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天牢,找歌兒!快!”不等她說完,老夫人立即高聲命令。


    一刻不敢耽擱,她忽地站起身,疾步朝著門外走去,邊走邊道:“多派幾個人過去!找到他,別回公府,先立刻帶他離開京州,務必一定得在三殿下之前找到歌兒!”


    聽她這般急切,長公主的心頭也不由凝肅起來,淺命著隨侍的小廝丫鬟安頓好老夫人便要至前堂去聚人。


    “老夫人!長公主!不好了!老夫人——”


    可便在這時,一個守院的小廝卻連呼帶喊地從外麵跑進來,氣喘籲籲地告稟,“老夫人,長公主,不好了,剛剛有一隊兵馬突然過來,說我們公府涉嫌謀亂,要派兵搜檢,現在,已經將我們公府包圍了,他們人就要進來了!”


    “什麽?!”老夫人一怔,整個神思刹時一愣,重重恍了一下身。


    “母親……”長公主也顯然詫住了,伸手將老夫人扶好了,慌張地看向門外。


    說話間門外已有無數交錯雜遝的腳步聲響起,伴著盔甲上冰冷厲銳的甲片。一群手執長刀的士兵穩而有序地步進來,頃刻便將整個正堂團團包圍。


    老夫人麵色一冷,手中的長杖鏘然垂地,重重一響,怒斥:“你們都是什麽人?竟膽敢在我定國公府撒野,可是不想活了嗎?!是誰讓你們這麽做的?你們受誰的指令,讓他來!”


    她抬步想要走出堂去,正處門口兩個士兵竟長矛一揮,赫地將她攔在了原地。


    “大膽!”老夫人勃然驟怒道:“我乃這定國公府的主母,身負先帝親封一品誥命!你們竟敢動我?!”


    “他們自然是不敢妄動祖母您的。”——


    一道聲音緊接著隨著她的尾音緩緩踏入,笑意悠然,“但是,孫兒也還是希望祖母可多老實配合一些,否則刀劍無眼,若是誤傷了祖母,總歸也不好了。”


    老夫人與長公主的麵容徒然一怔,詫異地看著遠處那個緩緩行近的身影,止不住驚愕。


    “長歆?”長公主麵露駭怪,目光狐疑,“你怎麽會在此?”


    “祖母,長公主。”他一一朝著二人恭敬地見過禮,臉上依舊笑意和暖,狹長的眸卻無端透著種冷意,淡淡道:“長歆也隻是奉殿下之命,至公府搜拿謀逆叛賊沈長歌,並無衝撞祖母與長公主之意,還望祖母和長公主多加配合。”


    “殿下?”老夫人微怔,似有些聽不明白他話中之意,心神微恍了一瞬,她倏地似乎赫地想明白了什麽,厲道:“你跟隨了三殿下?難道這一切,是你——?”


    沈長歆不置可否。


    見他的神情便已知她所猜測的事情無疑,老夫人難以置信。漠然盯了他片晌,她一口慍氣忽地湧至胸口,直惹得她忍不住喘息著低咳起來,不可思議地呢喃,“竟真的是你?你……你——咳!咳咳——”


    “母親!”長公主見勢不好,忙上前扶住她的臂腕為她拍背順氣,勉強平息住氣息。


    沈長歆仍舊不緊不慢笑道:“祖母,如今局勢幾何,眼下已成定局,識時務者為俊傑,還望祖母好生考量清楚,沈長歌而今乃是逆謀罔上的罪人,若祖母執意包庇,恐怕這整個定國公府皆要受牽累,祖母即便隻是為沈家考慮,也應當有所決斷才是。”


    “逆子!”——


    老夫人忽地氣急了,手中的木杖重錘,麵目漠而冷厲,“長歌究竟有無謀逆,有無妄上,你與三殿下皆心知肚明!這事情真相究竟是怎般,青天明鑒自在人心,我沈家世代忠君,你竟黑白不明本末倒置,你這是大逆!”


    “何為忠?何為逆?”沈長歆的麵色也不禁冷了,漠然地盯著老夫人,眸光冷銳如冰,“我與沈長歌,不過隻是各為其主罷了,為何他若勝,便是‘忠君’?我若勝,便是‘大逆’?!這天下,這世道,明明成王敗寇才是真正的法則!可憑什麽一切都該是他沈長歌的?!你們來告訴我,我逆了誰了?又什麽叫做逆?!”


    他一直不懂。


    這一切,一切的一切,本就該為他所有的。這定國公府,這世子之位,還有那萬眾矚目的光環,本就應該,全部屬於他的!


    可是他就是不明白,明明沈震域奪去了屬於他父親的一切,讓沈長歌奪去了屬於他的一切,他這一生,便再無了任何翻身之地。可是他不服!明明那一切本都是他的,他怎能眼看著那些人將這些奪去,他不服氣!


    所以他必須要不顧一切,不擇任何手段都要將這些搶回來。他要把那些原是他的東西都盡數奪回他的手中。哪怕他做的一切都是錯的,哪怕他稍一不慎便極可能萬劫不複,他也一定要試一次,哪怕孤注一擲!


    平息了胸口的一股氣息,沈長歆平聲說道:“祖母,長歆並無意傷及您與長公主的性命,隻是如今沈長歌夥同太子殿下謀逆一事,已是不可逆的定局!隻要您願意,您仍可作為這公府中身份最為尊崇的人,但若反之,您也就莫怪孫兒手下無情,六親不認了!”


    “你——”老夫人的嘴唇忽然顫了,一隻手徒然筆直指向他,手指卻止不住地顫抖,眉目哀厲異常,“我沈家……究竟是哪裏的對不起你?竟讓你……讓你能做出這等不忠不義之事?!”


    沈長歆倏然冷笑一聲。


    仿佛聽見了一個十分可笑的笑話,他扯唇駭笑,刻利的眼神卻愈加的冷漠譏諷,兀自笑了一會兒,他忽地步上前,慢慢擋下她直指著他的手,道:“祖母,你是當真不知道,是嗎?”


    輕伏在她的耳邊,他壓低了聲線,吐氣如蘭,“那我就實話告訴您,祖母,你最對不起我的,便是當年,不該把我父親接入公府認作親子,卻又幾番偏心偏意對我父親百般苛刻!更不該在我祖父提出要將爵位承給我父親之後,又暗中指使你的親子殺了我父親!你說我不忠不義,可是這一切,卻都是由你而造成的!你若怪,就隻能怪你自己!”


    “你——”老夫人震驚!驟然睜大了眸,難以置信地望著他渾身顫抖,“你……你……”


    “怎麽?”沈長歆漠然輕笑,好整以暇,“你很驚訝,我全都知道了,對嗎?”


    笑容又逐漸微微轉冷,沈長歆目光冷漠,“可惜……我偏偏就是知道了,知道了這一切!所以,這一切都是你們欠我的,是你們逼我的!”


    倏地直起身,他深吸了一口氣,陰冷的眸依舊夾雜著難明的恨意,心中思忖了片晌,她麵色一凝,冷冷道:“祖母,我給你們三日時間考慮,三日,倘若三日後,你們還是執意包庇袒護沈長歌,那麽,便莫怪我,用這整個公府,來為他所犯的過錯而祭奠!”


    “你們看緊這裏,沒我的命令,不得令任何一人隨意出入!”目光冷掃過那密列如臨的兵隊,他聲冷命令,大步流星走出門去。


    “是!”


    ·


    夜色極靜,濃雲彌補的天空遮蔽了所有星月,沒有一絲光亮。


    沈長歌著著一聲輕便的墨色束裝,隱在夜色之中飛速地快行,深濃的墨色仿佛融入了夜色,難窺絲毫蹤影。靜靜跟隨在一隊獄卒的身後,他趁著侍從輪崗的空當潛溜入天牢,而後猛然出手相擊,趁著幾人不備之事便將那幾個守衛輕鬆解決掉。


    一切極其順利,從最打頭的獄卒的身上摸出一把鑰匙,他依照冗長森冷的牢道一路摸索過去,終於在最深處見到關押死囚的囚牢。四周靜得可怕,每一個步聲似乎都在甬道的回音下無限放大,恐怖而陰森。


    直至走到其中一間牢室門口,沈長歌的目光突然一凝。


    逼仄狹小的牢室間,一個女子緊蜷在牢室之內,身上的枷鎖層層束縛,將她靜錮在囚室之中。甬道幽暗的燭光映出她略顯蒼白的麵色,似乎是冷,她全身緊緊地蜷在一處,眉目緊蹙。


    “臨霜!”


    他輕喊了一聲,立刻摸出一把鑰匙打開門鎖,疾步走到她的身旁。扶著她的臉仔細辯了半天,他見她身上並無任何傷勢,不禁無聲地輕鬆了一口氣。


    迅速將她身上的枷鎖全部打開拆卸掉,他褪下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身上。將她攬入懷中,他輕拍了拍她的臉,低低喚了她兩聲,“臨霜,臨霜!”


    眉目微皺了皺,懷中的人逐漸有了一絲反應,她輕輕抬起頭,神思似乎還有著一些呆怔,迷茫地看著麵前的人影,慢慢地她似乎認了出來,訥訥地喚了聲,“……少爺?”


    “是我。”沈長歌輕笑,緊擁著她將她扶起,道:“臨霜,我來救你走。”


    臨霜的身體卻有一瞬的僵硬。


    似乎猛地想起了什麽,她忽地用盡力氣,一把將他推搡到一側。可方一用力卻是她自己斜斜摔倒,沈長歌剛想上前,她卻忽地伸出一臂製止住他,神情緊張而驚恐。


    同一時刻喊道:“少爺你快走!有埋伏!”


    第128章 逼迫


    她話音徒才方落。


    四下倏地一陣機關運作聲音驟起, 無數火把的光亮徒然溢入,將整個黑暗的囚室驟地映得通明。沈長歌倏地一凜,轉身想離的時候已然來不及了, 身前已忽地湧進大批的列隊, 頃刻便將兩人層層圍困。


    他微一側身,將臨霜悄然掩在身後, 看向那突如其來的人。


    ——沈長歆。


    似乎並不不意外,沈長歌神容寧靜, 目光默默一巡, 驟地自袖中炫出一把鋒利的匕首, 橫列於胸。


    鼓了鼓掌,沈長歆淺淺微笑,似乎十分敬佩, “長歌真是好勇氣,竟敢冒大不韙孤身一人直闖天牢,兄長實在佩服不已。”


    沈長歌不曾言語,隻是一直死死地盯著他, 回扣著臨霜的手微微收緊。


    沈長歆又一笑道:“可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如今這情形,想來, 也是長歌沒能想到的吧!”


    “二哥。”他卻絲毫沒什麽動容,緊看著他的視線異常平靜,聲線無波,“回頭是岸, 若你現在放手,還來得及。”


    “放手?”似乎聽到的是個天大的笑話,沈長歆驀地放聲笑了,笑得卻異常冷漠,他低低駭笑了半晌,終於慢慢平緩下氣息,冷諷道:“沈長歌,你沒有搞錯吧?如今這情形,似乎是你該求我才是,你竟勸我立刻放手?”


    麵色忽地掠過一絲冷意,沈長歆驀地衝上前,迅捷便衝劈手去奪他手中的匕首,沈長歌一凜,立即旋身去擋,可是手中方一使力才發覺自己的手腕根本沒有半分力氣,隻經對方那麽輕輕一擊,匕首竟赫地脫手向一旁飛去了,瞬時紮進了一側的牆壁之中。


    沈長歌一驚!


    腦海瞬時一閃想起臨霜方才的狀態,他立刻猜測到她的身上該是被他放下了某種藥,又經他這一觸碰,便令那藥又沾染在了他的身上。他怔然地看了看自己脫刀的手,眉目飛閃過一絲戾意。


    同一時刻,沈長歆一揚手,命令身後的幾人衝上前來,分別掣肘住了他們兩人。


    “少爺!”臨霜驚呼。


    “放開她!”沈長歌冷冷道。手臂猛地一掙想去掙脫,可是越使力卻越覺得身子沉重,竟根本使不上半分的力氣。


    沈長歆得意地哂笑,手中一錯將匕首自牆壁中拔出來,繞在手中把玩了片晌,“沈長歌,現在的境況,理應該是你求我才對,你怎就還有勇氣在這裏命令我?還是你一向居高臨下席慣了,根本不記得該如何求人了?”


    他靜靜步到他的麵前,冷冷盯了他片晌,驀地一使力,一拳準確擊到了他的腹部,力道強勁十足。


    “唔!”驀然而來的疼令他止不住地蹙眉,腰間一彎,額角的冷汗刹時逼出。


    “少爺!”不遠處的臨霜忍不住出聲大喊。


    單膝蹲下身,沈長歆逼視沈長歌的眼,觀賞般看了看他的神色,他輕聲微笑,微微一歎。


    “沈長歌,你知道嗎?”目光中攜刻著某種隱忍的恨意,沈長歆聲冷道:“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樣一副驕傲自大的樣子,好像誰也傷不到你,誰也無法奈何你!”


    “……”


    “你一直以來所憑借的,無非就是你是長公主的兒子,你是這公府的嫡長子!你身份尊崇,出身高貴。可是你這一切,明明都該是我的,該是我父親的!你們大房,奪去了屬於我和我父親的一切,奪去了這定國公府,你占取了我的位置,我的地位,所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有多少次恨不得你去死!”


    “可是你看,你也並不是那麽無堅不摧的。”他倏地又笑了,手中的匕首在他身上比了一比,忽地劈下,自他的手臂上化開深長的一口。


    驀地深吸了一口氣,臂上的疼令神思都頓時清醒,被緊錮的拳無意識地收緊。


    “疼麽?”沈長歆輕笑,“你就好好享受享受這樣的感覺,這就是過去這十幾年,你帶給我的感覺,感覺怎麽樣?很好受吧……”


    陰沉的麵色又是一陣寒冰般的冷意,他倏地又抬起一腳,直接將他踹翻在地。


    “少爺!”一側的臨霜急不可耐,瞬時淚凝於睫。


    胸口澎湃著劇烈的疼痛,仿佛是肋骨碎裂戳進了肺髒中。沈長歌緊閉著眼,半伏在地上緩了良久,不曾說出話來。


    “不與你廢話了。”似乎再懶於同他糾結,沈長歆站起身,輕拂了拂衣擺上的灰土,“我這一次引你來,不是為了別的,至於原因,想來你也該測想的到。我希望你修書給北境,自沈長歡手中拿來鎮遠軍的兵符,以助三殿下成事。”


    “不可能。”他話落不至半秒,沈長歌已然開口回駁,盡管氣息奄奄卻異常篤定。


    沈長歆輕輕笑了,“你先不要急著拒絕,我可以給你時間考慮,最遲三日,我要看到你的親筆文書。如果三日後,你沒有按我說的做,那麽,你就莫怪我不客氣。”


    “無論你想怎樣,我都不會答應的。”


    “你要知道,我並非是與你做交易。”沈長歆麵色冷漠,“你根本沒有選擇。”目光一瞥瞥向一側的臨霜,唇角微勾,突然折身向她走去。


    迎麵看著他緩緩走來,臨霜心中一凜,不由自主地向後避了避。


    心中突然騰起不好的預感,沈長歌眉宇驟凜,“你要幹什麽!”


    沈長歆輕笑。


    站在距離她幾步之外的距離,他的腳步卻漸漸停下了,漠漠盯了她幾秒,他重新轉過身,目視向沈長歌。


    “我現在自然不會幹什麽,但是,三日後,我就不知我究竟會做什麽了。沈長歌,我把路給了你,選擇也給了你,你好生考慮!”


    猝然一翻手,他手中的匕首徒然一拗,筆直地墜向地麵,入耳鏘然一響,鋒利的刀尖驀地穿透地麵,冷釘入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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