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被人侮辱陷害,多重打擊同時壓迫,原主整日裏鬱鬱寡歡,加上本就體弱多病,不久後便一命嗚呼。原主在睡夢中離世,他在睡夢中穿進來。穿書前身體便不好,穿書後也不覺得這個體弱多病的身體有什麽不妥,還總覺得能多活幾日已經是幸運了,所以他總是很愜意地享受每一天。現如今,他已經在書中世界多活了兩年。不過他這個身體狀態,怕是也堅持不了多久,明知言曾幫他問詢過名醫,也都說他時日不多,隻是俞家人和明知言都沒有放棄。隔壁暴力的關門聲,打斷了俞漸離回憶的思緒。曇回一如既往的嗦,跟在紀硯白身邊勸:“少爺,抄二十遍家規而已,整個紀家祖祖輩輩就沒有幾個有文化的,家規才那麽薄幾頁,抄幾份怎麽了?”“你說得倒是輕巧,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個自作聰明的軍師偷偷加了好幾條!”“加了也得國公爺審核,國公爺看了幾條就沒耐心了,所以也隻加了幾條而已,沒多多少字,您就抄了吧!”紀硯白顯然是氣悶的,俞漸離甚至聽見了紀硯白將自己摔在床上的聲音。曇回能在紀硯白身邊活到現在,估計也是有眼力見的,知道紀硯白被批評了一整天,還被罰跪了,不能再煩他,很快退出了號房。沒一會兒,院落裏曇回的聲音便順著未關嚴的窗戶縫隙傳了進來:“你們別站在門口守著,躲樹上去,別被旁人發現我們國公府帶人進國子監,參上一本。”“將軍怕少爺鬧脾氣的時候亂傷人。”“放心吧,少爺頂多劈倒兩棵樹,我們少爺長大了,穩重了不少。”俞漸離聽完暗暗分析,現在的紀硯白頂多對物件撒氣,若是旁人沒做錯什麽事,紀硯白也不會無緣無故地去傷人。目前的紀硯白還是一個很乖的瘋子。院落中有片刻的沉默,那護衛才問:“少爺劈樹,那我們還躲樹上去?”“少爺出來的時候你們立刻跑不就行了,這麽點身法都沒有嗎?趕緊上去。”之後便沒了聲音,想來乖乖上了樹。俞漸離吹滅了蠟燭,小心翼翼地躺到了床上去,生怕自己翻書的聲音吵到了隔壁在生悶氣的紀硯白。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聽到了敲窗的聲音。俞漸離抬頭看向兩間房之間的隔斷,從床上坐起身來小聲問:“有事嗎?”那邊紀硯白的聲音也挺小的,估計是不想被外麵聽到:“你寫字是不是挺快的?”俞漸離很快猜到了紀硯白的意思,並未多思考便拒絕了:“這種事情被發現了不太好。”“放心,我這一生對得起忠義二字,絕對不會供出你來。”“可是……我……”“一份十兩銀子。”兩個號房同時陷入了沉默。片刻後,紀硯白似乎是覺得自己給少了,又補充了一句:“一份二十兩。”二十兩!他爹現在的年俸才四十五兩外加二十二石大米。一份二十兩,二十份就是四百兩!國子監的山長德高望重,是被特別請來的,他老人家加上過節費等,一年也才一千多兩吧?“有點多。”俞漸離終於出聲。紀硯白鬆了一口氣:“哦,那就是同意了?你過來說,外麵的護衛耳力也好,我怕他們聽見。”有錢能使鬼推磨,也能讓病秧子的動作變得利落。他能在臨死前給家中賺些銀兩,也算是報答了兩年照顧的恩情。他壯著膽子起身,打開了中間的小窗,小心翼翼地往紀硯白那邊爬。紀硯白那邊也沒點燈,但是夜視能力要比他好,看到他行動笨拙,伸手扶了他一把。別看紀硯白人莽撞,行為卻十分得體,隻是扶著他的手臂而已,見他安穩過來便鬆了手。僅僅是片刻的接觸,俞漸離還是能夠感受到紀硯白的手掌很大,很寬,手指極長。溫熱的手溫隔著衣服傳遞過來,暖暖的。紀硯白引著他在桌前坐下,再在他麵前放一個小冊子,又尋了幾封書信放在了桌麵上。做好了這一切,紀硯白才尋了一處背光的牆壁站穩,小聲道:“你可以點燃燭火了。”俞漸離點燃燭火,如此一來,在樹上的護衛便隻看到號房內有一道身影,影子模糊,輪廓變形,也看不出身形來。他伸手拿來冊子翻開,讀了幾行後確定這是紀家的家規。翻了幾頁真的到頭了,根本沒有幾條,還簡單易懂到可怕。他看了看家規,再抬頭看向紀硯白。紀硯白站在陰影處,身材高大,隻是懶洋洋地倚靠著牆壁,眼神隨意地瞥向他。男人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早就沒有了稚氣,而是在戰場摸爬滾打過的幹練與颯爽。他的輪廓分明,一半被淹沒在陰暗中,更顯得他眼眸深邃,鼻梁筆直高挺。他的眼睛像隼,有懶散,有不羈,有浩大的國子監都束不住的野性。俞漸離心口沒來由地一顫,又很快平複。曾久病的他總是有著最快調節心情的方法。見俞漸離看向自己,紀硯白主動問:“是不是挺難懂的?寫得彎彎繞繞的。”哪裏難懂?比白話文還白話,甚至沒有筆畫特別多的字,可見軍師寫得十分用心。俞漸離主動提議:“字這麽少,還是十兩吧。”“說了二十就是二十,說出來的話怎麽能收回去?”“這錢我收得問心有愧。”“我心甘情願的,你愧什麽愧?!”俞漸離隻能拿起書信看了一眼,又做了一個深呼吸。紀硯白十分不解:“我的字寫得那麽大,你還不認識?”“你的字……很個性。”他隻能這麽說,這字寫得像姿態各異的磐石,筆畫粗,寫得一團一團的,團成了各異的形狀,真的很難認出來是什麽字。有些許像一坨坨形狀妖嬈的屎。他更加不理解紀硯白為什麽要找他抄寫了,明明可以用毛筆在紙上畫無數個圓團後交上去,想必也不會被看出來什麽,甚至不會覺得他態度敷衍。於是他拿著紀硯白的書信仔細研究,逐漸發現,紀硯白寫字是有些進步的,後期的字能看出一些筆畫來了。他抬頭在屋中四處看了看,最後端來水盆用毛筆沾水,在桌麵寫字。紀硯白不理解,詢問:“你在桌子上寫什麽?”“我在練習你的字。”“哦,寫得差不多就行。”“收了錢,就得做到最好。”紀硯白也不願意和他計較細節,隻是不解:“為什麽要用水練習?”“可以節省些墨和紙。”俞漸離穿過來後俞家已經敗落,墨和紙可是極為金貴的東西,他隻能收集一些馬毛來做出簡單的毛筆,接著用水練習原主的筆跡,還真練出了一些心得。“倒也不必。”紀硯白號房裏的墨和紙基本上也沒人用,俞漸離想要甚至可以送給他。“你的字體很廢墨。”“……”紀硯白竟然無法反駁。不出一刻鍾的時間,俞漸離就練習得差不多了,於是拿來紙張抄寫起來。為了逼真,他還特意模仿了紀硯白寫字歪歪扭扭,間隙不一,甚至斜出去的風格。紀硯白看了後不由得揚眉,學得確實像。之後的時間二人都很安靜。俞漸離認認真真地模仿、抄寫,每抄寫完一份後,還要舉起來端詳一番,確認自己有沒有模仿到位。在俞漸離抄寫到第四份的時候,紀硯白似乎有些待不住了。他的性情導致他總是很焦躁,很難安靜地一直站在一處很久,於是他開始和俞漸離聊天:“要不你歇一會兒?”俞漸離的筆甚至沒停:“無妨,我不累。”“你手腕那麽細,提筆會不會很重?”這倒是問住俞漸離了,他停下筆來回答:“不會,我經常會寫很久。”紀硯白又端詳了起來,俞漸離寫字時另外一隻手會托起右手的衣袖,露出右手的一截手腕,那手腕在燭光下顯現出瑩白的顏色,纖細得仿佛沒有多餘的肉,骨架又纖細到可憐。紀硯白再次問道:“不會被風吹斷嗎?”紀硯白問得太認真,語氣太過真誠,根本不像是在嘲諷他體弱,而是真的怕他會被風吹散掉。俞漸離隻能安慰他:“不會,若是風太大了,躲著些就是了。”“我可以派人教你一些拳腳,這樣也能壯實一些。我收留過一個難民營的孩子,剛來時和你一樣瘦,練了兩年後也精壯了不少。”“拳腳我可能不行,我的身體不大穩妥。”“也是,你看著就病懨懨的,你寫了幾份之後我都怕你累死了。”“那倒不會。”“你放心吧,你就算累死了,我的銀兩也會給你的家人,喪葬費我也會承擔。”俞漸離難得停下筆來,紀硯白體貼得讓他有些無所適從。他要道謝嗎?幸虧這位爺武力值高,不然憑借他的這張嘴,早就被打死很多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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