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門上挨了重重的一下,有人氣急敗壞地問:「你跑什麽!」


    沈梧勉力從已經變成了擺設品的腦子裏空出一小塊地來思忖了一下,又可憐又茫然地想,鬼吃人之前還要審問一下嗎?


    鬼陰森森地問他:「我問你話呢,你跑什麽?」


    這鬼的聲音還挺耳熟。


    沈梧寧死不屈地閉上眼。


    他感覺到「鬼」在上下打量他,怕到極致,忍不住胡思亂想道,是在挑哪個地方最好下嘴嗎?


    結果領子一鬆,緊貼著他的鬼也離開了,留下冷漠的一句:「你今晚自己找個處所過夜吧,我回去了。」


    這聲音實在太過熟悉,抵消了沈梧的一部分害怕,讓他終於有膽子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透過縫隙看到的是,星輝與暗影交錯的巷子裏,一個人背對著他,大步流星地往外麵趕。


    沈梧望著這人虎虎生風的步態,不太敢認,嘴巴卻已先一步喊出來:「大師兄。」


    那人不為所動,繼續趕路。他步子邁得急,隻片刻功夫便到了巷子口,眼看著一轉身就要消失在沈梧的視野裏。


    認錯人了嗎?


    一愣神間,人已經沒影了。方才的陰影又漫上心頭,沈梧趕忙邁開沉重的雙腿,跌跌撞撞地追上去。


    哪裏還有人在?


    他不由得陷入了深沉的惶恐裏,本就不大記得住路的腦子眼下更不中用,化作了一團漿糊,茫然四顧,隻覺得條條大道,每一條都一模一樣,每一條都有可能通向那個小院子,那裏並非他家,如今卻是他唯一可以安身之地。


    他垂頭喪氣地低下眼,想著方才發生的種種情境,慢慢地回過神來:那時是師兄來尋他了麽?


    應該是吧,不過後麵又被他氣跑了。


    他此時已儼然顧不得自己「也不怎麽喜歡」這個師兄,甚至沒再去想自己落到這種田地,正是因為被周斂拋下了,隻是像所有有家歸不得的小孩那樣,被沮喪和心慌層層包裹起來,找不到一個透氣之處,悶得他直想哭。


    哭到一半又倏地一驚,擦擦眼淚,團團轉著四處張望,怕那個人又在哪個地方看著自己,而他一心沉迷於哭泣,再次錯過。


    快轉暈過去的時候,他總算又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周斂立在牆下,幾乎要與陰影融為一體,同他隔了差不多一百個沈梧那麽遠的距離。


    看起來像是唯恐被他找到。


    沈梧收起眼淚,往那邊飛奔過去。


    剛起飛,腳下一絆,頓時摔了個狗啃泥。


    周斂堪堪探出的腳尖立馬收了回去。


    站在原地,不情不願地等著小崽子滾過來。


    他目力好,隔著三尺就看到小崽子掛了一臉的半幹的淚痕和……別的液體的痕跡,一瞬間眼淚汪汪朝他撲過來的矮團筋,在他眼裏就變成了張牙舞爪的妖怪,嚇得周少爺小臉一白,身手敏捷地往旁邊一避。


    沈梧張牙舞爪地撲在了牆上。


    周斂對著他那張醜花臉,簡直連訓人的心思都沒了,千言萬語都化作了兩個字:


    「走吧。」


    沉默地走了好一會,周斂才勉強緩過神來,盯著腳尖,語氣平和道:「我方才跟了你一路,你都沒看見。」


    沈梧不敢說話,噤若寒蟬。


    周斂繼續平鋪直敘:「你不認識路就算了,還走反了,我若是再不叫住你,你怕是要找個狗洞鑽出城了。」


    走到一家大門口,周斂停了停,淡然道:「你方才在這家門口徘徊了一刻鍾,還想去敲人家的門,眼睛聾了?」


    到了一個巷子口,周斂頓了頓,道:「那時你在這聽人給你講故事,我叫了你好幾聲都沒反應,是耳朵瞎了麽?」


    沈梧自知理虧,盡職盡責地扮演好一隻驚嚇過度的鵪鶉。


    結果他安靜了一路都沒事,此刻卻不知怎麽就礙著了周斂的眼,舉起手就想代師教徒。


    沈梧猛地一驚,他不敢抬頭,隻敢盡量睜大眼睛,頂著一腦門的抬頭紋,自下而上地去看周斂的神色 。


    周斂看著像是已經氣得要燒起來了,頭頂都在冒著煙。


    到底下不了手,周斂問:「你看看你這一身上下,哪個地方是有用的?師父收你做徒弟,有何用處?」


    沈梧安靜如雞。


    周斂怒不可遏:「嘴巴也用不了了嗎,割了好不好?」


    沈梧可憐巴巴地:「大師兄……」


    周斂打斷:「別叫我,回答我。」


    沈梧逼不得已,搜盡枯腸:「擺設?」


    周斂看起來已經可以飛升了。


    沈梧知錯認錯:「大師兄莫生氣了,阿梧再也不敢了。」


    周斂漠然道:「哦,是嗎。」


    沈梧小聲說:「……是呀。」


    周斂被堵得梗了好一陣,心火遇風就燃,冒了簡直有千丈高,本能地就想破壞點什麽來出氣。


    身邊倒是有個出氣筒,周斂看了一眼,趕緊火燒火燎地移開視線。


    忒傷眼了。


    算了,他想,等回去的。


    可惜,回去後周斂也沒能如願實施他的打人計劃。


    沈梧走了半夜,身心俱疲,周斂同樣也是披星戴月,他年紀比沈梧癡長了六歲,體力卻並不等於沈梧的兩倍,嬌弱得很,怒氣上頭時不覺得,打道回府沐浴更衣後,心情平復了,就覺得腳軟背疼腰酸,連太陽穴都湊熱鬧似的抽著疼,渾身哪哪都不得勁,隻能十分虛弱地靠在美人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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