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赤紅的雞冠後仰,小尖嘴上下張開,向著初日升起的方向憋足了勁叫。


    愚夢巷近日來了兩位新客人,一位叫雞仔。


    它繼承了周沫的衣缽特別能嚎,不過也經過智商和體能的進化,將絕活選在最惱人的時間施展。


    幸好愚夢巷裏住的多是老人,他們對於這隻打鳴的公雞意見很小。


    周沫整個六七月早晨皆在暴躁中渡過,經過斷續的排查,終於在八月上旬鎖定嫌疑門戶。


    她火速帶著陸地花園管理處的工作人員找到這隻雞。


    主人無奈,那行吧,晚上殺了。


    那一刻,周沫本能地看向那隻雞。


    神奇的是,或者周沫覺得神奇的是,那隻雞也在看她。


    她認為這是雞發出的信號,她沒有愛護禽類的心,自己就是個嗜葷族,無肉不歡,可這隻雞向她求救了!


    她小手輕揮,“不行!不能殺!”管理處的人愣了,主人也愣了。


    最後,周沫莫名其妙牽了根紅繩免費將它領回了家。周群開門的時候,都不敢相信,津津倒是興奮極了,差點蹦到二樓。


    公雞見到津津嚇壞了,一直在院裏飛。


    邊飛邊打鳴,邊飛邊掉毛,差點嚇禿。


    雞仔擔驚受怕地呆了一晚,次日下午,為了避免生靈塗炭,周沫將它帶去了愚夢巷。


    一起帶去愚夢巷的另一位新客人是那盆酸橘子樹。


    周沫不想看見它,顆顆飽滿,看著美好,實則酸澀,愧為橘子。


    李阿香是城裏人不會養雞,對門阿姨熱情的地教她。


    周沫把橘子樹擱在西屋的牆角,看了眼已然積灰的大門,目光哀愁。


    曾經這扇門對於她來說,好像從來沒有關起來過。


    她晃晃頭,趕緊忘了趕緊忘了。


    傍晚時分,周沫陪外婆吃了頓飯便出去溜達,這是她一貫的習慣,吃完晚飯要麽溜達要麽乘涼,反正屋裏是是待不住的。


    她穿著涼鞋,鞋底很薄,石板坑窪,隔著那層保護她的腳底能感受到它們的凸起和凹下。


    小時候這條路走了上千回,卻都沒有這三年匆匆來去幾回的感受深。


    她好似漫不經心,實際直奔目的地般地走到她和餘味移植橘子樹的花壇,找到左上象限,發現它早死了。


    也是,畢竟六年了。


    現在在那處橘子樹化為化肥的地方生長著一叢薔薇。


    她遺憾地蹲下,盯著不明成分的土壤。


    最後什麽都沒留下,一株橘子樹都沒能。


    怔神間,隔著薔薇花葉的縫隙,一雙腳由小變大地出現在她眼前。


    她沒當回事,繼續看著黑暗裏辨不出花葉的凋零物發呆。


    那雙腳又向前邁了一步,定住。


    這就詭異了,他都要踩到薔薇的根了,不像是經過的路人。


    周沫循著運動鞋向上慢慢略過長腿,心中荒謬地略過一個念頭,不會是熟人吧,不會是......


    *


    月兒高懸,燈輝黯淡。


    檀卿飯後溜達,雙手插兜漫無意識地亂走,少時寬大的街弄,現在看來,窄小老舊。


    他嘴裏發苦,今日外婆做的菜好鹹,他幾次努力都沒能咽下去,想要就著湯水吃下去,卻發現湯亦是齁人。


    他對這一帶不算熟,正轉悠著想找家小賣部之類的。


    他記得以前東西巷子中間有戶人家賣飲料的,不知道是十幾年過去了,那人還在不。


    行至愚夢巷中間的健身器材處,他借著微弱的路燈掃見一熟悉的身影。


    周沫身形高挑,氣質出眾,確實很容易認出。


    這麽巧?在這兒也能碰到?


    他站在她五米遠處,見她抽了靈魂般,踱至一株花前,傻乎乎地蹲下,神思走遠。


    這姑娘在幹嘛?學黛玉?


    他心念一動,走到花簇前,她的視線下。


    沒反應。


    檀卿失笑,又往前挪了一步,薔薇花外展的花枝撞到了膝蓋,微刺,略癢。


    幾秒後,小腦袋終於僵硬地動了動。


    路燈映在她光澤的髮絲上,廓出一個燈圈。


    檀卿垂眼等她抬頭,卻見她腦袋跟起重機似的,龜爬一樣沿著他的褲管往上。


    不知過了多久,一雙眼等著,一雙眼半不情願地抬起,終於兩人對視。


    沒有意外,滿是正中猜測的瞭然。


    周沫心中嘆氣,還真是他,真是猿糞。


    這種反覆遇見一個人的概率有多高?


    她算不明白。


    “你家在這兒?”檀卿同她大眼瞪小眼半天,還是耐不住先開了口。


    “你家住這兒?”周沫頭仰得累極,腿也蹲麻了,雙手撐膝站了起來,用差不多的話回問他。


    “我外婆家在愚夢巷。”檀卿說完,等她回答,卻見“胡傾城”蹙起眉宇,詫異地看著他。


    他開口問:“怎麽了?”


    周沫心中一瞬轉過幾道彎,但都憋住,決定驗證一下真實性,萬一自作多情呢,“你外婆住東邊西邊?”


    “西巷218號。”他挑眉,看來是鄰居。


    周沫恍然,原來他外婆就是小時候騙她吃糖葫蘆的老奶奶。


    原來他就是楊博書崇拜的那位美國哥哥。


    06年愚夢西巷幾十戶人家拆遷,楊叔叔搖身一變,成了大戶,楊博書也跟著住進愚夢巷旁的華麗高樓,他走前倒是沒多捨不得周沫餘味,隻是嘴裏嘀咕,美國哥哥回來肯定找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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