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宮是個清靜的地方,容易讓人忘記時間的流逝和處境的複雜。季安妮安心地在這裏養病,很少下床走動。她喜歡睡在窗邊的木榻上,無聊的時候還可以抬頭看一看天際流雲慢慢變換形狀。不知道出於什麽動機,鬼王也在閑宮的空房住下來,與季安妮的房間僅相隔一個院子。有時候季安妮坐在窗前就能看見他的身影。


    偶爾蒼鬼會飛過來和季安妮說話,似乎怕她憋壞了。除此之外,唯一會來閑宮看她的人便是花容。花容每天幫她送餐、送藥,天冷了還會送被子和衣物。季安妮有點想念水芙蓉、天寧……還有儀珍,但是卻很少從花容的口中聽到他們的消息。其實他們並不是不想來見季安妮,而是被把守閑宮的康孝榮擋在門外。


    康孝榮奉父命寸步不離地把守閑宮,表麵上是為了保護季安妮,但實際上隻是監視季安妮和鬼王的動靜罷了。


    剛剛經曆了生離死別的季安妮身體和精神都無比疲憊。雖然心底依然記著與雪嵐的那個約定,但是卻有點打不起精神。她知道如今這種清靜的生活隻是假象,實質上隻是被大將軍軟禁了而已。他們畏懼自己,但卻不敢激怒自己,所以隻能用這種無奈的辦法努力把和平的日常維持下去。


    這天花容又來幫季安妮送藥。「娘娘最近身體好些了吧?」她把藥碗輕輕放在房間正中的圓桌上。


    「早就好了,以後不用送藥了,免得越喝越沒精神。」掀開被子走下床,坐在桌邊,輕輕聞了聞湯藥的苦澀味,立刻皺起眉頭。


    花容笑了笑說:「那我以後就隻給娘娘送飯來。」


    「花容……」季安妮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問出來,「儀珍還好麽……」


    「挺好的。」似乎不願多談,短短三個字後便沒了下文。


    季安妮接不下去,隻好低頭喝藥。最後一次見儀珍,她告訴自己鬼王就是雲真,所以自己才不顧一切地衝出宮去。


    這時門外傳來一個男人的腳步聲。季安妮和花容同時抬頭,正好看見康孝榮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雖然他一個字都沒說,但是花容看出他出現在這裏是為了催自己離開,不許多留。


    「娘娘,那花容晚上再來給你送飯。」花容依依施了一禮,轉身告退。


    「我送你一程吧。」季安妮正好也想活動一下,起身隨花容一起向門口走去。


    從這個院子走到有侍衛把守的前門大概隻有百來步的距離。如果隻有季安妮和花容,她倆大概會一邊談話一邊走過去。但是現在卻多了一個康孝榮,花容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一直垂著頭,一路上半個字都沒有講。康孝榮也隻是靜靜跟在花容和季安妮身後,心事重重地緘口不語。


    把花容送到門口,季安妮和康孝榮並肩望著花容離去的背影。季安妮終究忍不住問道:「你還喜歡她麽?」


    曾經的婚約對象如今卻已經形同陌路。兩人之間的感情似乎早已淡漠得就像一碗白水一樣。但是季安妮知道,花容依舊喜歡康孝榮,不然就不會求大將軍解除康孝榮和天寧公主的婚約。如今婚約雖然已經解除,但是花容並未因此而心滿意足,她似乎比以前更疏遠康孝榮了。


    「娘娘,我陪你去院子裏轉轉吧。」說著康孝榮轉身向庭院深處走去。


    門口台階上站滿侍衛,不是說話的地方。康孝榮之所以這麽說,看來是有一番話想與季安妮單獨談談。


    庭院早已無人打理,長的全是野草野花,石子路上滿是泥巴和青苔,池塘的水也早就發臭了。院子裏沒有半分景致,盡是殘破和頹敗之色,看得讓人心情低落。不過季安妮依舊與康孝榮並肩行走在這一片荒蕪之中,仿佛這便是他倆慘淡的心境。


    「婚約取消後,天寧根本不見我。」康孝榮開口第一句話,提的是天寧而不是花容。


    季安妮善意地說:「天寧脾氣倔強,但她是為了你好。」


    「如今我終於可以確定我對她的感情,但是卻變成她一味逃避,對我避而不見。以前她纏著我的時候,我總是躲著她;現在輪到我想見她了,但是她卻躲著我。這個世界很公平,就像是在懲罰我一樣……我不知道我爹為什麽突然決定取消婚約,僅僅因為天寧不是公主麽……但是這件事隻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根本不足以構成理由。」


    「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季安妮很猶豫,但她依然覺得康孝榮應該知道真相。因為真相可以幫他更正確地看清現狀,做出決定。無論他的決定最後會傷害誰,但是那個決定是在沒有欺騙和隱瞞之下得出的,不容易後悔。


    康孝榮的目光移到季安妮臉上。


    季安妮低著頭,望著腳下髒兮兮的石子路。「……是花容把我交給你爹,讓你爹取消了婚約。」


    「為什麽?」康孝榮明顯愣了一下。沒想到花容居然出現在季安妮話中的關鍵位置。


    季安妮輕輕搖頭,說:「我猜不透她,她也不會對我說實話。也許她還喜歡你吧,不然就不會那麽在乎你和天寧婚約。她很聰明,幫了我不少忙。哪怕我現在已經一無所有,她依然在幫助我,讓我從元融入手,樹立威信;讓我以一個妖怪的身份,堂堂正正地生活下去……」


    「你錯了。」康孝榮突然截斷季安妮的話,「自從席家全家斬首之後,花容的性格就變得很奇怪,她一直想擾亂皇宮,讓當初陷害席家和見死不救的人全都得到懲罰。」


    「但是現在太後已死,她的複仇已已經結束,我相信她也累了。」


    「不對。」康孝榮搖了搖頭,「在月貌的彩花香之毒被解開之前,她是不會停止的。退一萬步說,就算她真的累了,想停手了。但是安若宣手上還捏著她唯一一個親人的命,她想停都停不了。我不知道她對你說過什麽……但她天生就有一種蠱惑人心的魔力,你不要太相信她的話,不然遲早會後悔……」


    「她也蠱惑過你?」季安妮抬眼盯著康孝榮。


    康孝榮歎了一口氣,就像講笑話似的講道:「她曾經希望我當皇帝,然後封她為後。」


    季安妮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花容想讓康孝榮當皇帝不奇怪,奇怪的是康孝榮會把這件誅九族的事情若無其事地說出來。太後過世以後,安氏地位一落千丈。皇帝龍莫寒長臥病榻,生命垂危。如今朝廷的掌權者正是大將軍康慶源,如果康慶源想自立為王,或者康孝榮借康慶源的低位順勢而上,坐擁大權,全都不是難事。


    然而康孝榮仿佛對此沒有半分興趣,不然也不會這樣稀鬆平常地講出來了。


    「事到如今我不瞞你,你還記得狩獵大會烏涅發瘋和射中你的那支毒箭麽?」


    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發生在季安妮入宮不久,還在學習宮廷禮儀的時候。季安妮本以為這件事情已經落幕了,幕後主使就是安若宣,但是如今康孝榮卻告訴她真相並非如此。


    「那時候你剛入宮,是皇上最深愛的一名女子。而且做事莽撞、鋒芒畢露,很容易把宮中攪得雞飛狗跳。所以隻要你受傷,全皇宮上下都會彼此猜忌,自相殘殺。這正是花容的目的,而當時我還愛著她,所以便幫她一起擾亂後宮。」


    康孝榮在烏涅的蹄上紮了毒針,目的是想害季安妮摔馬。隻要季安妮認為宮中有人想害她,就會更加防備,甚至主動出擊,在後宮之中挑起事端。後來季安妮去馬廄發現了毒針,想把毒針拔出來的時候遇到了康孝榮。當時康孝榮告訴季安妮,他是去見烏涅最後一麵,但其實他的真正目的是去殺了烏涅、消滅證據。如若不然,烏涅真正的主人康貴妃康芳婷怎麽不去見烏涅最後一麵?其實康芳婷想去而被康孝榮阻止了。


    「怎麽會是你們……」駭人聽聞的真相令季安妮有點不敢相信。


    她從來沒有懷疑過康孝榮,如果康孝榮自己不招,她這輩子都不會懷疑。安若宣想殺自己,她可以理解,因為安若宣想當皇後;但是康孝榮和花容聯合起來差點害死自己,居然是為了擾亂後宮,讓娘娘們彼此猜疑——這太可怕了。


    「但你們怎麽知道公主會讓我參加狩獵大會?」季安妮依舊想不通,「我是那天早上才被天寧硬拉去的呀。」在此之前,應該沒有任何人知道她會參加狩獵大會,也不會有任何人知道她會騎上烏涅馬。


    「你再仔細想一想,天寧在硬拉你去參加狩獵大會之前,難道不會事先去求皇上麽?皇上同意之後,天寧才會硬把你拉去。天寧去求皇上時,身邊一定還跟著一兩名宮女吧?」


    「對,天寧身邊一定還跟著花容……」季安妮的思維開始混亂起來。


    「花容把你會參加狩獵大會的消息告訴我,讓我想辦法令你落馬,這是一件多麽自然而然的事情。」


    「難道康貴妃也是幫凶?所以她故意把烏涅讓給我騎?」


    康孝榮搖搖頭說:「芳婷倒是什麽都不知道。但我畢竟是她的親哥哥,妹妹心裏心裏在想什麽,會怎麽做,哥哥多少可以猜出幾分。所以我猜到她會把烏涅讓給你,所以我在烏涅的蹄上紮了毒針,進入樹林後又向你射出毒箭。為的就是讓後宮陷入猜忌和混亂之中,花容再趁亂生事。皇上看到你受傷,一定會懷疑安家,於是更加憎恨太後。」


    「你們到底想幹什麽?」季安妮有點站不穩。曾經堅信的真相開始在眼前崩潰。


    「想推翻這個荒謬的朝代,讓她成為的皇後,讓我君臨天下——我就是這樣被她蠱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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