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含章見著溫子明狠狠地瞪著高敏,眼中不乏威脅之意,覺得這小廝必定沒有撒謊,她滿意地點點頭,叫高敏繼續說下去。


    高敏深吸了口氣,也不看溫子明,繼續道:“姑娘明鑑,二爺此舉,都是為了幫才墨堂的學子主持公道啊!我們才墨堂臨近瀚軒齋,姑娘也知道堂中寄住的學子多不容易,他們經常到瀚軒齋中抄書換些辛苦錢。可瀚軒齋的齊老闆十分不厚道,有位學子跟二爺告狀,說是原本抄一冊書有兩百文,交一幅畫有二兩銀子的,現下齊老闆卻隻願給出一百文和一兩銀子的收購價,心黑得不得了!二爺義憤填膺,為了幫學子們一把,這才屢屢出門指點這位學子跟齊老闆好生談判。齊老闆最近已經答應了要給才墨堂的學子一些內部待遇,二爺可是做了一件八方支持的大好事啊!”


    溫子明那顆在胸膛中跳動不止的小心肝啊,終於跳回了原來的位置。


    高敏,其實說得也沒錯。


    他默默點點頭,他可不是要為才墨堂的學子主持公道嗎?那個齊老闆居然敢黑到衛紹頭上,他辛辛苦苦偷偷摸摸畫了那些畫,齊老闆不欣賞就算了,居然還要壓價!一貫就隻有他溫二爺欺負人的份,現在因著自己不能出麵,居然要任人宰割起來了!


    溫含章狐疑地看著高敏憨厚的大圓臉:“你家二爺有這麽好心?”


    不怪溫含章懷疑,溫子明一貫是個跳脫的性子,之前跟才墨堂的舉子們交往,也是因著孝中無聊。據溫含章所知,目前為止,那些人裏麵隻有一個衛紹能讓他正眼看看,那也是因著衛紹長著一副俊美聰明的樣子,為人也頗為通透。說溫子明會為那些窮酸學子出頭,溫含章真是一萬個不願相信。


    溫子明臉上是前所未有的憤怒:“我做一件好事,大姐姐就如此懷疑,莫非要我在外胡作非為,大姐姐才願意相信麽?”


    這倒不是。溫含章也不願意相信李先生話中那個叛逆少年真的是自己的弟弟。溫子明從小玉雪可愛,舌滑嘴甜,自從知道自己是要被分出府去過活的,就開始精打細算起來,不僅學習刻苦,還時常喜歡和張氏討論一些庶務。他名下早有資產,張氏隻要他及時報備,師出有名,通常都不會太管著他。隻是溫子明不慣常撒謊,偏要弄得一幅遮遮掩掩的樣子,才惹得他們懷疑。


    但是真要讓溫含章說溫子明會背著她和張氏在外任性妄為,她也說不出來,約摸就是一種直覺,溫含章瞅著這對主僕同樣圓溜溜的眼睛,直覺認為,這其中必有貓膩。


    第16章 失意與得意


    溫子明為著這一趟外出,可是使出了十八般武藝才過了溫含章這一關。當府中那一輛專屬於他的豪華馬車停在中門,溫子明隻覺得頭頂上的天空都帶著十分喜人的藍色。


    他拍著高敏的肩膀,高興地表揚了這個大個子一番:“我從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機靈,不錯,以後好好幹!”高敏對著他憨厚一笑,溫子明摸著下巴,琢磨著老實人的外表就是占便宜。


    衛紹的宅子在城西的平民坊中,這處二進小院每月租金足要五兩銀子,雖有些吵鬧,但位置相當便利。衛紹這幾年可謂兩袖清風,前兩年還要一直寄住在才墨堂中,後來學著溫子明寄賣畫作掙些生活錢,才能租下這一處小院。


    衛紹主僕連著宅中雇著的一個婆子剛將院子打掃幹淨,外邊就傳來了噠噠噠的馬車聲。


    待得來人掀開簾子,果然是溫子明那張紮了兩個雙髻的精緻小臉,溫子明一看到一身青衣仍不損俊美容色的衛紹,立馬就揚起了笑臉。


    衛紹親自引了溫子明到書房,溫子明來這院子也不是第一次了。他自來熟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一口後皺著眉頭咂了咂嘴,打開茶蓋看了一臉,竟是一壺蓮心苦茶,他給衛紹倒了一杯,又是悲傷又是苦楚地說道:“這一杯蓮心茶便算是為你洗塵了,李先生最近盯得緊,今日我隻能出來一個時辰。”


    那老先生,居然敢在背後告黑狀!這事做得太不地道了!虧他在他麵前還做低伏小的。


    自從衛紹中了傳臚後,李鬆春便對著他喋喋不休。說是衛紹一介寒門子弟,不過偶爾過伯府蹭了幾次小課便能考取二甲頭名,他從小帶著他念書,心力交瘁,不厭其煩,若他到時候比不上衛紹的名次,他這張老臉簡直沒處擱去。這一個多月他為著他的顏麵能有處安放,說是懸樑刺股都不為過,書房裏他慣用的那幾管上好狼毫製的毛筆,筆頭都快被他寫禿了。


    溫子明一貫是水晶肚腸,洞察人心,怎會不知道李鬆春怎麽想的。李先生在伯府中一坐館便是九年之久,不僅經常用他當年一著不慎滿盤皆輸的事跡對著他耳提麵命,還時不時就用戒尺加大棒加以威脅,讓溫子明頗感壓力山大。隻是想著他一把年紀至今未曾婚娶,又近九年如一日對他嘔心瀝血,溫子明才強忍著每日被訓成狗的吐血心情,老老實實按他規劃的科舉大計向前邁進。


    衛紹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一口飲盡,道:“李先生一向嚴厲,若你能堅持再打磨幾年,必定受益匪淺。”想了想,又道:“到時候許是名次還要在我之上。”


    他此番高中傳臚有大半是託了溫子明的福。溫子明性格跳脫,他一個窮舉子,當年也不知道是哪裏入了他的眼,兩人在才墨堂相遇幾回後,溫子明居然邀他同蹭李先生的小課堂。衛紹幾番猜測都不得結論,也就厚著臉皮,三不五時上門請教。李先生確實於科舉上頗有心得,此次會試,他能答對最後一道雜論,還是有賴於平時李先生的指點。


    想著頭回見著李先生時他那張被溫子明折磨得發青又不能發脾氣的老臉,衛紹暗自發笑,又勸溫子明道:“先生也是為了你好,你要是每次都能按質按量完成功課,他未必會如此疾言厲色。”


    要真是口頭上說幾句就好了,溫子明不想告訴衛紹的是,李先生火大起來,真的會用戒尺打人的,他半個月前因為畫畫懈怠課業,兩隻手都被打腫了。


    溫子明嘴裏發苦,大嘆了一句,“無人解我心苦!”又嫉妒地看著衛紹,“你就好了,以後都不用考試了!”大夏朝的官員考績都是由上峰給予評價,所謂“察其行能,驗其勤怠”,再也不用入場筆試。


    衛紹淡定地又倒了一杯茶:“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溫子明就看著衛紹一連數杯麵不改色,很是懷疑兩人喝的不是同一壺茶。


    衛紹突然道:“我聽袁管事說,鍾子嘉到伯府完聘了?”衛紹的這句話,語調放得極輕,若不是溫子明與他十分靠近,也不能從口型中辨出他話中之意。


    溫子明心中嘆了一聲:“上個月你走之後,鍾涵哥就讓禮者上門了。”


    衛紹垂著眼眸:“溫姑娘也沒有異議麽?”


    溫子明雖然同情這位友人,但堅決不肯落下口實:“這樁婚事是我爹生前訂下的,大姐姐一貫守禮本分,必定會遵照先前約定履行婚約。”


    自從衛紹專挑了大姐姐送的李氏書法進行臨摹後,溫子明就知道了他的心思。他一直不想在這件事上與衛紹弄僵關係,可衛紹這般不管不顧的,是把事情挑到明麵上嗎?溫子明有些心驚,又十分苦惱:若是衛紹真的這麽不識相,他難道要失去一個朋友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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