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太後哀痛過度,神智顛倒,舉止瘋狂,還不將太後請下看太醫去!”顛倒混亂的場麵與記憶,隔著十年光陰擊入腦海。太後心口疼了下,道:“哀家舊疾未愈,明日祭典就不過去了,陛下便替哀家向先祖們敬一炷香吧。”“兒明白,快到長姐忌辰了,母後心裏定然傷懷。”“母後放心,明日祭典,兒會照辦的。”見太後體力不支,天盛帝也不敢久留,起身,吩咐宮人好生照料太後,便告退離開。等天盛帝離開,穗禾方扶著太後到床上坐了,歎道:“一提起文尚,太後是又想起來當年的事了吧。”太後渾濁目中竟流出幾滴淚,道:“哀家隻是突然想到,哀家的囡囡,竟已離開哀家整整十年了,十年生死兩茫茫,哀家心裏難過啊。”“家主,這禮部尚書之位,當真要便宜了文懷良那小子?”裴府,效忠裴氏的幕僚官員亦心有不甘望向坐在主位後的裴行簡。七卿空缺,多少年才出一個,如果沒有文懷良,他們這些苦苦熬了很多年的官員尚有機會搏一搏。見素來強勢的裴行簡撫須不語,另一人道:“聽聞衛氏那邊,原本也擬定了幾個官員想推上去,沒想到文尚一番遊走,那首輔還真同意讓文懷良上去了,這可真是奇也怪哉。”裴行簡道:“實不相瞞,此事,我亦做不了主。”“我家老太爺發話,讓裴氏退出競爭禮部尚書一事,具體因有,我也不是很理解。”裴氏老太爺,既裴氏上一任家主,如今已經致仕在家休養。天盛元年四位閣臣,兩位世家宰執,一個是文尚,另一個就是這位裴氏老太爺。眾官員都露出意外色。“老太爺不是一直在京郊莊子裏養病麽,怎麽,為了此事還特意回來上京一趟?”裴行簡頷首。“不錯。諸位也知道,自從致仕之後,家父已經很少管朝中之事,這回既然專門下達這樣一條指令,想來自有家父道理。”“家父說,上京諸世家同氣連枝,讓文懷良繼任尚書位,對世家而已,並無壞處。家父與那文尚同年入閣,共事長達八載,想來自有些深厚情誼在。如今文氏式微,家父大約也有幫著扶一把的意思。”話說到這個份上,官員們自然已經明白其中關節,出身寒門的越發體會到什麽叫士庶之別猶如天隔,出身世家的則寬解道:“聽聞貴妃娘娘馬上又要為陛下誕下麟兒,區區一個禮部尚書,倒也不必那般介懷了。”眾人紛紛朝裴行簡道喜。畢竟中宮皇後衛氏多年無所出,而裴貴妃自從生下趙王蕭楚玨後,又即將為聖上誕下血脈,已有傳言說裴貴妃腹中是個男胎,於裴氏而已,自然是大喜事。**轉眼到了地神祭。雖然關於文懷良要代替其父文尚主持祭典的消息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可當文懷良真的一身三品侍郎服出現在祭台上的時候,下方一眾官員仍免不了議論紛紛。“這文尚書為了給這個兒子鋪路,還真是煞費苦心啊。”“誰說不是,大淵一年統共有四回祭典,這種露臉又邀功的機會,可不是時時都有,這老天爺,也真是眷顧文氏。”畢竟祭典這種東西,一應禮製流程都是定下的,便是找個木偶傀儡上去,也出不了什麽差池。文懷良雖然名聲不好,可到底世家子弟出身,長得也算相貌堂堂,如今一身緋色官袍站在台上,當真有幾分名士風範。“文尚書,恭喜恭喜,令郎頗有老尚書年輕時的風采啊。”文尚一身三品尚書服站在階下,各種恭維恭賀的聲音也接連而至。畢竟事情已成定局,文懷良年紀輕輕的,隻要不犯大錯,有文尚在後麵撐著,這尚書位能坐很久,文氏顯然是要在上京占據一席之地的。就算心裏有意見,誰也不會傻到這種時候與文氏交惡。文尚撫須聽著,也欣慰望著上麵的兒子。道:“犬子年輕氣盛,以後還得請諸位多多教導。”“哪裏哪裏,文公子大族之後,騏驥之才,是我們要多向文公子學習討教才對。”不多時,天盛帝攜皇後衛氏、貴妃裴氏和一眾後宮妃嬪抵達祈年殿。裴貴妃雖懷有身孕,但樣貌嬌豔,在一眾後妃中依舊十分突出。伴著禮官唱和聲,祭典正式開始。天盛帝先攜衛皇後一道上前祭拜敬香,行三拜九叩大禮,之後是鳳閣三位座主。三位座主祭拜完畢,則是後妃們。“娘娘小心。”宮人小心扶著裴貴妃進殿。因為有孕在身,裴貴妃不必行拜禮,隻敬香即可。裴貴妃在宮中又素來囂張跋扈,眼下有孕在身,幾乎連衛皇後也不放在心裏。而變故也在此時發生,一直在旁主持祭典的文懷良,看到裴貴妃嬌美含笑玉容,忽然發瘋一般朝裴貴妃衝了過去,摟住裴貴妃的脖子便啃噬起來。邊啃邊脫衣服。裴貴妃嚇得大聲尖叫起來,眾妃嚇得紛紛躲閃,宮人急忙上前拉扯。然而文懷良壯年男子一個,豈是輕易能拉開的。這間隙,文懷良已經脫光上身衣物,開始脫褲子,連宮女們都嚇得紛紛捂住臉。祈年殿內一片混亂。一直到玄虎衛將衣冠不整的文懷良從殿內拖出來,外麵眾人方明白發生了什麽。文尚渾身冰寒,呆若木人立在原地。好久,四周都是指點議論與嘲笑聲。“這文懷良,瘋了吧。”“有辱斯文,簡直有辱斯文呐!”“文家怎麽會出了個這麽不爭氣的兒子啊。”唯衛瑾瑜站在後麵,冷漠得看著眼前一切。第070章 金杯飲(十八)文懷良直接被押入內廷大獄待處置。短短一日從雲端墜落地獄,文懷良自清醒後就一直在獄中哭鬧著喊冤,可惜無人理會。“貴妃娘娘受驚過度龍胎保不保得住還兩說,文大人,您讓陛下如何見您又懷揣何等心情見您不是老奴說您家那位文公子,也太不成體統,別說一個世家公子,就是大街上沒讀過書的叫花子,也不能做出當眾脫褲子這種事啊。”“您與其在這裏求見陛下倒不如祈求天神保佑貴妃娘娘腹中龍胎安然無恙吧!”“或者您去求一求裴家也行貴妃娘娘受此屈辱是決計不可能就此罷休的。”文尚跪在太儀殿外曹德海夾槍帶棒的話,如一道道鞭子抽在他臉上。見這昔日在他跟前低三下四、阿諛奉承的閹豎竟敢用這種語氣同他說話文尚怒不可遏換作平日,早一耳光抽了過去可眼下文尚隻能忍著屈辱道:“犬子是被奸人所害老夫會請陛下查明真相還犬子清白!”換來一聲嗤笑:“清白?文懷良當眾猥褻貴妃娘娘朝中百官有目共睹文大人,你這意思是說滿朝文武大臣的眼睛都瞎了,還是說有人逼著那文懷良脫了自己褲子?文大人,奴才知道您愛子心切,可這說話做事,也得講究基本事實不是?”“你……!”文懷良直氣得眼前發黑,幾欲吐血。在殿外屈尊跪了整整兩個時辰,文尚也沒能見到天盛帝,因宮裏傳出消息,裴貴妃這一胎沒能保住。裴貴妃哀痛欲絕,喊叫著讓文懷良償命。文尚便知皇帝不會見自己了,定了定神,起身直奔內廷大獄。守衛顧忌著他身份,到底沒敢阻攔。文懷良已經叫喊得嗓子都啞了,頹喪坐在牢房裏,聽到文尚聲音,立刻激動扒到欄杆上,邊哭邊道:“爹,孩兒是冤枉的,您救救孩兒,救救孩兒啊!”文尚書喝令守衛打開牢門,進去後,先一腳將文懷良踹翻在地。“混賬東西!你惹的大禍!”文懷良爬起來,抱著文尚大腿嗚咽大哭,口呼冤枉。見著平日千嬌萬寵的兒子成了這番模樣,文尚心疼至極,哪裏還忍苛責,把人扶起,問:“你好好想想,這陣子都與什麽人接觸過,何人可能給你下套?”兒子平日雖有些不良嗜好,可再不成器,也不至於大庭廣眾之下幹出這種事。文尚幾乎可以斷定,文懷良是被人算計了。可恨這幕後主使何等歹毒,竟用這種方式生生毀了兒子仕途!文懷良茫然片刻,突然想到什麽,咬牙激動道:“是他!一定是他!”“誰?”文尚緊問。“金公子……不,是姓金的!一定是他!是他誆騙孩兒,孩兒就是喝了他的藥,才會、才會精神亢奮,產生那等幻覺。”“什麽藥?”文懷良囁喏不敢答,文尚已明白了一切,當下氣怒交加,又是一腳踹過去:“糊塗東西,我早說過,不讓你碰那些醃物,你竟全當做耳旁風。”“爹,孩兒知錯,可孩兒是千真萬確被人算計了!您快救救孩兒吧!”文懷良仿佛抓到救命稻草。文尚便問:“那人姓甚名誰,家住何處,是誰介紹給你的?”文尚畢竟是文氏家主,禮部尚書,片刻功夫,已冷靜下來。幕後主使設如此毒計坑害兒子,無非是衝著禮部尚書的位置而已,隻要能順藤摸瓜,把此人和其背後的人揪出,兒子冤屈自然能解。文懷良張口急道:“他姓金,叫……叫……”剛說幾個字,文懷良就啞巴了。因直到此刻他才恍然發現,雖然花費重金從對方那裏購置了六瓶藥,可他並不知對方姓名籍貫,甚至連對方住在哪裏,經營哪家書坊,開著哪間藥鋪都不知曉。而認識對方的地方,還是賭場那種魚龍混雜、三教九流匯集之地。皆因對方先用一千兩銀票幫他贖了玉佩,讓他放鬆了警惕,心生感激,接著又大度免費讓他試用藥物,他才輕而易舉地上了鉤。文懷良直氣得咬牙捶地!文尚聽了過程,沉怒之後沉痛閉目,一麵因為兒子的愚蠢,一麵因為對方心思之縝密歹毒。對方顯然籌謀已久,單純天真的兒子,如何能是對方對手。“你再仔細想想,此人還與何人有牽扯?”文尚再度問。文懷良苦思片刻,忽又眼睛一亮道:“兒子想起來了,他還給工部的兩個侍郎賣過藥!兒子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才信了他的鬼話。他還說,他賣給兒子的那幾瓶藥,還是工部的人讓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