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嘩啦說話間,文硯倒完了最後兩罐液體,把空掉的易拉罐隨手放在了旁邊的鞋櫃上。在按下門把之前,文硯轉過身來看向鵲舟,用一貫的平靜麵孔問他說:“我們以前是戀人麽?”鵲舟嘖了一聲。其他聽到這句話的人則紛紛瞪大了眼,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逡巡,像是聽到了什麽驚天大秘密。文硯半點都不在意那些或震驚或茫然或探究的目光,他隻是看著鵲舟,等待著一個回答。鵲舟也看著文硯,舔了舔唇,說:“也不算吧。”“不算?”文硯眼睛輕眨了一下。鵲舟的答案不是“不是”,而是“不算”,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們以前真的……不,應該說至少有成為戀人的傾向。“嗯,不算。”鵲舟歎了口氣,“因為我不想承認,但是……”鵲舟知道現在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遊戲,換句話說,這些全部都是假的,是不真實的,就算他們給出的遊戲答案錯了,文硯也不會真正的死去。可有些事情對他而言是假的,對沒有恢複記憶的文硯來說卻是真實的。現在這個文硯是真正的願意以生命作為代價去幫他踩這個雷。而在這之前的文硯也是如此,無論是願意為了他冒著死亡風險摘除腺體,還是付出生命阻擋墮化的精靈屠城,亦或是為了幫他完成任務去給研究員們抽血做實驗、在那個雨夜給他送來一袋吃食,文硯始終是這個樣子,總是在付出著什麽。鵲舟不喜歡這樣的文硯麽?鵲舟想,這個世上大概是沒人能拒絕這樣一個總是或有意或無意的向著自己、幫著自己的人的,他一直不正麵給出一個確切的回應,歸根究底不是因為他不喜歡文硯,而是因為他大仇未報,心裏總是無法安定。如果他的父親沒有被魔晶集團的人帶走,如果他隻是一個普通家庭裏的普通小孩,如果他是在正常的人生裏遇見的文硯,那早在第二次在遊戲裏看到文硯的時候他就會主動出擊了。畢竟早在第一場遊戲的末尾,他已經向那個送他吊墜的男生低了頭、軟了心。“但是什麽?”文硯問。鵲舟輕聲回答:“但以後或許會是。”我們以前是戀人麽?不算,但以後或許會是的。不是出於對無限付出的感恩,而是因為那顆隱藏在付出背後的真摯的心。第162章 文硯在得到那句以後或許會是之後就按下了門把,動作跟郝才一樣,挺快也挺決絕的,像是在擔心慢一秒鍾自己就會舍不得去死。但幸運的是門打開了。別墅外的光照了進來,盡管隻是夜晚別墅花園裏路燈的燈光,但也很讓人欣喜。“我們出來了!天呐,太好了,我們終於出來了!”葉莎拉著常彤彤的手走到了門外,激動的要落下淚來。鵲舟在門開的那一刻就收到了任務完成的消息提示,但在他選擇脫離遊戲之前,一個身影在他麵前出現,一點點的由透明轉化為了實體。這身影是羅依一,準確一點來說是長大以後的羅依一,看起來二十來歲的模樣,很年輕,卻也很蒼白瘦弱。其他人也看到了突然多出來的這麽個人,謝幺嚇得當場躲到了餘夏身後,餘夏也緊張的抓住了旁邊常彤彤的胳膊。既然遊戲任務已經完成,鵲舟根本沒在怕的,就那麽姿態閑散的站在羅依一麵前,問她:“你現在出來,是有什麽事想說麽?或者你是想要幫我們複一下盤?說起來我挺好奇的,報紙上跳樓的人是你母親吧?那你又是怎麽死的呢?”這些問題對於大部分鬼來說無異於是在雷區上蹦迪,但羅依一並沒有因此而生氣。事實上,她的出現原本也是想要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誤闖別墅的人們完完整整展現一遍的。羅依一沒有說話,但她一抬起手來,屋內屋外的人就都是眼前一花,隨即他們的身體像是融入了空氣,無法自主控製,隻能被動的看著眼前出現的一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會兒羅依一才剛出生不久,她的父親被人騙去賭博,贏了幾把之後便上了癮,賭得愈發起勁,最終在賭場的精心算計下輸光了所有。葉琳的家境很好,當初嫁給羅依一的父親羅祁隻是因為愛。葉琳沒想到自己的丈夫有朝一日會沉迷賭博並且欠下巨額賭債,在得知這件事後,她失望的和羅祁大吵了一架,最後在羅祁再三保證自己以後再也不賭了之後,她才平複了些許,把自己嫁妝的一部分拿去變賣,以填補賭債。可是賭徒的話那裏能信呢?在沒了賭債的壓力之後,還沒過兩個月,羅祁就又一次開賭了。這一賭,直接賭掉了葉琳剩下的那部分嫁妝和他們那時候住的那所還算不錯的房子。葉琳本是不想交出那部分嫁妝的,她那時已經對羅祁失望,提出過離婚的事情,但羅祁哪裏肯遂她的願?當晚便一怒之下把葉琳打了個半死,並再三逼迫葉琳拿出錢來。那是羅祁第一次在這個小小的三口之家裏施展暴力,從那天起,屬於葉琳和羅依一的噩夢就開始了。賭輸了?打。不給嫁妝?打。想要離婚?打。想要偷偷逃跑?那更得打。不但打老婆,還得打女兒。氣不順了,打。敢哭?打。老婆打廢了,那就打女兒。女兒打廢了,那就打老婆。羅祁完全變了個人,像從地獄爬到人間的惡鬼。葉琳結婚時帶來的嫁妝已經在羅祁的逼迫下全部賣完,葉琳自己也因為錢引發出來的各種問題和娘家鬧掰,最後隻剩下一條不算顯眼的項鏈被葉琳藏了起來,沒讓羅祁發現。之後的事情不用多述,總之在羅依一四歲那年,葉琳終於忍無可忍了,在一個夜晚趁羅祁熟睡之時用刀殺了他,然後用工具把他的屍體分解,煮了好幾鍋的熟肉,在晨曦到來之時叫醒懵懂的女兒和她一起分吃了惡魔的血肉。那會兒羅依一並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麽,因為家裏沒錢,為了節約開銷,羅祁每次都隻準備一點點的飯菜,僅夠他自己吃飽而已,至於他的妻女,能吃上點殘羹就不錯了。羅依一太餓了,聞到一點肉香就停不下來,抱著比她小臂還長的骨頭拚了命的啃食上邊的殘肉。葉琳也在吃,但一個人身上的肉屬實不是她們能吃得完的,所以最後的那些肉塊被葉琳打包分了好幾次扔進了垃圾桶。也許是因為羅祁本身隻是一個小人物,沒太多人在乎他,所以他失蹤了整整七天才被人覺察到。警察找上門的時候,葉琳沒有任何隱瞞,直言不諱的承認了自己的罪行。葉琳被帶走了,留下的四歲的小孩被送去了姨媽家照顧。小孩一點點長大,從幼兒園畢業後又去了小學念書,在小學遇到了一群讓人一言難盡的同學,開啟了另一程的地獄之旅。小學之後又是初中,姨媽死了,死於過勞。警方打算把羅依一送去葉琳的娘家照看,羅依一卻拒絕了,選擇了獨自住校。一個沒有大人照看的未成年小孩無疑是惡人的首選目標。羅依一就讀的初中不是什麽好學校,裏邊什麽人都有,也流傳著各種各樣的小道消息。羅依一的媽媽殺人坐牢這事兒也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一傳十十傳百,羅依一在學校裏很快就有了一個“殺人犯的女兒”的外號並沒少因為這件事情被人欺負。殺人犯的孩子也是殺人犯。在這個又無知又自以為是的年紀裏,大部分人根本不會在意那個被殺掉的人是不是該殺。對於同學們的排擠,羅依一並不覺得難過,因為這些事情她早在小學時就經曆過了。但一個女生的出現就像是一道光照進了她本來無光的世界。這個女生就是後來把羅依一騙去洗浴城的那個小太妹,她先是假意向羅依一示好,在取得了羅依一的信任後就把她騙到了那些男人麵前。羅依一那段時間遭受的待遇是非人的,她不知道該怎麽求救、向誰求救。要告訴媽媽嗎?不行,媽媽好不容易從監獄裏出來並即將和新認識的叔叔一起開始一段新的生活,她不想去打擾他們,也不想她的媽媽因為她的這些爛事被叔叔討厭。結婚對象的女兒居然是被那麽多男人染髒過的破布,多惡心啊,還是不要結婚了吧。羅依一一點都不想讓這句話出現在現實生活裏。那要向警察求救嗎?也不行,因為那些人拍了有關於她的視頻和照片,以此作為威脅,隻要她敢報警,她這一生就毀了,她媽媽的名譽也會被毀。不能求救。無法求救。小小的羅依一就像一個沒有生命的布偶娃娃,在充斥著惡臭和汙水的漩渦裏轉啊轉、轉啊轉,直到徹底墜入深淵地獄的那一天。但在那一天到來之前,一個熟人先出現了。那是初中時的謝婉。謝婉初中念的是貴族學校,按理來說是不該再和羅依一有交集的,但有些事情偏就那麽巧,讓她在一個周末和姐妹逛街的時候遇到了獨自離開學校出來買文具的羅依一。謝婉一看到羅依一就來了勁,拉著自己的好閨蜜一起過去和羅依一打了個招呼,然後當著羅依一的麵明裏暗裏把羅依一貶低了一番,末了還陰陽怪氣的說:“哎,依一你怎麽一個人出來買東西呀,你爸爸媽媽呢?哦!哎呀,不好意思呀,我忘記了,你爸爸死了,你媽媽現在還在坐牢吧?還是說她已經出來了,隻是不想要你了啊?”羅依一起初並沒有搭理謝婉的打算,任由她怎麽說,她都無動於衷。但聽到這句話,羅依一忽然就在腦子裏想:為什麽這種人都能好好的活在這個世界上,她卻要活的那麽絕望呢?人渣就是應該去死的。她爸爸是,謝婉也是,還有洗浴城的那些人,他們都應該去死的。這個念頭自升起開始就再也壓不下去了。羅依一腦子不笨,她回去以後就精心策劃了一起謀殺案並最終成功實施,讓謝婉的生命停留在了14歲的時候,而她自己也因為把證據清理的夠幹淨而成功隱藏起來,沒有被警察找上門。這次的成功給了羅依一勇氣,讓她在這條路上走的越來越遠,後續又接連殺了兩個洗浴城的嫖客,隻不過她做的太幹淨,那兩人最終在警方那裏隻是以失蹤人口被登記入庫。再後來,羅依一上了高中並遇到了一個願意幫助她、關心她的老師。那是羅依一第一次對一個男性心動,而為了不在他麵前暴露自己以前的不堪,她一把火燒了洗浴城,徹底與那個人間地獄劃清了界限。可悲劇的是,這位關心她的老師也隻是個人麵獸心的家夥罷了。他以老師的身份自居,看似對羅依一這個學生百般愛護,屢屢給羅依一開小灶幫她補習功課,可背地裏,他滿腦子都是齷鹺心思,一心隻想著要怎麽把這個孩子給騙到自己的床上去。當羅依一發現自己受騙的時候,她已經要高考了。高考考場上,原本成績還算不錯的羅依一根本沒法靜下心來答題,滿腦子都是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又是騙她的?為什麽她就遇不到一個真心對她的人?而唯一的那個真心愛她的人,她又不敢靠近,甚至連電話都隻允許對方一個月打來一個。高考結束後,羅依一知道自己上不了大學了,不過她的心情很平靜,因為她已經想好了要怎麽對她的那位好老師下手。第163章 殺掉老師並把他的屍體扔進河裏以後,羅依一把自己關在小小的出租房裏,緩了很久就沒緩過勁兒來,直到高考出分那天,葉琳給她打來了電話,很期待的問她考得怎麽樣。羅依一的成績不差,這一點葉琳是知道的,她一直為自己有這樣一個優秀的女兒感到驕傲,所以哪怕這個電話和上一個電話之間沒有間隔一個月,她也打了過來。但葉琳不知道的是,羅依一考得很差,不用查成績也知道的那種差。“考的還行,我決定報外省的學校,我在這裏待夠了,想去外邊看看。”羅依一對電話那頭的葉琳說。葉琳有高興有失落,高興的是女兒高考考的很好,失落的是女兒要離開這裏了,她以後想要見女兒一麵就更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