,是哪個野狸子又作妖了?”珍妃仍然是以往頤指氣使,明豔張揚的樣子,沒半點心虛,還夾槍帶棒諷刺人,這後宮裏頭,夜裏鬧妖的能是什麽東西?她向來強橫霸道,今天一如既往盛氣淩人,反倒讓來查的殿前司不敢不尊重。今晚帶隊來的並不是史務本人,可見對珍妃的翠微殿並不是很懷疑,那校尉年紀輕,自不如首領史務有底氣,客客氣氣說明情況,具體的內情肯定不能說,隻道天子下旨巡查各宮,還望配合。珍妃當然配合:“好啊,你們進來查,”但又沒那麽配合,“如果查不到,還弄亂了本宮的東西,本宮要、你、們、死!”這話她能說,敢說,事後也能做到。殿前司於是更加謹慎,進來還是進來的,但肯定不會像別處查的那麽細,認為可疑的地方肯定還是要好好看的,至於隱私的地方……看兩眼沒發現什麽,就沒仔細翻看了。沉凝的時間一點點過去,殿前司的人沒什麽收獲,告辭離開,珍妃小心眼的伸手,塗了粉豐蔻丹的手指指了指那校尉:“我、記、住、你、了。”一副很記仇,來者不善的樣子。校尉沉著告退,並且在心裏把翠微殿的可疑度又往下調了三成。殿門關上,一切寂靜之後,珍妃摒退所有人,等了片刻,心腹嬤嬤壓了一個宮女出來。那宮女生的不錯,桃腮杏唇梨花麵,可惜臉色慘白,眼底惶惶,看上去像驚弓之鳥,見到珍妃立刻哭了出來,滿麵感動:“多謝主子娘娘……謝娘娘救我……”“不用。”珍妃微微笑著,朝嬤嬤使了個眼色。那宮女還沒哭完,口鼻就被嬤嬤捂住,沒掙紮多久,就再也掙紮不動了。果然不用謝。珍妃:“扔井裏去。”嬤嬤:“什麽時候?”“當然是現在,”珍妃眼梢微眯,“殿前司的人剛走,四下無人,處理起來多方便不是?”等再過段時間,殿前司找不到人,進行第二輪更加細致的搜尋,才是麻煩。“是。”那嬤嬤另召了個心腹過來,把那死了的宮女抬了出去。珍妃迅速處理好一切,用時並沒有多久,可等她洗漱更衣,坐到床邊時,突然覺得稍稍有點奇怪,這一晚上動靜這麽大,怎麽柔妃那裏一點反應沒有?是不是……也猜到了點什麽?次日,珍妃召二皇子進宮。剛剛摒退宮人,她就盯著這個兒子:“跪下。”二皇子一臉不解:“母妃,怎麽了?”珍妃看著他仍然透著蒼白的臉色,嘴唇動了動,仍是不忍,指了指邊上的椅子:“算了,起來吧,坐到這裏,讓母妃看看你的傷。”二皇子一頭霧水,仍然聽話的坐下,褪衣。傷在右臂,上半身的衣服甚至不用全脫,扒到肩膀下,就能看出傷勢了。傷口算淺,不怎麽嚴重,就是有點長,哪怕包紮好,一不小心也很容易崩開,痊愈起來會費點事,還有就是傷在右臂,尋常生活中多了很多不方便,但不管怎麽說,都是輕傷。“很快就會好,母妃不必擔心。”珍妃卻扭過頭,掉了眼淚。二皇子就有點慌,自己母妃什麽性格,自己最清楚,母妃向來要強,何嚐掉過什麽眼淚,連皇上麵前都沒怎麽裝過的,可今天隻是看到他的傷,竟然就……“怎麽了?”他趕緊扒拉上衣服,拿帕子給珍妃擦淚,“可是有什麽事?母妃別嚇我……”珍妃閉眸,歎了口氣:“你可知是誰動你?”剛看完傷,又提動不動的,想來應該說的是那批刺客。“難道不是老三?”二皇子挑眉,“除了他,誰還敢跟我作對?”珍妃搖了搖頭。二皇子的確意外:“還真不是他?那是誰?”珍妃垂眸:“是皇上。”二皇子驚的差點碰翻桌上的茶:“父,父皇要殺我?”怎麽可能呢?“不,不可能,父皇那般偏愛於我,這些日子不管我跟老三鬥的多麽凶,都一直偏袒我,前幾日還專門賞了我東□□一份,老三和其他皇子都沒有的……”“傻孩子,那是試探,”珍妃伸手摸了摸兒子的臉,“試探你到底知不知道點什麽。”二皇子怔怔:“知道什麽?”看來是不知道了。她就說,如果兒子真的知道了什麽事,不可能不同她商量,就擅自做了決定。珍妃眼淚又下來了:“知不知道他快死了……又不想別人知道知道這件事。”“啪”二皇子這回真的打翻了茶盞:“母妃……娘,你剛剛說什麽?父皇快死”珍妃自己手快捂住了他的嘴:“噓!你想和我母子二人死在這裏麽!”二皇子這才深呼吸幾口,胸膛迅速起伏,盡力壓低了聲音:“到底怎麽回事?”珍妃才將這幾日查探到的消息,自己的猜測,包括皇上的脾性作為,一一透露分析給二皇子。“……所以你現在明白了麽,為何皇上一直不立太子?”珍妃緊緊捏著兒子的肩膀,“因為對他來說,太子不是傳承,而是忌憚!至高無上的那個位置,隻能是他的,至高無上的權力,隻能他能擁有,他不允許被任何人覬覦……最疼愛的兒子也不行!”“你和三皇子,你們吵吵鬧鬧,一時東風起西風滅,一時西風峻東風閑,沒有誰能真正衝上來,皇上才會放心,才會滿意,所以他會在你弱之時護你,在三皇子勢低之時幫他,可你們之間若有人異軍忽起,或者知道了他的秘密,心下一橫想要取而代之”二皇子懂的不能再懂:“他會容不下。”所以才有了自己麵對的那些刺客,他甚至要暴露私下培植的暗部力量,才能險險脫身。可現在,這些力量暴露了,父皇若想殺他,隻要將這件事挑開,他就沒了活路。“可我並不知道……我在宮裏什麽都沒看到……”二皇子覺得很委屈。珍妃:“但皇上覺得你知道了,你又有暗部,威脅更大,他本就不會提前封儲君,交代身後事,欲清醒地保持最高權力到最後一刻,現下你已無路可退。”二皇子深深皺眉:“父皇的性子,既懷疑了,就不會停止……”那他接下來怎麽辦,坐以待斃?不可能。“我是不是……隻有那一條路走了。”二皇子這句話說的很艱難,可如果不想死,好像隻有奮力一拚了,不做,或輸了,都隻有死路一條,贏了,或許可以提前得到他最想要的東西。“可最近父皇一定會派人緊緊盯著我,”二皇子迅速思考,“我需要一個幌子。”把焦點方向往誰那兒扔呢……簡王府。溫阮拉邾晏品嚐下午茶:“來嚐嚐,我最近請李月蛾折騰出來的新吃食。”是牛奶布丁和小蛋糕。他最近閑著沒事,想起這些滿足口腹欲的小東西,叫人做了幾個簡單的小烤窯,李月蛾聰明又有天賦,這些小東西很快做了出來,他嚐過,味道很是不錯。“她最近瞧上了一個男人,我讓南星去看了看,人品還行,是個規矩的,要放她嫁人,她不願意,還把那男人拐到了我的莊子上,要幫我一起幹活……那男人廚藝不錯,腦子也清楚,我覺得在莊子上實在浪費,就給了幾張菜譜單子,在城內盤了個酒樓,讓他倆好生經營,日後我還多個吃飯的地方…… ”邾晏:“我也要去。”溫阮:“嗯?”邾晏:“你不想帶我?”簡王殿下不高興了,還推開了溫阮的小蛋糕。溫阮:……你幼不幼稚。“真的不嚐嚐?鬆鬆軟軟,很不錯的。”“啊”邾晏直接張開嘴。溫阮:……他很想直接懟你是沒有手麽,但看到最近對方很累的份上,不同他計較,真的把小蛋糕遞到他嘴邊。邾晏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還不錯。”“是吧是吧?”溫阮眼睛亮亮。邾晏很喜歡看到溫阮這個樣子,也很喜歡聽溫阮說生活裏的細碎小事,比如莊子裏的莊稼長得怎麽樣了,莊頭又和媳婦吵架了,百姓又來尋他問種地的事了,霍二少消極做生意被老爺子拎回老家揍了……等等,以往沒注意過的小事,聽起來竟然也很有趣。他順著溫阮的眼睛,看到了不一樣的百姓日子,繁瑣,卻很鮮活,很有生氣,大曆天下,就是由這一家家繁瑣鮮活的百姓們聚成。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