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非常平靜:“若是你父親還在世,你以為你還能得了這個爵位?”她過逝的夫婿,可是嫡長一脈的忠實擁蹙。


    老太太和鍾晏從沒有正麵討論過爵位的事情,這會兒冷不丁被親娘這麽一噎,鍾晏麵上十分難看:“封爵聖旨是皇上下的,寧遠侯府的虎符是您親自給我的,若是旁人有異議,大可以直接上奏公開質疑,我絕不阻攔。可是一家人總要互相照看,因為我辦事不力,小妹最近在宮中沒少被皇上私下訓斥,小妹可是您親生的女兒,三皇子也是您的親外孫。比起涵哥兒在府中萬事不理,他們那才叫處境艱難。”


    鍾晏都說到這份上了,老太太仍舊道:“三皇子是龍子鳳孫,輪不到別人去可憐。我意已定,你不用再說了。”


    鍾晏沒想到搬出小妹都勸不動老太太,帶著滿身的怒火迴轉了世安院。


    寧氏帶著下人迎了上來,皺著眉頭就要跟他細訴四房分居的事情,鍾晏卻不由分說,將忍到極致的一腔怒意全部噴泄出來,破口大罵:“還能怎麽說?父母在不分家。老太太還在上頭坐著,你就想著其他人都搬出府的事情?你親自去跟其他幾房說這件事,府中地方不少,讓他們不用著急搬走。尤其是正義堂,你怎麽照看的?下人都死絕了,要用那麽一個禍頭秧子?”吐沫星子幾乎噴到寧氏臉上去。


    想起溫含章在他麵前那番侃侃而談,鍾晏更是沒忍住脾氣,劈頭劈腦便是一番訓斥:“你嫁過來二十餘年沒有任何作為,不僅將府中鬧得雞飛狗跳,還縱容下人欺上瞞下貪腐財物。明日你就將家事全部交給兒媳婦,看著人家大家小姐是怎麽主持中饋理家辦事的。不要再拿捏著你那套沒有體統的鄉下手段,活該被人罵你上不了台麵!”


    院中的下人個個低著腦袋,不敢聽不敢看。


    寧氏總歸是做了十五年的侯夫人,早年間的那點爆竹脾氣收了不少,瞧著鍾晏像在老太太那邊吃了釘子的模樣,強忍了下來,隻是隔日就對外宣告病下了,按照鍾晏說的,把家事都交給了旬氏,將他的託付也一併說了,旬氏不知根底,以為鍾晏隻是對著府中的兄弟心中不舍,也就沒有狠勸他們留下。


    同樣的一個夜晚,對比起世安院的火花四濺,正義堂卻顯得溫馨非常。


    溫含章將匣子裏的東西全部清點了出來,才知道老太太究竟給了他們多少庇護。這裏頭除了一處臨近皇城的地契外,隻有兩份信。溫含章瞧著是這般私人的東西,就想避開不看。誰知道鍾涵卻全然不在乎,擁著她在懷中,將信打開。


    第一份是當年公爹身死前寫給老太太的信件。信中鍾涵父親語氣親近愉悅,提及自己突然起興與友人出遊沒有告知府中十分抱歉,又說自己大概三四日後便會迴轉,叫老太太毋需擔心,還問了自己的妻兒安好,說是回來會給大傢夥帶禮物。


    從信上可以看得出來,當年鍾涵父親和老太太的感情必定極好。泛黃的信紙上邊緣部分泛著毛邊和脆軟,想是經常被人拿出來細看才會如此。


    另外一份信,溫含章隻是看了幾眼,就對鍾涵道:“明日你休沐,咱們一起去向老太太請安吧。”


    這份信中,老太太用充滿感情的口吻道,旁人不知道他們祖孫的感情,覺得鍾涵年少淘氣必是不孝,但自己家的事自己知道,子嘉從來就是麵冷心善,最容易招小人報復,她便是防著心愛的孫子日後被人誣告受了委屈,才會留下這份信證明他的清白。


    信中另外附了一張小紙條,讓鍾涵不必在意上頭說的,她隻是為著對他父親有個交代才如此作為。


    真是個傲嬌的老太太。溫含章心中感嘆。


    溫含章說完之後,許久沒聽到鍾涵的回聲,疑惑地轉過身,卻看到鍾涵表情有些愣怔,渾身籠罩著一種讓她看不出的幽深情緒。溫含章很能理解他此時的心情,再恨老太太當年的無作為使得爵位旁落,此時對著血親的拳拳愛護之意,都隻有心緒複雜的。


    鍾涵默了片刻,道:“我是長房嫡孫,若是我想奉老太太出府同居,禮法上應該是行得通的。”


    溫含章搖著腦袋:“不一定,要看老太太怎麽想,二叔是個很要麵子的人,他一定會跟你爭的。”


    鍾涵看著她,表情像化開一般,笑道:“都要出府了還要帶著長輩,從此以後做些什麽頭上都有一座大山壓著,你不怪我麽?”


    溫含章被他讚嘆的眼神看的不好意思,臉紅道:“我從來沒說過我不願意和長輩一起住啊!”老太太雖然看起來冷漠了些,但性子明理豁達,這類老人一般都不太愛管小輩的事情,不會不好相處。


    鍾涵握住她的手輕輕搖了搖,突然得意道:“以後我們搬了出去,你這樣的性子,秦思行必定願意你和他娘子多處著。”


    剛才兩人分手前,秦思行還在和他抱怨家裏的母老虎最近和他親娘安樂長公主槓上了,兩人針尖對麥芒,誰都互不相讓。瞧他娶的媳婦多好,溫柔細緻,心地淳厚,秦思行還笑他是個粑耳朵,事情剛談完就急著趕著回家陪妻子用膳,若是他知道溫含章不過進門幾日就能得了老太太的真心相待,眼珠子肯定都會瞪圓了。


    溫含章知道秦思行是鍾涵的表哥,便跟著問了幾句秦思行的情況,兩人說說笑笑,鍾涵說了好幾件他和秦思行相處的樂事,剛才的兩份信似乎都被拋在腦後。溫含章有些感覺到鍾涵心中對老太太的冰霜在漸漸融化,這樣挺好的,對著血親封閉心靈冷漠相待是一件兩敗俱傷的事情,她既已經嫁了鍾涵,就希望他能時刻開懷。


    晚膳之後,鍾涵和溫含章說他要去書房處理公事。背過了溫含章,他的神情卻有一抹陰霾揮之不散。


    溫含章帶來的這兩份信件,他夢中從未見過。


    老太太,便是在今年秋季過世的。


    第35章 老狐狸


    鍾涵將這兩封信看了又看, 突然深深呼出一口氣,雙目微闔靠坐在椅上。


    那個詭異的夢裏,他考中探花後本是可以直接保任庶吉士,但因著他太過心急想要知道父親在汶縣究竟發生了何事, 便推了翰林院的編修職位, 托人運作到汶縣外任, 沒想到天有不測風雲, 他六月份走馬上任,老太太卻在他出京不到三月後就逝去了。


    直係血親去世,官員是能請喪假的, 他馬不停蹄趕了回來,為祖母服三年的斬衰。


    二叔和二嬸為了避嫌,在喪期中就將老太太交予他們保管的母親的嫁妝和分家財物, 一一交付到他手上。但是唯獨少了這兩份信和那十二件首飾。


    他當時魂不守舍, 隻能被他們牽著鼻子走。


    看著這輩子與夢中完全不同的走向, 鍾涵猜測, 老太太當時應該也是想著等他完婚便把她手上的東西交給他的妻子保管,可是這樁婚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問題,他在訂親的四年裏更是像吃了一塊腐肉一般噁心, 終是不願意配合,在考中探花後一個人單槍匹馬, 上門退親拿回了庚帖。


    之前他與老太太的關係便勢如水火, 後頭老太太更是心灰意冷。鍾涵恨她當年二話不說, 將父親交給她保管的寧遠軍大印和虎符都交給了二叔。不僅如此, 侯府衛隊本是屬於嫡長一脈所有。老太太先時和父親感情極好,所有人都知道父親事母至孝,從不忤逆。老太太以侯爺親母的身份,對著衛隊長親自勸導威脅,終是幫著二叔收服隊中人心,讓鍾晏一路順暢無阻,掌握府中大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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