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鍾涵做了一件溫含章意想不到的事情。他居然按著時間順序,交代了一件怪誕詭奇之事。厚厚的一疊信紙,筆墨飛揚,鍾涵先是老實承認他這輩子對她懷有愛慕之心是源於夢中知曉未來將被她相救三次,而後他按著夢中事件一步步布局,卻發現所有的事情都有些脫離掌控。他在信裏道,神仙的仙力在逐步消散,這些事情也沒了本身的價值,寫出來不過為了溫含章能作一些參考,在京中好好護著自己。但鍾涵也不知道是誰偷了伯府虎符,夢中這件事並無徵兆。


    為了怕她不信,鍾涵還充當了一回欽天監官員,將十一月初京中的暴雨寒流都說了個遍。溫子明先前說鍾涵過目不忘,溫含章現在才信了,連夢裏的細節都記得如此清楚。


    溫含章心裏頭有些複雜,既惱怒鍾涵沒有與她商量便自作主張,又覺得有些愧對他全心全意的愛護和信賴。


    若是鍾涵現時站在她麵前,溫含章必要好好抽打他一頓才善罷甘休。


    這些人做事怎麽都這樣不按牌理出章!


    就像溫微柳,就像鍾涵,古人不是都應該十分懼怕這等類若鬼神的詭異之事嗎,怎的一個個都把先知之事不當一回事了。


    溫子明還在說呢:“大姐姐,以後要是大姐夫回京了,你可不要被他的甜言蜜語矇混過去,一定要給他一點臉色看才行!”他大姐姐就是對鍾姐夫太溫柔和善了,要是大姐姐對鍾姐夫有半分對著他時的威嚴霸氣,鍾姐夫必定不敢如此專斷獨行。


    溫子明麵色憤憤,神情鮮活真實,溫含章卻突然就不惱怒鍾涵了。不僅如此,心中還滿是後怕。


    若是按照鍾涵信中所寫的,溫子明在來年十二月初將會因伯府富車院失火,被沖天大火焚身至死。但,溫含章知曉,當年為了防火防風,她爹爹曾經下令,在府中諸院落建造防火隔牆,每隔五間屋子就空一間,裏頭屯滿了長寬約兩丈的夯實厚土,就是為了防止大火無情,舔舐整個院落。況且除了防火隔牆外,府中也常備水缸,在她和溫子明溫子賢三人的院子周遭更有一條常年不斷的人工溪流。


    這般嚴密的防火措施,溫子明竟然會在府中被火燒至死。溫含章是絕不信有如此巧合之事。唯一的解釋,就是因著蝴蝶效應,虎符這件事提前爆發,這個傻孩子跑去質問大哥,然後就被溫子賢給滅口了。


    想著前些日子做的夢,溫含章突然有種荒誕之感,難道壞事是這麽容易預見的嗎?


    還是這個世上當真有人深受老天喜愛,先知先覺易如反掌?溫含章總覺得這事不能想得太深,否則她會離唯物主義越加偏遠。


    她嘆了一聲,就算是看著溫子明,她也氣不起來了。至少鍾涵信中所語,證明了溫子賢無情起來,真的會對溫子明下手。


    京中虎符事件隨著時間一日日過去,當時參與族會的族老族人們心中的膽怯不斷發酵。這時候西邊若有大戰發生,溫子賢必定事發。


    怕張氏出事,溫含章最近承受的心理壓力也不小,但這時候接到了鍾涵的來信,她知曉未來一兩年伯府仍會安穩,心中的確鬆了一口氣。


    鍾涵身著麻衣素服,看著手中的粗瓷茶杯,心中也在嘆息。


    事情都趕在一塊了。按著時間發展,李副將至少還能活到後年才是,但不知為何,他這輩子卻突然生了一場大病,當時就讓初到汶縣的鍾涵抽了一口冷氣。


    他心中就算曾經有過借著這番扶靈在汶縣尋找李副將的念頭,當溫含章懷孕的消息爆出來時,所有心思也都消失殆盡了。


    隻是世事不能盡如人意。


    鍾涵想著昨日清明打聽到的消息,李副將纏綿病榻許多日子了,日日吃藥,卻是毫無效果。若是他這一番熬不過去,鍾涵所有的努力都將付諸一空。


    想了一回李副將,鍾涵又拿起溫含章先時送給他的端午百索,突然做了一件蠢事,他比劃了一番自己的肚子,想著平素見到的懷孕婦人,猜想著溫含章現時的身子應該有西瓜那般大小了,良久他才將手放下。


    不能陪在妻兒身邊,鍾涵閉著眼睛,長長呼出一口氣,隻覺得心中滿腔歉意。


    第70章 發動


    老太太的墳塋建在一片青山綠水之間,墓塚和背後的托山約占一畝之地, 圍牆高高矗立, 墓前石橋、望柱、石像生精緻威武, 誌銘石碑由鍾涵和寧遠侯所書,千字銘文, 大氣磅礴,分立左右兩座碑亭之中。神道前甚至還有一座由帝王親自題字的石牌坊。


    墓塚相鄰之處, 便是鍾涵由祖墳中遷過來的父母衣冠塚, 一墓二穴,均是按著公侯規製建造的墓場。


    鍾涵這些日子就住在老太太墓前的茅草屋中。每日裏看著外頭隆重的墓葬, 他心中卻是沒有多少感覺的。老太太一輩子享盡榮華富貴, 到頭來遺願卻要讓萬嬤嬤代為出口, 若老太太先時知曉會有如此結局,不知道她會不會對當年支持二叔承爵一事追悔莫及。


    但無論如何,老太太最後的選擇,終究耗盡了鍾涵對她僅剩的祖孫之情。


    此時山中秋色正好,墓邊的茅屋中, 鍾涵的對麵卻坐著汶縣的高縣令。高縣令是親自過來跟他商議一件事的。


    鍾涵麵上有些猶豫,高縣令希望他在守孝期間能在當地開館授課。汶縣師資有限,好幾十年都沒出過一個舉人,高縣令在文教上的考評一向不佳,這回逮著了一個從京城過來的探花郎, 當真是如狼似虎。


    見鍾涵似有為難, 高縣令又加了一把火:“探花郎不知, 咱們汶縣慘啊,上回有人考中秀才還是六年前的事,那個老秀才考了整整二十一年才得到了功名,當時就高興得傻了過去。在下原本還指望著縣上多一個秀才能多一個學館,一下子就沒了指望。就連縣城附近駐防的幾個將軍家的孩子都隻能送到州府去上學,若是汶縣能有跟您一般才高之人教書治學,這些孩子就不需要山重水遠到外地求學了。”


    鍾涵看著麵前這位高縣令,夢中這個時候,汶縣縣令一職應是鍾涵接任才是。他接到了吏部的任令時,高縣令已是因政績不佳被打發到大理邊上一個偏遠的縣城。


    鍾涵在汶縣總算也待了一年多,對這裏的情況還是十分了解的。汶縣雖然山水幽美,但山多匪亂也多,博學多才者多不會選擇在這定居,文教上確實讓人苦惱。對著高縣令的愁眉苦臉,鍾涵沉吟了一番,答應了下來。


    高縣令沒想到,天上居然真的砸下餡餅了!他還以為要說服這位天之驕子需要更長時間。


    高縣令這一次也是硬著頭皮而來。寧遠侯府老太太的身後恩榮實在令人咋舌。


    鍾涵一行人還沒到達汶縣,高縣令已經接到了上頭的暗示,讓他大開方便之門盡力協助,因著如此,寧遠侯府來人才能在短時間內召集起一批墓工民匠修建墳塋。等著扶靈隊伍過來時,老太太的塋地上已是有模有樣。這些居多歸功於高縣令調度有方。


    可惜鍾氏族人在京城裏頭便隨心所欲慣了,來到汶縣這等小地方麵上也都是一派倨傲之色,對著小官小吏更是動輒呼來喝去。高縣令不過寒門出身,在汶縣十幾年都無法挪身,心誌早就銷毀得差不多了,縱使心中不滿也隻得小心伺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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