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氏聞一知十, 立刻道:“若是弟妹想在太太麵前告應管事的狀, 我勸你算了。”


    溫含章:“……”別人不願意告訴她這應管事的背景, 但她之前便已想過, 那應管事能在侯府盤踞多年都未曾事發, 肯定有他自己的地位人脈,說不準就是寧氏的心腹下人。


    寧氏對正義堂不似帶有惡意,她先前以為必是刁奴欺主,欺上瞞下,寧氏是被惡僕拖累名聲。沒想到她才說出個名字,旬氏就如此忌憚。


    這個世界上的真是隻有想不到的,沒有做不到的。


    旬氏見著她訝異的表情,有些苦笑:“弟妹剛進門不知道,應管事是世子的奶兄弟,他娘雖隻是一個女婢,卻和太太十分聊得上話,和世子情分亦佳。”


    旬氏提點到了這裏,溫含章也就明白了,為何這應管事能在這侯府的內宅作威作福。她隻是訝異這侯府中人事管製居然如此沒有條理,一個管事而已,就連旬氏也要這般忌憚。但看著這世安院中的下人,她又覺得不像是這麽一回事。


    溫含章讓丫鬟上來,將手中捧著的一對人參奉給旬氏看,旬氏還以為她仍然心存不滿想要找應管事的麻煩,不料溫含章卻道:“二嬸好心好意為我操辦了回門禮,有人卻將二嬸的善意踐踏在地,更換了禮單中的人參。因著正義堂中份例被拖延一事,我猜測必定都是應管事所為。無論如何,此事應該跟二嬸匯報一下,也是應有的尊敬。麻煩大嫂幫我通傳一聲。若是太太不方便,我便回去等著便是。”


    旬氏見說不通溫含章,讓貼身大丫鬟進了正房,仍是親自陪著溫含章閑聊,沒過一會兒她的丫鬟便出來歉聲道:“世子說,不是什麽大事,讓二少奶奶多包容一下。”


    溫含章笑問:“二嬸又是什麽說辭?”


    丫鬟臉上微紅:“太太說了,讓二少奶奶先回去,她待會就讓人再送一對人參過去,也會督促著應管事將正義堂的份例趕緊收拾出來。”


    溫含章隻是要寧氏的一個說法罷了,瞧著旬氏臉上的尷尬歉疚她也無意為難。


    她想著都覺得不可思議,寧氏和世子寧願留著這麽一個害蟲在家裏,剋扣的是自己的家財,殘害的是他們母子的名聲,就連旬氏這做世子夫人的,都直言不諱勸她罷手。


    溫含章已經站在這裏,就不能退讓,讓人覺得大房的人是個慫貨,連世子的下人都能踩一腳。


    她問道:“大嫂知道二叔什麽時候回來麽?”


    “公公正在書房中。”旬氏以為她要尋侯爺的支持,雖有些愕然,卻仍提醒道:“公公對內宅瑣事一向不在意,弟妹若是想從公公那邊入手,想必十分困難。”


    溫含章隻是笑了笑,旬氏見溫含章不像沒有成算,也就止住不語。雖然從禮法上而言,溫含章的行為有些驚世駭俗,但旬氏心中竟然存著幾分快意。她幾次三番想要處置那應森都被世子和太太攔了下來,心中早就不爽了。


    溫含章先將惶恐不安的張廚子遣了回去,張廚子一得了命令就撒丫子跑了,留著葉、高兩位管事看著他飛馳如風的背影,都十分羨慕。兩人聽見要去找侯爺討說法,腿腳已經有些軟了下去,心頭噗通噗通地跳著,葉管事咽著口水,小聲道:“少奶奶,不如我再去和應管事交涉一番,以前隻要給些銀錢,應管事都不會做得太過分的。”


    高管事看著還能睜眼說瞎話的葉管事,到底沒有他那樣的心理素質,隻能小聲附和著。


    溫含章對著兩人一本正經道:“那怎麽成?正頭主子居然要賄賂下人才能拿到份例,放在哪個府裏頭都是笑話。”說完,再不管兩人如何勸說,一路直行往侯爺的書房去了。


    蘇嬤嬤已是瞠目結舌,她沒想著溫含章居然敢真的找上府裏的老爺做主,勸著溫含章等姑爺回來後再過來交涉,見溫含章不聽,隻得緊緊跟在她身旁,對著一眾側目之人都如母雞護著小雞般瞪了回去。


    溫含章看著蘇嬤嬤著緊的樣子就覺得好笑,鍾涵早就許諾她一個月後便從這裏搬走,即使她和應管事撕破臉,難不成她還忍不了這一個月?


    溫含章不過是想看看寧遠侯肚子裏在賣什麽名堂罷了。


    …………………………


    鍾晏從沒想過,自己還能有與鍾涵的媳婦對上話的時候。


    聽見溫含章在外頭求見,鍾晏還有些錯愕。隔房的叔父和侄媳婦,能說些什麽事?他書房中站著的心腹師爺也有些尷尬,退也不是留也不是。鍾晏想了想,讓人將門窗全部打開,又讓兩位師爺進了內室,才請了溫含章進來。


    正如溫含章對鍾晏的生疑,鍾晏也有些好奇這新來的侄媳婦究竟想幹些什麽。


    溫含章行了禮之後便將應管事所為之事略述了一遍。鍾晏不耐煩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仍是耐下性子:“侄媳婦若是不喜那應管事,讓二太太處置了便是,我越俎代庖,不合府中規矩。”


    溫含章笑了一下,慢條斯理道:“我方才便是如此對大嫂提起應管事,大嫂卻說應管事是大哥的奶兄弟,借著大哥的東風一路往上升,最終掌握了府中採買大事,不好直接處置。二叔必然以為我告應管事的狀存有私心,侄媳確實並非全然無私,但也是為著公中著想。”


    看著鍾晏有些不可置否的表情,溫含章便心知他沒把此事放在心上,溫含章對著長輩一向是不急不緩,耐心道:“侄媳是內宅婦人,從不曾見過外頭的腥風血雨。但自小耳濡目染,也聽過幾樁因小失大的禍事。記得五年前侄媳曾經在先父的邸報上看過一樁判案,說是和太祖皇帝一起打天下的武英候,因管事在外頭放印子錢,盤剝門下莊戶,為了催債連死帶傷竟有三十餘戶人家深陷其中,底下人求救無門,隻能上告到了京城梅府尹處,梅家人素來以清正聞名,那管事拿著侯府的帖子上門,他見都不見,逕自將狀告到了皇上麵前。當時皇上的處置,侄媳聽了便在心中鼓掌!”


    溫含章臉上滿是自然和崇拜,看得鍾晏有些側目。


    她提高聲音,聲調慷慨激昂:“皇上愛民如子,直言先帝便是因民不聊生被酷吏欺壓才憤而揭竿,如今武英候枉顧先帝之義,縱容管事在外囂張跋扈欺淩皇朝子民,不僅收回了太祖賜予的丹書鐵券,更是將武英候府的爵位列入流爵之列,侄媳聽說當時朝上雖有許多人覺得皇上嚴懲太過,民間卻有不少人叫好。”


    事實上皇帝拿出來的這個名目太巧妙不過了,太祖是因為被勛貴養的惡奴欺淩才起義,武英候的爵位是跟著太祖打天下才得到的,現在又是因著府中下人欺負百姓被收了回去。這一得一失之間理由充分瓷實,又披著大義的外衣,武英候是絕不可能再得到重用了。


    鍾晏有些意味深長,問道:“侄媳說的這件事,我也聽過。隻是不知道這事與應管事之事有何相關?你二嬸雖然隨和寬容了些,可府中下人卻無有敢背著她到外頭搗亂的,侄媳許是不知道,當年武英候府中事發後,夫人便在府中立下了一條規矩,若有仗著侯府權勢到外頭脅迫平民的,一率打死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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