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遣詞造句和將軍一貫的風格不太相似,總覺得是出自另一人之手。馮熹濟當即熱氣上湧,第二天上朝,當著天子和四周肅穆而立的眾官的麵上奏了此事,果不其然引得朝堂一片嘩然。反駁的不僅有戶部那群窮摳搜,還有都察院,其餘人則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好整以暇坐看幾隊人馬你來我往唾沫橫飛的滑稽場麵。而結果自然是兵部尚書寡不敵眾,擺下陣來。皇帝陛下自始至終態度不甚明朗,馮熹濟摸不準當今天子高深莫測的心思,但是一想到韓將軍的性格,再加上他與天子的關係,立馬百裏加急寫了回信到應平搬救兵。“鎮遠將軍,老夫一個人實在搞不定,還望你速速回京相助。”隔著一頁信紙,馮熹濟被逼到窮途末路氣急敗壞著急搖人的形象躍然而出。陸久安看得哈哈大笑。“這位兵部尚書怎麽就篤信你回去一定能成事?”韓致正喝著水,聽到問話,被嗆得連連咳嗽,他一隻手握著水杯,麵色古怪。陸久安頓時被勾起了興致,用手臂撞了撞他:“喲,看來咱們韓將軍不僅在戰場上所向披靡,連朝堂之上也是叱吒風雲,是我小瞧你了。”“沒有。”韓致幹巴巴地回答。“沒有什麽?”陸久安不懷好意問,“當初發生過什麽,說一說唄。”“都過去了,不足為提。”陸久安故作詫異:“避而不談,莫非是什麽難以啟齒的事?讓我來猜猜,難道是戶部想把他家中女眷說親於你,因此對你厚愛有加?”韓致額角狠狠抽了抽,握緊拳頭,忍住了去堵住他嘴的衝動。“看你反應那就不是了。”陸久安搖搖頭,摸著下巴越發口無遮攔,“莫非是戶部之中有人喜歡你這款的,你兩有過一段,所以不方便告訴我。但是隻要你開口,那人就是有求必應?”“也不是?那……”韓致被陸久安逼得節節敗退,深吸一口氣,抓住陸久安發身按在牆壁上,無奈道:“就這麽想聽?”“好奇嘛,我想多聽聽你以前的事。”韓致眼神暗下來,右手摩挲著他後脖頸,居高臨下俯視著他,眼裏意味不明:“那久安得付出點什麽代價了”陸久安快速往他嘴上吧唧一口,被韓致按著後腦勺反客為主,吻著吻著,兩人稀裏糊塗又滾到了床上。半響過後,韓致背對著陸久安坐到床沿邊上,慢條斯理穿上衣服,凶悍的肌肉隨著一舉一動微微鼓脹,陸久安則躺在床上,一臉汗津津地勻著氣。韓致係好革帶回過頭,見陸久安一張臉被春.情染地白裏透紅,把他淩亂的發絲撥到一邊,忍不住又捧著他的臉啄。陸久安撥開他的手:“戶部不同意糧草支援,然後呢?”韓致一頓,漫不經心道:“然後,我讓人把他綁了。”陸久安氣息稍滯,接著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大笑聲,他笑得毫無風雅所言,握著拳頭把床板錘地哐哐作響。當初剛剛升為副總兵的韓致想要增加軍餉,戶部不同意,用一貫的國庫空虛來哭窮搪塞。軍隊沒有糧草支援,便無法繼續戰鬥。蠻橫暴躁的韓致能耐著性子聽他廢話嗎?那當然不可能,他非但不聽,還要把戶部尚書請到府上,於是當著眾人的麵,半點情麵不給他留,幾個手下的軍痞子五花大綁將人捆了回去。韓小將軍居高臨下坐在首位,拿尚書大人房中之事威脅他,要是不給糧草,就把他出入哪家娘子閨房的豔史抖落出來,要來個魚死網破。天還蒙蒙亮,小將軍正在喝酒,他的副將在外守著,戶部尚書府上著命來找韓致要人,耗了整整兩個時辰才把尚書大人接回去,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隔天,一直不鬆口的戶部尚書通過了韓致請軍糧的折子。當初誰敢這麽明目張膽地做出這等混賬事?也就韓致自持身份年少輕狂,當朝天子大發雷霆,冷著臉色揚言要給自己的臣子一個交代。於是把韓致關了整整十天的禁閉……可謂是雷聲大雨點小。經此一遭,朝廷上下都知道了,咱們這位小將軍可真不是一般的能惹事,在朝中那叫一個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存在。這麽多年了,韓致先後接管了老將軍的兵權,還訓練出了雪擁十二騎,現如今可以說是兵力雄厚,人也變得成熟穩重,然而此事的餘威猶在,戶部尚書見了他必定繞道就走。陸久安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道:“韓朝日,你可真莽啊。”韓致按了按額頭:“年少不懂事,才會做出這樣的渾事。”“那時候當今陛下才剛剛繼位吧,他居然隻把你關禁閉,要不是戶部尚書自己不追究,我看你不死也得脫層皮。”韓致沒有說話,他也同意陸久安的說法。陸久安貼上來:“那此次上京你準備怎麽做呢?不同意的話,還是把人綁回去?”“那就真要魚死網破了。”韓致眼皮也不抬一下,嘴角帶著說不出的輕蔑,“同樣的招數不會成功第二次,戶部尚書能做到如今這個位置,豈能容人輕易拿捏,我準備借刀殺人。”“哦?看來我與你不謀而合。”陸久安也不問他怎麽個借刀殺人,懶洋洋坐起來,輕輕踹了他一腳:“往右邊看第二個櫃子裏,有我給你準備的東西。”韓致趿拉著木屐走過去,拉開抽屜,從裏麵取出一個小“記事本”,記事本上記錄的是水泥配方。韓致微微一笑。“當初說要給你,正好現在可以用上。”陸久安側著頭,露出一個無比狡黠的神色,“你把此物送給工部尚書,來個禍水東引。”水泥這種罕見的東西,陸久安就不信管營造建設的工部不心動。到時候戶部需要麵對的,就不僅僅是兵部,還有拿著水泥配方躍躍欲試的工部尚書。韓致把水泥配方收入囊中:“你就那麽確定,戶部會把錢用在烈士撫恤金上?萬一讓工部撿了便宜,豈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得不償失。”“不會的。”陸久安篤定,“工部尚書又不傻,拿到水泥配方,這是得了天大的好處,隻會跟你們站一塊兒同仇敵愾,又豈會做出過河拆橋的事。”“實在不行。”陸久安又不懷好意地調侃他,“韓將軍再來把陰的,正所謂兵行詭道嘛。”韓致很快收拾好行囊,此去晉南,他準備騎馬到江州,再從水路出發。“本來計劃的是等院試過後,帶著鴻途學院的學生去春遊,順道叫上你一起去踏青。”陸久安道,“現在看來你實在沒那個福氣。”“之前向道鎮來時,不是以已經去過了嗎?”“那不一樣,這次是帶著孩子們野炊,做遊戲。”陸久安抬頭看了看鍾樓,催促他,“時候不早了,快點啟程吧,等著你的好消息。”第128章 四月中旬, 前去江州府院試的應平童生出了成績,這群人不負眾望,在向道鎮的主考下, 過關斬將取得了生員的身份, 這其中,顏穀一直比較看好的高楚還一舉拿了個案首的名頭回來。向道鎮知道顏穀在縣學教授之後, 對這個結果絲毫不覺意外。然而江州民眾不知道, 江州知府也不知道, 應平一下出了那麽多秀才, 還把案首名號給摘走了,可謂是一石驚起千層浪。這其中又以博陰縣反應最為激烈。原因無他,高楚高宿兩兄弟原本是博陰人士,後來鬧饑荒才落戶到了應平縣,博陰縣令一時之間悔不當初, 懊惱自己沒有慧眼識珠, 才讓好好的人才另投他處。然而為時已晚, 博陰縣令唯一能做的, 就是厚著臉皮向外人說高楚案首祖籍在博陰,還大張旗鼓地做了個牌匾,送到了高家兄弟曾經住過的魚追村,賜名案首村。高楚高宿相依為命, 早就沒了雙親, 在世上唯一有點關係的就是那群叔伯姑姨,牌匾一送到魚追村,叔伯姑姨都震驚了。兩兄弟出走後, 他們沒當一回事,後來久而久之, 便以為他們在饑荒中已經死去了,也逐漸遺忘了兩人的存在。現在發現他們不僅沒死,還考取了院試的第一名。“好好好,當初我就說這兩兄弟前途不可限量,你看,果然沒錯吧,考了案首,說不定以後還能考狀元,光宗耀祖啊。”一群叔伯在魚追村逢人就說,可謂是春風得意。魚追村的七鄰八舍卻不以為意,平日裏這群自以為是的親戚裏沒少做欺淩兩兄弟的事,甚至早就把高楚高宿從族譜中除去了,這是人盡皆知的事,現在聽高楚考了第一名,又私自將兩人名字加上去,真夠沒臉沒皮的。“奪了別人的家宅,還非打即罵,要我說,當初要不是這群叔伯滋擾,人家高宿也能拿個案首。”“拿案首?沒打死都算好的了,幸好趁著饑荒逃走了。”左鄰右舍七嘴八舌的,都在為高家兄弟憤憤抱不平。又有人道:“聽說他們逃到應平後,吃喝不愁,這是真事嗎?”另一人煞有介事道:“確實是真的,我認識隔壁村一家子,差點餓死了,也是舉家遷至應平,聽說人家現在混得風生水起呢。”眾人不說話了,無言的氣氛在老槐樹下蔓延。良久,一道聲音打破沉寂:“什麽時候,咱們博陰也能像應平一樣?要是那應平縣令是我們的父母官該多好啊。”博陰的這一套操作,經觀星舍駐地記者傳入陸久安的耳朵,陸久安聽罷隻是一笑置之。“咱們公子培養出來的人,博陰什麽都沒幹,就想把功勞占為己有。”陸起不爽快。陸起既是觀星新聞社的主編,也是社長,他本是自幼長的陸久安身邊,耳濡目染下,一舉一動都帶有陸久安的影子。如今獨自一人挑大梁運行偌大的新聞社,這幾年下來,陸起變的愈加成熟穩重,臉上的稚氣消失不見,隨著能力的提升,眼裏閃著自信的光芒,整個人由內而外散發著剛毅和堅定。陸久安看著他一點點成長,從當初剛見麵那個還有些許靦腆,眼裏隻有自家公子的小男孩兒,到如今的有主見有理想的少年,心裏感到無比欣慰。“別人怎麽做不重要,當事人如何想才是最重要的。”陸久安道,“假如以後高家兄弟真中舉了,衣錦還鄉的也不會是博陰,而是應平。”他就是這麽自信,應平可以給百姓帶來這樣的歸屬感和自豪感。“對了,公子。”陸起遞給他一份策劃案,“廣木省城的觀星分社已經建成,記者和編輯也選拔到位,兩日之後就可以運行出第一版要聞,向學政已掛名分社長。”陸久安接過策劃案看了看,點頭道:“這事全權交給你處理。”當初向道鎮主動給新聞社遞了橄欖枝,這麽好的事情,陸久安豈有不用的道理。當天下午就給陸起傳了話,讓他把分社的事情提上日程。陸起的計劃本來就是一步步走出應平到江州,再到廣木布政使司,如今有機會越過江州直達省城,他自然滿口答應。雖然向道鎮拍著胸脯會在省城幫襯新聞舍,然而畢竟在別的地盤人生地不熟,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向道鎮拉到新聞社壓陣,他掛名分社長,既能得他撐腰,還能滿足向學政的興致,一舉兩得。範成秋帶著新鮮出爐的秀才們回到應平,陸久安為他們舉辦了一場慶功宴,之後便準備春遊踏青的事。春遊踏青是學業之外難得真正放鬆的娛樂活動,一群學子興致高漲,陸久安拿著手裏的喇叭,站在台前三令五申屆時出行的注意事項。私下裏,楊苗苗眨著亮晶晶的雙眼問:“大人到時候一起去嗎?”陸久安摸了摸他的頭:“大人公務不是很繁忙,可以陪你們感受一下。”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楊苗苗當即把這一消息帶回了班裏。春遊的地點選在不算陡峭的金銘山,從縣城到金鳴山大約五公裏的路程,中間銜接著大片梯田油菜花地,再行一裏路,就會看見一個湖泊,湖畔四周柳樹環繞,桃花相映,旁邊的空地正好可以供中途休息野炊。金鳴山上綠樹成蔭,小溪潺潺,最重要的是,金銘山上建有謝家的莊園,莊園內客房眾多,謝家家主表示願意為此次郊外探春之旅提供住宿。謹慎起見,在出發之前,陸久安派人將金鳴山上上下下勘察了一遍,確保沒有大型野獸出沒的痕跡。春遊按班級分為六個隊伍,每個隊伍配備一名帶隊老師,五名護衛,帶隊老師由班主任擔任,護衛則是從衙役裏抽調而出,負責護衛學生的安全。此次春遊,陸久安設計了一個特別的環節。“戶外寫生?”範成秋不解其意。