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周圍景致實在是好,他一個沒經住誘惑,腳就踩了下去,一步一步,走上了長長的抄手遊廊,還沒怎麽欣賞,就看到轉角處一抹身影,六殿下來了。穿的……也是一套水紅袍子。邾晏相貌俊美,往日不苟言笑,眸底疏冷淡漠,似天邊月,山巔雪,讓人隻能遙望,不敢碰觸,今日這一身水紅衣袍,給他氣質裏添了暖色,變得不那麽遠,玉樹瓊枝,豐神俊朗,他似乎適合一切的衣服風格,尤其華麗絢爛的這種。特別好看。很配他。邾晏大踏步走近:“看來你很著急見我。”溫阮再一次後悔自己過於隨意的衣服,都沒特意裝扮一下,怎麽看都有些敷衍,就像是睡過頭了,隨便抹把臉,套身衣服就來……這麽解讀的話,那確實挺著急的。“殿下……日安?”邾晏隨意打量了他一眼,倒也算滿意:“看來你很適應同我相處。”很放鬆。溫阮:……邾晏:“隨我來。”今日有些熱,他並沒有帶溫阮去正院正廳,一路帶著他去了水榭涼亭,皇子府的湖景很好,亭子搭的古樸雅致,極有韻味,最難得沒有蚊子,淺青紗遮簾,內裏長幾方桌小榻都有,可坐可臥,大小軟墊不一而足,前麵長幾小方桌都有,茶酒瓜果,獸足薰香,雅致插花,應有盡有。“殿下的府邸很漂亮,這水榭尤為舒適。”尤其湖風吹過來,溫阮愜意的想要閉上眼。邾晏:“想搬過來住?”溫阮:……“並沒有。”他機靈地轉換話題,“殿下尋常在府裏,喜歡做什麽?”邾晏:“彈琵琶。”溫阮這才看到,長亭角落大剌剌擺著的,不就是一把琵琶?……他就多餘問。邾晏:“想聽?”溫阮搖頭:“也沒有……”“同你夫君承認心中所想,並不丟臉。”邾晏顧自將琵琶取過來,指覆弦上,彈了一曲。溫阮:……他不得不承認,這首曲子很好聽,悠揚婉轉,絲絲入扣,六殿下指法技巧似乎也很不錯,修長指節在琵琶弦上撥動,時快時慢,時而慢撚輕抹,似懷了滿身柔情,時而挑攏勾彈,撥若風雨,弦音鏗鏘,一首曲子在他的手裏,似乎彈的不是琴,是心聲,在同一個人傾訴著什麽。一曲畢。邾晏大掌撫停琵琶弦:“聽出是哪首曲子了?”溫阮:……他就知道很好聽,哪裏知道什麽曲。“我其實……”他微垂眸,長睫鴉羽般落下,“此前從未聽過琵琶曲。”邾晏忽然想起,他扒拉到爪子下的這個少年,幼年走丟,長於鄉野,不知吃過怎樣的苦,磨練成現在如修竹般堅韌,智慧本領無一不出色的樣子。步履坎坷,耽於憂患,怎會有閑情雅致聽曲,習曲,又哪來的機會?“有向學之心也是好的,我可教你。”“真的不必,殿下,”溫阮婉拒,“我於此道並沒什麽天賦。”邾晏視線不經意略過亭外,對溫阮道:“這把琵琶不適合你,稍等,我拿另一把予你。”溫阮:“真不……”必還沒說出來,六殿下人已經消失了。……就這日子,能過好?溫阮十分懷疑。邾晏並沒有親自去拿琵琶,吩咐藍田後,自己轉去前邊側院,推開門時,還非常小心的脫下水紅色外裳,掛在屏風邊:“問出來了?”師牧雲搖頭:“雖鄔複在刑部任職多年,手下冤案不止一個,但他眼光精準,手段頗高,經手過的案子難見人敢站出來,這次鬧大的織女失蹤案,我們隻找到了這一個知情者,但他嘴緊,什麽都不說。”邾晏看到地上的血:“上了鞭?”“不上刑他不招啊,”師牧雲有點得意,“我現在已經知曉,鄔複這回捅了大簍子,此次失蹤案苦主與梁家有關,以梁夫人性子,必不會善罷甘休。”“隻這些?”邾晏蹙眉,很有些嫌棄。師牧雲:“你不是說很重要,任何進展都要知會你?”邾晏轉身就走:“沒有大突破不要喊我。”他取下屏風上水紅色外袍,小心抖開,重新穿上,出門接過藍田拿過來的琵琶,回到涼亭。溫阮正在逗狗子。黑狗過來找他玩,不知道從哪叼出一顆薄木做的飛盤,他十分配合的玩了起來,他扔,狗子追出去接,扔一回,接一回,涼亭挨著水,雖他沒往水裏扔,但狗子跑動起來仍然看著驚險萬分,十分刺激,溫阮又是鼓掌,又是加油打氣,十分歡樂,狗子更是,同它玩的人正向情緒那麽明亮熾熱,它不瘋才怪。見邾晏回來,溫阮眼睛亮晶晶:“它好聰明,好像我說什麽它都懂!”邾晏嫌棄的推開靠過來的狗子,話音淡淡:“嗯。”溫阮:“我現在可以知道它的名字了麽?”邾晏:“……叼神。”吊……什麽神?六殿下你再說一遍!人家本是條好狗,為何要給人家起這麽和諧的名字!你哪怕倒過來呢……溫阮想了想,神吊,好像也不太合適的樣子。邾晏指了指他手裏的飛盤:“它很會叼東西,隻要看到,必不走空,乃是打獵好手。”溫阮:……原來是這個叼啊。“是不是有點太霸氣了?”很容易讓人誤會啊。邾晏:“所以日常都喊它小名,刀刀。”刀刀啊。這就可愛多了麽。溫阮揉了把狗頭:“好刀刀,很高興認識你呀。”“汪!”刀刀回了個極熱情的貼貼舔舔。邾晏無法打敗少年和狗子玩的熱情,新拿過來的琵琶也被人棄若敝履,完全無用武之地。他隻能加入。二人一狗玩了好一會兒,氣氛正酣時,邾晏又瞥到了涼亭外的人……“它喜歡吃什麽,你可知道?”溫阮當然搖頭:“不知,它現在該進食了麽?”邾晏:“我去拿予你。”他再次離開,再次吩咐藍田做事,再次去往前邊側院,推開門,再次將外袍脫下,小心掛起,才往裏走。師牧雲:……“你今天什麽毛病?”邾晏淡淡掃了他一眼,有殺氣,也有旁日不怎麽見到的,類似於炫耀的東西。“小少爺過來了?他在府裏?我去打個”師牧雲反應過來往就外走,被邾宴伸手攔住。“又不是來見你的。”“不是吧你,這麽小氣?”“說吧,問出了什麽?”邾晏以行動證明,就是這麽小氣。師牧雲:……算了,放過才定親的男人。“還真是同你家小少爺有關了,霍煦寧你應該知道?你家那位的好友,生意上有合作分潤,”師牧雲道,“霍家今次在京城上的那種布料,響雲紗,又好又貴,據說為了研發它,霍家從兩年前起,就改良了織布機,新的織布機速度又快,織出來的布又好,以前一個織女三五天才能織得的布,換了這台織布機,用不了半天就能好,他家生意做的大,這織布機在今年也傳進了京城,機子織的快,織的好,沒機子的織女……可不就接不活了?有業界對手以此為由,攻擊霍家害人,奪織女生計,又逢屢有織女失蹤,疑似活不下去了自殺事件,這事就鬧大了,押到了刑部案前。”霍家,織布機。邾晏想起溫阮似在遮掩,卻並沒有藏的本事,是他做的?“繼續,沒大進展不要叫我。”邾晏轉身離開,小心取下沒沾到血的水紅外袍,認真穿上,轉出來找藍田,要狗子的口糧。剛走幾步,又想起一件事“若溫阮問起竹皂,你就說是你摔碎的。”藍田:……想起那匣子被六皇子勒令好好收起來的皂沫子,他感覺那麽碎,很少人看不出來不是摔的。“小少爺……很聰明的。”雖然不一定問,但如果問了,被這麽敷衍,一定能聽出來。邾晏唇微抿:“他不會問。若真問了,你便道意外。”六殿下再次回到涼亭,表麵從容自如,暗地裏雞飛狗跳,越近溫阮,還能似閑庭信步,水外外袍翻滾出雲紋,芝蘭玉樹。“喏,喂吧。”他將刀刀的特製狗食遞過去。“多謝殿下。”溫阮和狗子主人一起喂狗,狗開心極了,啪嗒啪嗒吃的很香。“殿下……是不是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