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農見了陸久安,提著兩個木桶來到他麵前:“大人,這是剛擠出來的牛乳和羊乳。”陸久安解開麻繩掀開白布一角,裏麵乳白色的液體微微搖晃,他點了點頭:“先保證羊崽牛崽有奶吃,多的再擠到桶裏。”韓致聞到一股濃烈的腥膻味。陸久安把其中一桶遞給他,韓致伸手接過,這木桶並不大,加上桶裏的奶總共約莫50斤左右,韓致單手提著毫不費勁,隻是他有些不解:“你擠這些奶做什麽用。”“喝啊。”陸久安一臉你在問什麽廢話。韓致沉默以對,陸久安奇道:“不會吧,你在雲落城那麽多年,都沒喝過牛奶嗎?”韓致搖頭:“雲落並非真正的遊牧,很少會喝奶,吃肉的時候多一點,況且味道怪怪的,喝了還會腹瀉。”陸久安明白了。很多人乳糖不耐受,加上牛奶裏本身就含有少量細菌,所以喝了拉肚子很正常。陸久安拍了拍他肩膀:“放心吧,喝之前煨火煮一下,少吃多餐,情況就會好上許多。帶回去給臨深苗苗還有阿多補鈣,竄個兒。”於是等三人散學回來,擺在他們麵前的就是每人一大碗牛奶。韓臨深與陸久安大眼瞪小眼,遲疑道:“真要喝嗎?聞起來好腥啊,感覺不會很好喝。”“沒有這回事。”陸久安循循善誘,“我讓仆人加了蜂蜜的。”韓臨深皺著鼻頭,嫌棄之情溢於言表,他還是不太想喝。倒是阿多和苗苗對陸久安的話深信不疑,二話沒說,抱著碗咕咚咕咚喝了個幹淨。“怎麽樣。”韓臨深湊過去問。苗苗伸出舌頭舔掉嘴角的白漬,鄭重其事地點頭回答:“不難喝。”韓臨深這才苦大仇深地捧起碗,陸久安站在邊上等他喝完,捏了捏他臉頰:“臭小子不識好歹。牛奶可是好東西,營養價值很高的,我和你爹也沒舍得喝上兩口。”韓臨深並不知陸久安提了兩桶奶回來,聽了他的話信以為真,眼淚汪汪看向韓致。陸久安沒等他感動完,又兀自補充道:“稍候你們身體或有不適,若是拉肚子,記得回頭給我說一下。”韓臨深驀得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跺腳跳起來,陸久安露出一個奸計得逞的笑容,與韓致勾肩搭背地雙雙離開。路上韓致詢問:“剩餘的奶還有大半,沒辦法在當天一鼓作氣地喝完,又不宜儲存,你準備如何處置。”陸久安早做好了打算,高深莫測道:“自有妙用。”他去了一趟吾鄉居,把書上烘培的法子默下來告訴灶夫,讓他做成糕點。灶夫能混到縣衙做廚子,能力可見一斑,陸久安隻簡單把原料過程複述一遍,灶夫便自個兒琢磨出做法和要點,躊躇滿誌地下去了。忙碌了整整一個下午,臨近黃昏,灶夫呈上一個熱氣騰騰的食盒,蓋子揭開,裏麵立著數隻形似兔子,憨態可掬的糕點,陸久安心中已是滿意,拿起糕點嚐了幾口,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頭。灶夫心裏打鼓,試探道:“難道不合陸大人胃口嗎?”“外形尚可觀,味道稍顯不足。”這蛋奶酥不如現代甜品店製作的那般香鬱蓬軟,可能與其中幾道輔料缺乏用了其他物品替代有關,陸久安隻給出了這麽一個“平平無奇”的評價。“怎麽會?”灶夫不服氣,他對自己的廚藝一向很有自信,更何況他知道牛乳的珍貴,在製作這蛋奶酥時下足了功夫。全力以赴之下,不僅外形精美,而且味道香濃,比之珍味閣的點心還更甚幾倍,說不定供給那些天潢貴胄都綽綽有餘了。陸久安又嚐了幾口,放了下來,端起一旁的茶杯:“糖放多了,有點。”灶夫深受打擊,自我安慰道:沒關係,興許是大人不喜甜口。這時候,原本在書房內練字的幾個小家夥聞著味兒尋來,看到眼前精致的糕點,喉嚨不爭氣地做著吞咽的動作。孩子本來就抵製不了糕點的誘惑,在得知這些是新研製的食物過後,當即“主動請纓”表示願意試吃,韓臨深幾口下肚有些意猶未盡:“還有麽。”楊苗苗也是吃得讚不絕口。灶夫這才重拾信心。未來的幾天,韓臨深幾人隔三差五地就會來箱爐蹲守,如此這般身體力行的肯定讓灶夫甚是滿意,認為這才是吃到蛋奶酥正常的反應。“我就說嘛,怎麽會有人不喜歡吃蛋奶酥,果然是陸大人山珍海味吃多了,才入不了他的法眼。”陸久安隻笑了笑,並未做任何反駁。倒是某日從外麵回府,正好撞見韓致將一個蛋奶酥塞進嘴裏,陸久安猶如發現了新大陸 ,驚疑不定地繞著他上下打量一圈,伸手抹掉他嘴角沾上的糕沫碎屑,“韓朝日,你居然……你居然喜歡吃甜食麽。”韓致把他手指銜在嘴裏輕輕咬了一口,泰然自若地點點頭:“嗯,吃糕點,能讓人心情愉悅。”陸久安依然很震驚:“你之前從未表現出來對甜食感興趣。自助餐上那麽多糕點,也沒見你主動拿過呀。”韓致伸手去摸他的眼睛,微笑道:“蛋奶酥好吃。”灶夫不知從何處聽說了此事,一高興,翻著花樣研製出幾道新品,經過這些天的錘煉,他烘培點心的手法愈發嫻熟,陸久安吃了其中一道用梨子做的水果奶酥,還算滿意,便順口指點了他幾句:“隻有甜口的話太過單一,你不若嚐試做一些其他的味道。”灶夫虛心求教:“比如?”“比如酸甜味。”陸久安把酸奶的做法教給他。這一次,灶夫足足花了半盞的茶的時間才消化掉陸久安說的話。他不明白陸大人一個讀書的文人,總共也就到過三個地方,怎麽腦袋裏有這麽多稀奇古怪的吃食做法,炸蝗蟲和涮火鍋也就算了,這“發酵”又是怎麽回事?偏偏按照他說的法子做出來的東西,味道都還不錯。能讀書,能種地,能治人,能下廚,聽說前些日還起死回生救活了一個溺水而亡的人,下凡的神仙也不過如此了。灶夫若有所思的走了,陸久安這次吃完飯又吃了些糕點,著實有些撐到了,便愁眉苦臉地攤在椅子上,韓致走過來問:“不舒服嗎?”陸久安牽著他的手來到圓滾滾的肚子上:“感受到了嗎?”韓致:“漲到了?”陸久安一本正經:“不,這裏有你的孩子,三個月大了。”下一刻,他便看到韓致眼睛突然變得極為深邃,手也不自覺的握緊了,仿佛在極力抑製自己。陸久安啞然。果然是個男人都受不了這話。陸久安經過前幾次的作死,早就摸清了韓致的發作時間,趕緊停止挑逗,哄著男人坐下:“開個玩笑。我又不是女人,怎麽可能懷孕。”韓致嘴角繃直,眉目在陽光的映照下,越發顯得鋒利,在陸久安感覺有些惴惴不安之時,他抽回了手,捏著陸久安的雙頰含笑道:“是為夫力有不逮,怨不得久安,回頭我會寫信找沐藺好生學習。”陸久安有些愣住了,這一次的反應怎麽和預想中的不太一樣。韓致卻難得沒有趁著機會偷香竊玉,他把手重新放回陸久安肚子上不輕不重地揉著,嘴裏訓斥道:“傻子嗎?誰叫你吃那麽多。”過了須臾,陸久安感覺好多了,韓致想起陸久安對灶夫說的話:“奶變酸了,不就是餿了嗎?還能吃嗎?”“這就是你孤陋寡聞了吧。”陸久安搖了搖食指,“酸奶酸甜爽口,比蛋奶酥還好吃,不過成功率不高,或許在你走之前吃不到了。對了,你是不是近日便要離開應平?”韓致說:“七八日左右。”“那我把運動會提前。”陸久安神采奕奕,“這一次,你下場與我比試比試。”運動會每逢冬至舉辦一次,這是一場罕見的全民都能報名參加的盛事,到了這個時候,無論之前有什麽齟齬,大家暫時放下對彼此的成見,不帶粗暴和血腥,而是用汗水及力量一較高下。而今年,在陸久安添加了全新的規則之後,百姓關注乃至參與運動的興致空前高漲。途經至此在官舍暫作休整的同知喜滋滋地撫掌大笑:“看來我到的正是時候,趕上了這場盛大的賽事。”運動會場外專門設置了一片飲食區,熟食、果品、茶水、點心分別以四天幹甲乙丙丁劃分區域,其下分設十二地支。來自四麵八方的商販被吸引至此,隻要向市令官繳納一小筆市金便能擺攤營收。運動會前夕,五花八門風格迥異的小食果品就已經陳列其上。這其中又以丁戌區最受歡迎,小攤前排滿了長隊。人未至,一大股香醇濃鬱的香味便撲鼻而來,有廣食善飪的遊客分辨出其中夾雜的酸甜果味及酥香油炸。“奇怪,怎麽還有股奶香味?”這名遊客滿臉疑惑,使勁嗅了嗅,“沒錯,我這鼻子百嗅百靈,確實是奶香味。”“隻不過這師傅不知用了何法,去掉了其中的腥臊。”人滿為患的丁戌區,正是縣衙官署特供的乳製品,數量有限,每人隻能購買一份,先到先得。麵對如此熱鬧喧囂的場景,同知瞠目結舌:“幸好陸大人將奶酥送到官舍了,要不然還真不一定能搶到手。”他看到攤位上的奶酥已經瀕臨售罄,盡管如此,還有一大堆人擁擠而來,隻怕這後麵一長串還在翹首以盼的遊客,注定要失望而歸了。繼續前進,走出飲食區,接近入場門口,有一個臨時搭建的場所,在這裏,即沒有茶水也沒有糕點,遊客卻不減反增。這便是今年運動會的重頭戲了。為了增加觀眾的參與感,陸久安新增設的一條娛樂規則──體彩。第157章 陸久安製定的體彩非常簡單, 觀眾隻需要到指定地點購買“彩票”來押注自己看好的個人參賽者或者隊伍。屆時如果中獎,可以到指定地點憑借“彩票”來領取獎票,累積一定數量的獎票後又可以兌換不同的獎品, 獎品從紀念手冊到布衾扇墨不等,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擺放在置物架最上層那顆晶瑩剔透的琉璃珠, 所需要的獎票也很可觀, 需要一百張。普通人家隻能望洋興歎, 也不知這琉璃珠最終會花落誰家。如此盛大的賽事, 所消耗的人力物力非縣衙所能承受,陸久安故技重施,找到縣裏的富紳,上下嘴皮子一搭,把舉辦運動會的目的吹得天花亂醉, 給運動會拉來了不少讚助。當然了, 這大部分獎品就是讚助商提供的。同知默默聽完體彩的規則, 興致盎然地往人頭攢動的地方看了幾眼, “體彩”中心外圍有兩個漢子剛買了幾張彩票從他們旁邊路過,小心翼翼的把薄薄的幾張紙踹進懷裏,隨行察言觀色,很是上道的提議:“大人既然來了, 不如也買上幾注, 就當助興了,也算不虛此行。”“那就買幾注吧。”同知心中本就有一些意動,聞言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隻是他進去以後, 卻犯了難,這麽多參賽者, 他一個也不認識。被派來陪同的導遊指著右邊的牆壁:“那兒有參賽者的資料,大人可以稍作了解再做選擇。”同知感歎:“不得不說,你們陸大人考慮的真是周全。”導遊裂開嘴角樂嗬嗬地露齒一笑。同知負手走到右邊的牆壁前,參賽者的資料很詳細,對他們的特長以及過往運動史作了一番介紹,包括在曾經的大小賽事上摘過幾次桂冠都有記載。他看了一會兒,突然驚聲道:“陸縣令也要參賽?”導遊道:“這是自然,我們陸大人文韜武略,實力不容小覷,第一年的蹴鞠賽上,就把對手全給踢趴下了。”同知頓時拍案叫絕:“那還說什麽,先押十注陸縣令的隊伍吧。”事實上,他早就注意到周圍的人雨露均沾地買了不同的彩票,他們能抱以這樣的打算很正常,絕大多數人都明白這樣一個道理: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裏。況且彩票並不貴,僅十文錢一張。真正讓同知驚訝的是,不少百姓出手闊綽,手裏攥著大摞彩票,想來是日子逐漸向好,也就不像幾年前那般精打細算,便樂意在這樣的事情上花錢了。運動會前夕,體彩購買數據送到了校場上,衙役剛訓練完揮汗如雨,或坐或蹲暫作休息。這群衙役也都是報了名要一同參賽的,自然也對押注的結果比較好奇。韓臨深縱身一躍,搶先拿到手裏,嘩啦啦翻到最後,衙役圍過來七嘴八舌地問:“小將軍,結果怎麽樣?”“有沒有人押我啊?”韓臨深張口結舌:“押我爹和陸夫子的人好多呀,基本上不分伯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