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攜母出行,溫子明不可能選一些特別偏僻的路線,他第一站定的目的地就是保定府,也是張氏的娘家。


    溫子明道, 他們打算在保定過了寒冬再到下一站。一同隨行的還有夢姐兒和黃老姨娘, 當初張氏將這兩人從伯府中拎了出來, 現下總不好放他們在府中守著。張氏便做了主意,帶著他們一塊出門。


    鍾涵笑道:“嶽母是開明之人, 一旦想通了, 行事便十分果斷。”


    溫含章也是這般想的, 古代車馬不便,一旦出行在外,舒適度和方便度都要少一大半,除非舉家搬遷或者異地為官,極少有大家夫人願意出遊。對於養尊處優的太太們來說,呆在宅子裏便萬事不愁,為何要到外頭受苦。這種想法先前張氏也是有的,但這一回她娘還是為著安她的心答應了下來。


    溫含章心中溫暖一片,她道:“我得與明哥兒說一說,讓他們到了一地便寫信回來,總要讓咱們知道他們在外安全無事。”


    鍾涵看著溫含章臉上的不舍,握著她的手道:“我給嶽母配上的,都是大族老推薦的兵士,以一敵十不會有問題,這些人也會時時與清穀聯繫,你不用擔心。”


    大族老沒能看成鍾晏的笑話,也沒能裹挾著他答應歸宗,這一個多月正在上火之中。老太太是闔族的老太太,有皇上在上頭震著,五服之內的族人守孝都要守足日子。這些人最近陸續出孝,鍾涵一貫與族人隔了一層,他們在軍中待著也是忐忑不安。他這幾日見了幾個上門送禮的人,鍾氏一族目前對他的態度十分明顯。


    溫含章籲出一口氣,其實最近的事情都算順利,但許是人類骨子裏對天災特有的敬畏之情,越是臨近京中地動的月份,她越覺得著急不安,溫含章摸著跳動加劇的心髒,都想讓太醫過來開上兩劑藥吃吃了。


    鍾涵突然對著外頭伺候的蘇嬤嬤道:“給夫人上一盅綠豆糖水。”溫含章頓時瞪了他一眼。這半個多月來每回她一急躁,鍾涵就讓下人上一盅綠豆糖水,一邊說些閑話逗她,一勺又一勺地餵她吃。等著糖水吃完了,她的心情也放開了。


    鍾涵滿眼都是笑意。蘇嬤嬤聽到了命令,也不會隻上一碗糖水,紅豆糕、白糖糕、茯苓糕、芋頭糕等等鹹的甜的點心擺滿了一整個托盤,還沒放下簾子,就看到溫含章一把搶過勺子,就像不快點就要被人搶走一般。


    鍾涵見溫含章隻是一味喝著糖水,便拿起一塊芋頭糕餵她,修長的手指正好沐浴在一縷陽光中,就像鍍上了一層優雅的金邊。鍾涵將糕點遞到溫含章嘴邊,溫含章愣怔了一下才一口咬住。鍾涵看她吃得歡喜,才笑著道:“二皇子已與衛紹握手言和,二皇子妃的宴席也在籌辦著,你無需那般擔心。”


    溫含章心癢癢地應了一聲,隨後便是一口糖水一口糕點地吃著,心中想著反正鍾涵已是她的囊中之物,等著晚點再好好摸一把,想鍾涵也不會不願意。她好奇問道:“二皇子那麽容易就被說服了?”


    過程當然沒那麽容易,二皇子心中也還在憋屈著。


    隻是鍾涵不想讓溫含章吃東西時還要惦記著糟心的事,便道:“衛紹是禦前紅人,也沒見他與誰貼近過,他這回親自登門,又帶來了一幅皇上賜下的墨寶,二皇子的麵子已是找了回來。最近二皇子正帶著衛紹六部挨個轉。”可惜至今未見成效。


    內宅之中,二皇子妃的號召力倒是不錯。許是知道主意是他們夫婦出的,鍾涵還收過二皇子妃一份大禮。


    眼前既有美人,又有甜甜的糖水入喉,溫含章的心情越加愉悅,她繼續問道:“二皇子不會覺著衛大人是去示威嗎?”


    鍾涵笑:“你知道皇上的墨寶寫了什麽嗎?”鍾涵一邊說,一邊以指沾茶水,在桌上龍飛鳳舞地寫下了四個字。


    溫含章看完後肯定道:“二皇子肯定氣壞了。”皇上寫什麽不好,寫大度君子,二皇子就是大度不了,才會為難衛紹。這不是在諷刺二皇子嗎?


    鍾涵:“這也是皇上的警告。衛紹能讓皇上為他說情,二皇子就不能不在意這點。”不看僧麵還要看佛麵呢。


    用完了這頓下午茶,溫含章總算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此時蘇嬤嬤突然過來道:“夫人,門房收到了一封二姑娘的信件。”


    蘇嬤嬤的表情有些難以言喻,溫微柳做了什麽事情,她當時在溫含章身旁是知道得清清楚楚,能對姨娘之死毫不在乎的人,蘇嬤嬤每每一想起來就覺得先前在府中錯看了這位二姑娘。之後溫微柳便被溫子明打發到了道觀出家,為了不讓她出來,溫子明還使了錢讓人看著她,沒想到她還能讓人送信出來。


    溫含章卻十分鎮定。欽天監的預言不是秘密,總有些怕死的人會到寺廟道觀中求神拜佛。溫微柳必然是怕她手上的消息,經過一次有所準備的天災之後,再也不值錢了。


    溫含章一目十行將信看完,道:“二妹妹想見我。”


    鍾涵很淡定:“你若不想見,便不見。”


    溫含章搖了搖頭,她心中有許多疑問都需溫微柳才能解答。先前她鬧出事情時,剛好在老太太停靈之際,溫含章騰不出手來,後來又是保胎又是溫子賢虎符之事爆發出來,她實在沒有心力再管庶妹的事情。到了現在,她也未曾與溫微柳真正麵對麵過。


    鍾涵卻是不想溫含章山長水遠跑到郊外去,他道:“我讓人把她帶過來,你在府中與她相見。”


    這件事隻是一件微末小事,溫含章答應下來後,鍾涵立時就讓人把事情辦了。第二日早膳過後,府外的清穀便駕著一輛馬車過來。鍾涵襲爵,清穀自然也水漲船高,這種帶人來回的小事情,若不是涉及到溫含章,清穀必不會親自去辦,這回他大材小用了一番,心中也在琢磨著要擴充人手,少爺以後要做的事越來越危險,若多幾個得用的人,他便不用每回都親自下場。


    ……………………


    溫微柳在馬車中聽著外頭的車水馬龍,有些出神。這樣的熱鬧,她有多久未曾見過。在道觀中天還不亮她便要早起誦經,接著便是打掃庭院,灑掃殿堂,除草,打水,無一刻能夠休息,到了晚上才能歇一會兒打坐修習經書。日子比起伯府中的粗使嬤嬤還要辛苦。溫子明還買通了人看著,她根本無需讓人看著,整日的勞累,又囊中羞澀,還能跑到哪裏去。


    溫微柳看著身上素靜的道袍,突然笑出淚來。她是為了什麽,才會把自己弄成這般鬼模樣。


    馬車在一處府邸前停了下來,溫微柳下馬車時,心中已是十分平靜。


    鍾府還在守孝當中,闔府縞素之色。但是她知道,溫含章所嫁之人已然今非昔比。寧遠侯府的這齣大戲,就算她在道觀中也聽了不少。


    嘉年居中,溫含章在等候著她。


    丫鬟先一步進來匯報,而後便是溫微柳。溫含章頷首讓丫鬟出去,看著身穿道袍的溫微柳有些感慨。


    畢竟是花一般的年紀,溫微柳在道觀待了一年多,她麵容依然姣好,隻是微紅的眼眶中卻沒有了如深湖般的幽暗算計,神色坦然得讓溫含章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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