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含章對著她笑了一笑,而後從她的口中卻出現了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名。


    “溫與皓?”張氏默然不語,思索了半天,瞧見女兒看著她臉上都是緊張之色,突然問道:“你們打聽他做什麽?”


    溫含章還想扯謊,鍾涵卻一字一句說了出來。


    隨著鍾涵的訴說,張氏的身子陡然坐直了,她緩緩斂去笑容,麵色端凝。


    溫含章心中卻想著方才應該先和鍾涵串一串詞才是。這般突然地說了出來,她娘要是為了護著她撒謊怎麽辦。想到這裏,溫含章突然福至心靈地偷看了鍾涵一眼,又不確定他是不是故意的。


    許是這大半年間有許多變動,鍾涵的神色比出京前更加成熟內斂。他側臉肅然,皎白的素服襯得他俊逸出眾,因著消瘦,麵上的五官更加深邃。


    他就這麽坦坦蕩蕩把他從李副將那裏得知的事情,一詞未改、一句未加全都說了出來。


    張氏從鼻子裏冷笑出聲:“姑爺這是想暗示些什麽,這樁婚事是宮中貴太妃牽線,皇上示意,又是侯府日前仙去的老太太親自上門求娶的,姑爺想說的是這些人都一起糊弄了你?”張氏張牙舞爪地就像一隻護崽的母獸,見著溫含章想出聲,她一個眼刀甩了過去,溫含章立時噤聲。


    鍾涵道:“小婿不是這個意思。”鍾涵苦笑了一聲,這位嶽母大人一直都是如此威武霸氣,叫人望而生畏,他凝著麵色直視著張氏的目光,道,“我與琛琛成親一年,一向夫妻恩愛,琴瑟和鳴,又生有愛子,我絕不想我與她之間因著誤解徒生嫌隙。這是我對琛琛最大的誠意。但父親生我養我一場,我亦不能置他的死因而不顧。若我是因著自身安樂便能放棄孝道之人,嶽母也不敢將琛琛託付於我。”


    張氏看著他的目光十分複雜,之前結這樁婚事時,永平侯雖有其他籌謀,她看中的卻是鍾涵本身的資質品性。現在倒好了,鍾涵確實如她所想言行坦蕩,但她沒想過這件婚事還會有其他隱情。看著溫含章在一旁目露懇求,張氏嘆了一口氣。


    “你說的溫與皓,是章姐兒她爹爹生前十分信賴的一位族人。我隻知曉當年他不知道聽了誰人的話,做了一樁錯事,侯爺連夜進宮求見皇上,之後這位皓族弟就進了皇上的暗衛之中,直到五年前他身死,侯爺才幫他在族內過繼了一個孩子續了香火。”


    張氏緩了一緩,道:“我們溫家與皇上歷來不對付。之前侯爺與我說過,聯姻寧遠侯府,是想著皇上能看在溫氏是鍾家姻親的份上,對溫氏一族不要緊緊相逼。當時你在京中才名剛起,我讓人私底下去看過你,覺得你並非傳言中那般孤傲不遜之人,才會應了這門親事。侯爺歷來疼愛章姐兒,若是先寧遠侯之死是他指使人所為的,他不會將愛女許給你。你鍾家也不是隻有你這一個優秀子弟。”


    鍾涵深深地皺起眉頭,道:“可是我父素來與人為善,若不是有人指使,溫與皓為何會延緩救援,故意置他於死地?”


    張氏低低嘆息了一聲:“這些官場糾葛無不是利益所向。溫氏自來勢弱,侯爺怎麽會主動去招惹仇怨?你若是想知道,我可以給你指一個人,就看你敢不敢去問了。”


    鍾涵有些猜到了張氏說的是誰,張氏平靜道:“金鑾殿上的那位肯定對這些事清楚明白,他既然敢庇護皓族弟,必是皓族弟做的事情讓他滿意。侯爺是知情人,我不知他為何會極力促成與你的這樁婚事,但大有可能是你身上有我們不知曉的利益存在。”


    張氏與丈夫相伴將近二十年,對永平侯的性子十分了解。他最重視的是爵位,第二重視的是嫡係的兒女。溫含章是他素來捧在手上的掌上明珠,若不是有一個叫他垂涎的利益高掛在眼前,永平侯不會拿她去做賭注。


    在她說完話後,花廳中沉默蔓延,張氏看著鍾涵臉上的思索之色,突然道:“一家之仇,不及一族。姑爺若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一定要遷怒章姐兒,”張氏忍住不去看一言不發的溫含章,狠下心繼續道,“橫豎我們和伯府已經掰了,我就是把女兒接回家也不會讓你磋磨她。”


    鍾涵捏緊了拳頭,他長身而立,淡淡道:“嶽母無需如此。琛琛與我是結髮夫妻。我若是那等不辯是非之人,今日就不會如此坦誠。若是嶽母不信我,我可以在此發誓,隻要嶽父與我父之死無關,我必待琛琛如我之命!”


    十六載父仇母怨,一朝夢裏前世,另有溫含章三次救他之恩,這些一直深藏在鍾涵心中未敢相忘。他方才抱著阿陽時已經想好,父仇要報,愛妻嬌兒他也要一起要――若是永平侯真的也插了一手,他能把溫含章捨出來與他為妻,可見女兒在他心中與棋子差不多。那他就要摧毀他真正在乎的東西,叫他在地底下也不得安寧。


    第75章 溫情


    張氏心中沉沉地坐在馬車上。方才和鍾涵的一番對答之中, 她看得出來鍾涵對她的女兒確實是真心誠意的,可惜原本一樁讓人看著心中稱羨的大好姻緣, 卻突然蒙上了一層陰影。


    張氏真的是打心底怨恨先永平侯。今日若不是鍾涵先說起溫與皓這個人, 張氏想都沒想過溫氏和寧遠侯府之間還會有這麽一樁糾葛。溫與同是她一對兒女的父親啊,他對皓族弟與先寧遠侯之間的恩仇心知肚明, 卻仍給女兒安排了這樁親事。他究竟把溫含章置於何地?


    若她不是一直留意著他的行事,關注著府裏族中的動向,今日女婿許是就要把他們一家子視為仇人了。溫含章初為人母,哪裏能討得了好?


    張氏捂著心髒, 嘆出了長長的一口氣。真是多事之秋啊。女婿是個好的, 性子恩怨分明, 但這件事明擺著牽扯到宮裏的那一位,若是鍾涵為了報仇不惜手段,這門親事就不如先時讓她如意了,但願溫含章能勸住他。


    張氏走後,溫含章和鍾涵一同回了裏屋。兩人不約而同地看著小床上睡得嘴角彎彎的小阿陽。陽光透過窗格灑在地上, 映出一個個璀璨的光圈, 讓人心中一片溫暖, 溫含章突然小聲感慨道:“我先前還以為我和阿陽要打點包裹回娘家了。”幸得她爹爹還沒那麽坑。


    鍾涵頓時看向她道:“一有事就想著回娘家,嶽母大人肯定會說你的。”


    溫含章瞥了他一眼,這會兒他倒是有精神說話了, 前幾日蔫得像隻可憐的鵪鶉一般, 這府裏頭人人還以為她是河東獅呢, 她看著鍾涵道:“你覺得娘說的是真的嗎?若是, ”她咬著唇繼續道,“若是娘方才沒想起來皓族叔最後歸屬了宮中,你待如何?”


    果然一問了這句,鍾涵登時就默了下來,他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嶽母是驕傲之人,不會騙我。”


    溫含章問的,鍾涵早已細細想過。這位嶽母大人在鍾涵心目中素來彪悍,夢中她兒女盡喪之後還能坐穩了伯府老太太的位置,又過繼族人之子繼承府中爵位,靠的可不隻是衛紹的扶持。鍾涵幾次想要相助於她,張氏均是切齒唾罵。鍾涵無奈,隻能暗自給予幫助。


    他相信張氏,是源於她的人品,還有他對其中一些細節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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