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二十二歲,這樣的年輕。鍾晏虛握著他的手道:“學學……鍾涵……不要拘泥……禮法。”每發出一個字,鍾晏就要大喘一口氣,說的十分艱難,他希望鍾澤能效法鍾涵。這些日子他躺在床上,一日日地想著鍾涵的作為。


    心中也是覺得自己大意了。從鍾涵提出分宗時,他就該警惕起來。宗嗣大事,鍾涵能輕易就拿來當籌碼,雖然他如今還是看不出鍾涵走這一步的用意,但按照如今的局勢,鍾涵的算計一定是成功了。


    鍾涵能這般拿得起放得下,他鍾晏也不會輸給他!


    隻要鍾澤能得以保全,以後事情淡下去後他多生幾個兒子再過繼一個回來,不怕他這一房沒有香火。鍾涵不是覺得自己能耐嗎,那他就先幫他去搞定那些固執的族老。


    第89章 育兒瑣事


    進入盛夏, 阿陽已經四個多月大了, 小肉糰子身上貼滿了奶膘,抱起來更是柔不見骨。溫含章每回抱著孩子都覺得像抱塊白花花的豆腐一般,她最喜歡用臉蛋跟兒子互相蹭, 母子倆能一起傻樂好久。


    近來外頭的事情都很難辦,也就隻有和兒子在一塊時能讓人一解愁緒了。


    這幾日阿陽身上長了些小痱子, 溫含章立刻如臨大敵。張嬤嬤讓她用金銀花水給孩子洗澡。


    於是隔三差五的,花紅柳綠的庭院中就能見著一個極不適宜的木盆子在大太陽底下放著, 她和張嬤嬤一人扶著孩子, 一人往他身上潑水, 阿陽一看見水就咿咿吖吖地笑,兩顆黑葡萄般的眼睛緊緊盯著一隻飛舞不停的蝴蝶, 靈動極了。


    張嬤嬤在一旁誇道:“小少爺以後一定是個聰明的孩子,就跟咱們家二爺一樣。”


    溫含章深感驕傲地點點頭, 她和張嬤嬤有著同樣的賣瓜心理。每夜哄睡兒子之後, 溫含章都要在鍾涵麵前誇誇兒子的可愛之處。阿陽除了尿床和肚子餓外很少哭鬧, 有時候她拿著個撥浪鼓在他麵前搖上一小會, 他就能樂不可支地咯咯笑好久。


    溫含章一度還懷疑過阿陽是不是也異於常人。


    她觀察了好久, 阿陽既不像她小時候對吃奶有陰影, 對尿褲子也不覺恥辱, 她故意在他麵前說些現代術語,小傢夥也沒什麽反應。


    這個寶寶, 應該從裏到外都是本土的。


    確定這點後, 溫含章才鬆了口氣, 轉而就是對兒子加倍的疼愛。


    溫含章連出嫁都沒做過針線的人,居然也笨手笨腳地幫兒子縫起小衣裳。每次手裏拿著花棚子她就深深感嘆母愛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東西,然後繼續低頭把手指給紮出血。


    鍾涵雖然也喜歡兒子,但他最近心事頗多。溫含章好幾次看著他在書房中懸腕作畫,宣紙上那瘋狂濃烈的顏色都讓她心驚。


    鍾晏給鍾涵提的條件就是個坑,他希望鍾涵保證以後鍾澤的兒子能過繼一個回來。


    但這件事第一個反對的人就是大族老。他深恨鍾晏和三皇子害得他的孫子不明不白地死在牢裏,無論如何都不願讓鍾晏得償所願。


    讓鍾澤過繼出去可以,殺兄之人絕子絕嗣是應有之事,但隻要鍾澤過繼了,在他有生之年,他就不會讓鍾晏有機會再受香火供奉。


    大族老很狡猾地開了一個條件,說是隻要鍾涵答應歸宗,叫他幹什麽都行。


    溫含章在背後不知道罵了大族老多少次,這老傢夥明擺著是為難人。


    與此同時,朝中對鍾晏的處置也下來了。皇上念著他以往有功於朝廷的份上,免他一死,但奪爵,抄家,貶為庶民,三代之內不準科考。


    這件事讓朝內朝外一片譁然。勾結官員、弒兄,這種罪名居然也能逃過一死——要知道溫子賢已經把兇手給出族了,他將死去多年的兇手屍骨從祖墳中起了出來扔到荒野,嗣子也另立一戶。這種做法雖然惡毒,但也表明了溫子賢的態度。而鍾晏這個幕後主使,居然還能殘喘於世。


    誰都知道這個判罰不公平,但明康帝堅持如此。他甚至當朝傳喚鍾涵,詢問他的意見。


    溫含章當時真的把明康帝恨得牙癢癢。狗皇帝淨會折騰人!


    鍾涵當日回來後內裳汗濕了一大片,閉著眼睛躺在塌上半日不語。他知道皇上這是疑心他和鍾晏之間私下勾結。


    鍾涵在朝上迎著明康帝懷疑的眼神,堅持鍾晏死有餘辜,終於打消了明康帝的疑慮。最後皇上以鍾晏對他的養恩為藉口,頂著朝臣的壓力保住鍾晏一命。


    這讓鍾涵更是覺得鍾晏手中必定有可以威脅皇上的把柄,這個把柄能讓明康帝連罵名都不在乎,就怕鍾晏魚死網破。


    事情就在這裏僵住了。溫含章在這上頭有力無處使,大族老雖然固執,但他不蠢,他與鍾晏不死不休,這一次沒那麽容易忽悠成功。拿不到大族老的承諾書,鍾晏那邊就緊咬著不開口。一切都陷入死結了。


    溫含章隻能在屋中對著兒子絮叨,照顧幼兒瑣事繁多,但比外頭的事情讓人舒心一些。


    阿陽已經能翻身了,溫含章第一次看見時喜得不行,小小的阿陽就像隻小烏龜一般,在床上吭哧了半天,許是身上肉太多,阻力太強大,他憋紅了臉,藉助雙腿的力氣才終於翻過去了。當時小傢夥趴在小床上,看著自己的小手小腳愣了半天,那表情十分可樂。


    這個十分有紀念意義的時刻,溫含章挺想讓孩子爹一起看看,可惜鍾涵一直憋在書房裏頭不願出來。


    溫含章想了想,寫了一張小紙條讓人帶給他。一直憋在書房能憋出什麽好,還不如出來換換心情,興許就有其他主意了呢。


    鍾涵在這上頭一向不會落她的麵子,果然打算把自己憋成個倭瓜的人,一聽夫人有請就抬腿過來了。


    盛夏炎熱,溫含章怕兒子受涼,不敢在屋裏多放冰盆。饒是如此,進了裏屋也能感受到涼意撲麵而來,讓鍾涵全身的燥火瞬間就沉澱下來了。


    溫含章看著他進屋之後臉上不自覺帶上的笑意,心中又是滿意又是心疼。有怒氣不向妻兒發作是個優點,但寧可憋死自己也不願找人分擔就不好了。


    她不過是找個藉口把鍾涵招過來。兒子在他來之前剛睡著了,溫含章總不能把兒子叫起來讓他翻一個給他爹看。


    夫妻倆感情好,就不愁沒有話題。溫含章對著鍾涵招招手,笑道:“張掌櫃又送冊子過來了,我看到幾個挺有趣的人。”


    鬆鶴書齋的張掌櫃每個月都會過府一趟送求畫冊子,溫含章已經習慣了每月都能在案上見著他們書齋的標記了。


    鍾涵在孝中襲爵,京城中那些想和鍾涵攀交情的人,苦於入府無門,最近個個都往鬆鶴書齋跑。張掌櫃每月都能送來一個厚厚的冊子。


    鍾涵不過來是不想嚇著溫含章。


    他獨自一人時黑著一張臉,伺候習慣了的清明都不敢上前。他自知情緒不佳,才會遠離了嘉年居。


    聽著溫含章的話,鍾涵很配合地俯身過去。張掌櫃那幾年不變平平無奇的書法一行行地寫著各個顧客的需求,說實在的,他自成名之後每個月都會瀏覽一次這個冊子,實在沒看到有什麽有趣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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