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阮迅速思考,正如他們對使團的到來各種分析,各種收集資料,準備應對之法,使團想來也一樣,這次大曆這邊的負責人是邾晏,使團肯定也做了不少功課,會知道他是誰,並不奇怪,但突然就這麽提起共宴,就不一定了……“同內監說,我回府更個衣,立刻進宮。”皇宮,今日晚宴安排的尤其早,天色還沒暗,就已準備齊整,酒菜皆有。碧魯渾一壺酒下肚,和身邊副官說話:“這酒水也還行,卻不如我們的酒烈,大約是賣不了多少的。”他看似隻和身邊副官說話,實則聲量那麽大,誰能聽不到?這次簡王迎使團進京,全權操辦,事辦的不錯,二皇子怎能容弟弟專美於前,自然是要表現一二的,笑眯眯道:“我們大曆的商人常說,嫌貨才是買貨人,貴使該不會是想用這種方法壓價吧?”不好喝你還連喝一壺,招手再要,騙誰呢?三皇子在這件事上,利益是一致的,便也跟著道:“二哥莫急,或許北狄人性子都直,沒那麽多彎彎繞,就是說實話呢,我大曆物華天寶,什麽都有,既然使團不喜歡這酒,這酒不做交易了,留給我們自己慢慢喝麽。”二皇子:……叫你說話了麽!這是你的功勞麽你就隨便說,這分明是溫阮新方子釀出來的酒!說到這裏他就難受,溫阮啊,多好一個苗子,什麽都會,什麽都能整出花來,怎麽就成老六的人了,這要是自己的多好,他可比老六會謀劃多了,往前一步,那不是順理成章的事……都是那不懂事的幕僚,壞我大事!就因為這件事,他最近連幕僚都不怎麽召了,看著傷眼。碧魯渾好像等的就是這一刻,震驚的看向邾晏:“這樣真的可以?你的王妃為你的事辛苦這麽多,就這麽否了?”邾晏撩了撩眼皮:“關你屁事。”所有人:……多日不見,簡王殿下還是那硬脾氣啊。師牧雲作為鴻臚寺屬官,就在殿上作陪,摁著額頭,裝作頭疼,小聲提醒邾晏:“皇上叫了阿阮來,所有人都知道,外麵怕是會有什麽安排……”你就不準備準備?邾晏還真就不準備,淡淡看了師牧雲一眼別瞎操心,管好你自己。他的阿阮就是一個小狐狸,在他已經把安全問題解決掉的情況下,怎會吃虧?真有人敢欺負……他自也會不幹看著。溫阮進宮門時,一個機靈的小太監正在那等著,見到他跟見到救星似的:“您可來了!”小太監擦了汗行了禮,就往前帶路,看起來也頗願意說話的樣子:“您雖然進過宮,但宮裏路多人雜,恐有不熟,您受累,這一路跟著小人走……”溫阮打量了這小太監一眼:“聽說使團到了?”“可不是?小人離得遠,別的不知道,也不敢打聽,隻聽說那使團首領叫碧魯渾,脾氣可大了,見誰都要杠,實是欠收拾,殿中一屋子大人看他都不順眼,可有什麽法子呢,人畢竟是使團首領,既然邊貿的事雙方遞過國書,咱們就不能讓人在咱們這出事,否則邊關不就亂了套了?”“您是不知道,他上來就挑剔您那酒,分明喜歡的緊,這都叫第三壺了,卻說這酒不行,二皇子三皇子看不過去說兩句,他就刁難簡王殿下,簡王殿下這一路把他們護送到京容易麽,他竟然敢!”“聽說殿上所有人都想罵這碧魯渾一頓,可大家自恃身份,不好跟他對罵,唉,這要是春闈剛過就好了,有幾個愣頭青新官,還能打個來回,可惜現在才冬天,還有好幾個月呢!”溫阮不知這小太監是誰的人,竟然說話提點這麽直白,他連個銀錠都沒賞,就能真誠到這種地步……反正不是邾晏的人。如果是他,不會做的這麽明顯。溫阮感覺有些微妙,這小太監似乎是善意,又不大像,更像是拐著彎的受人指使,想要利用他,可說這些話,能利用他什麽呢,隻是刺激點情緒?這點輕微的不愉快,或者上升到怒氣,他能當場殺了那碧魯渾?不可能。那這一出,有什麽意義?難道是真的情緒上頭,同仇敵愾,這時候不分你我了,就過來提醒他了?溫阮不確定,不過現在看不透也沒什麽,以後總會看透。而且有這個指向,那他今天一定性命無憂,他這麽有用,不會有人想他死的。很快到了大殿,溫阮依禮進殿參拜。殿上人很多,他甚至沒看清龍椅上皇上的臉,目光不著痕跡,精準在人群中找到了邾晏。好像瘦了點,臉上卻沒什麽風霜侵蝕的痕跡,人仍然很帥,分明從邊關回來,眸底還帶著殺氣,衣服一換,立刻是尊貴無比,瀟灑優雅的皇家貴族,如崖上月,如天邊雪,讓人一眼難忘。尤其他看過來的眼神,突然滾燙,似崖上月有了柔情,天邊雪有了溫度,更為撩人,一眼萬年。溫阮別開眼不看,按製入席,坐到邾晏身邊。“喲,這位就是簡王妃?”溫阮一出現,碧魯渾的視線沒從他身上移開,現下見他要入席,立刻不正經調侃:“果然是閉月羞花,國色天香啊。”第64章 吻你理直氣壯閉月羞花, 國色天香。都是形容人好看的成語,但並不適用於男子。溫阮相貌是人都得誇一聲好看,普通人都能連誇幾句不重樣, 文人更別說, 能夠洋洋灑灑寫一篇華麗胼文了, 外族人不懂本土文化博大精深, 學了個四不像就來顯擺, 說錯話有情可原,可眼下明顯不是。碧魯渾眼神輕佻, 饒有興致打量他,打量四周,分明就是故意挑事。若溫阮是個女子,殿上立刻就能拔竿而起,群起攻之,當堂麵斥碧魯渾,絕不可能丟了男人顏麵,尤其這種場合,可溫阮自己就是個男人……大殿一片安靜。太元帝表情波瀾不驚, 沒說話,因為碧魯渾配, 這點小事就需要皇上自己找場子,底下這群人是幹什麽吃的?殿上陪宴大臣們也沒立刻表現,倒不是膽小不敢,而是……總得先看看上麵人臉色,倘若有需要, 自然得站出來爭個功,如果上麵人想自己表現, 倒叫自己搶了先……也不美不是?二皇子手中酒盞重重落在桌上,臉上的笑第一次收起來,定定看向碧魯渾:“貴使是不是太放肆了點?皇子內眷,也是你能隨意調侃的?”三皇子難得同仇敵愾,陰沉目光配著鷹鉤鼻,就著外麵暗下來的天色,有一種別樣的鋒利威脅:“使團此行心不誠啊,故意挑釁,蓄意破壞邊貿互市,看來是不把你們的國書當回事了?聽聞北邊到了冬天日子就不好過,事辦不好,不怕回去受王庭責難? ”“咦,兩位皇子為何生氣?”碧魯渾一臉無辜,“我以為你們皇家拋卻傳統,皇子都能和男子成婚了,定然早已不在意外界眼光,何以隻是善意調侃,就這麽大反應,上升到不認國書的地步了?”他還遺憾的看向邾晏:“簡王,這可不像你,你當年可是敢作敢當,從不懼外人說的,現在竟然有怕的了。”邾晏:“哦?本王怕什麽?”碧魯渾眸底惡意閃爍:“怕你的王妃被誇啊!”“這有什麽好怕,”邾晏正襟端坐,波瀾不興,“本王王妃就是芝蘭玉樹聰慧無雙鍾靈毓秀,受盡上天寵愛,能親萬民,能立不世之功,讓你看一眼,你家祖墳都冒青煙,待你明日回了神,怕是得跪地上連磕三個響頭,你不誇,本王才覺得你沒眼色。”碧魯渾:……不是,你跟你媳婦感情不是很好麽,不在一塊信都發出去那麽多封,竟然忍得住別人調戲他?你還是不是個男人!不怕腦袋上長出一片大草原麽!邾晏話還沒說完,盯著碧魯渾:“聽說你和隔壁部落小頭領打了場架後,回去越看兒子長的越不像自己,一年找了隔壁部落好幾回茬,打的兩敗俱傷,雙方差點滅族,才被你同父異母的兄長拎回去,教育你要以和為貴,以家族為先,不可魯莽衝動,你那兒子不是別人的種,是他的?”大殿好大一片抽氣聲,這這這,也太勁爆了吧!邾晏慢條斯理:“你都不怕別人笑話,我們堂堂正正做人,隻是長得好看了點,為什麽怕被稱讚?不過,不是我說你,你也實在該好好學點正經東西了,字認不全,誇人的話都學不會你要不再回去仔細查一查?聽說你有四個兒子呢。”碧魯渾氣的拍桌:“你堂堂王爺造這種謠,你要臉麽!”邾晏淡笑不語。四周圍已經在竊竊私語聊這個事,雖仍然沒有人大聲說話,氣氛可是跟剛才完全不一樣了。碧魯渾氣得發抖:“我兒子都是我生的!我的種!外麵都是流言!”“哦自然自然,是您的是您的。”“貴使莫氣,肯定就是您的。”“長得不像也沒關係,重要的是誰養的,以後肯定會越來越像的。”所有人都順著碧魯渾說,但很明顯都是敷衍,沒一個人信。碧魯渾指著邾晏鼻子:“你要不要臉!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你也用!”邾宴攤手。本也沒想揭你的短,奈何你非要這麽玩,我也沒辦法。碧魯渾看出他的意思,冷哼一聲,老子差點上了你的當!你六皇子何曾話這麽多過!分明就是護著你那小王妃,別人說一句就戳別人肺管子!這哪裏是感情不好,是好的很,非常好!他陰著臉,斟滿杯中酒,轉向溫阮:“我方才說錯話了,給簡王刀賠罪,自罰一杯!”溫阮微笑著,坐著受了,這意思攔一下都沒有,還語重心長建議:“我觀貴使底子還是有一兩分的,若修修儀容,理須淨麵,飲食少肉少酒,多多學習中原文化,堅持幾年大成了,必能得家中妻妾真心喜愛。”碧魯渾:……要愛幹淨減肥學中原詩文,才能討女人歡心?建議的很好,下次別建議了。膽子這麽大,怪不得和簡王是一家。碧魯渾皮笑肉不笑:“你同簡王倒是感情好的很。”“是啊,”溫阮一點都沒猶豫,張口認下,還看了邾晏一眼,“殿下一向很照顧我。”可這一眼,就平平淡淡尋常無奇,不拉絲不膩歪,這麽久沒見也沒點思念火熱,兩個人甚至都沒有坐的很近……碧魯渾又有了新猜測,某些人裝的那麽厲害,該不會是一頭熱吧?他視線在二人中間快速轉動:“別是裝的吧?簡王昔年何等英姿脾性,我可是見識過的,何曾照顧過人?王妃當著這麽多人說謊不好吧,不證明一二,我是不會信的。”溫阮:“可笑,我們夫妻感情,為何要證明給外人看?哦,你因為你兒子的事,特別介意這個?那我勸你,不如把心思放到正事上來,家裏人都可以這麽騙你,商客豈不是膽子更大,看來我大曆,得好好檢查檢查你們要交易的毛皮,別是以次充好啊。”碧魯渾:“你竟敢質疑我?”“我質疑也沒什麽用啊,此事又不歸我管,隻是提醒你罷了,”溫阮微笑道,“我朝天子仁善,恩濟萬民,不願百姓無辜受難,哪怕是你北地的百姓,既然簽了國書,就不會毀約,你們非不接,我們也沒辦法。”碧魯渾:“我何曾說過毀約!”“咦?我好像沒說什麽過分的話吧,貴使為何這麽生氣?”溫阮歎氣,“我朝二皇子待下溫和,從來麵帶微笑,以柔善心腸化萬物罡氣,三皇子恩威並重,以雷霆手段解難料之局,我夫君簡王殿下性剛骨正,不懼難事,不懼危局,自來一往直前從不迂回我往日見慣了這樣的君子行逕,請貴使原諒我眼界不夠。”委實沒見過你這樣的玩意。大殿內一陣緊急捂嘴,也沒堵住的噗噗聲,大約都是忍不住笑。碧魯渾陰著眼:“王妃還是謹言慎行,別這麽誇所以人吧,須知大家立場不同,你誇的不一定友,可能為敵啊。”溫阮渾不在意:“哦,原來你們王庭不是這樣,大家各自派係為敵?我們就不一樣了,我們以和為貴,以民為先,所有作為,不過是為了黎民百姓”“少跟我在這裝蒜,”碧魯渾幹脆挑明了,“你朝儲位,難道這些皇子們就沒爭?”當然也是爭的,但不會有人這麽說。溫阮心歎,可見到哪都是人與人的爭鬥,家宅裏是,朝堂上是,國與國之間更是,隻不過大家路數不同,表現出來的形勢也就不一樣,北狄人手段野蠻粗暴,連點留白都沒有……故意盯上他這麽挑事,是柿子挑軟的捏?覺得的他好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